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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没有故乡的人

借我执拗如少年 欧阳乾著 7516 2024-11-18 23:25

  —1—

  接到慕容解放的电话是在前年夏天,我很意外,因为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见了。他在电话里说要从另一个城市坐火车来看我,让我斋戒三日,沐浴更衣,早做准备。放下电话,我浮想联翩。

  起名字是一个大学问,从我上幼儿园开始,认识了无数个李涛、张军、王海燕,把这些在我生命里出现过的重名的人放在一起,都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了。如果上天赐予了一个特别牛逼的姓氏——比如说复姓,而你却拿它来当礼拜天过,岂不是暴殄天物?慕容解放就是这样的败家子,他复姓慕容,名解放,让人读起来有一种就着比萨吃火锅的感觉,那奇妙的感觉直达心底,无法形容。

  当然,他可能也是无辜的。我们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是他父母对这个世界的满满恶意和嘲讽。

  慕容解放是我大学里绘画社的朋友,画得一手好油画,尤善画女子裸体,被称作“工大第一才子”——按说这是一门多么得天独厚的手艺啊,但别看他在哥们儿面前风趣诙谐,指点江山,屌得飞起,在女生面前却十分木讷,说句话都磕巴。他跟女生交流最没有障碍的时候,就是在画室里面对她们裸体的时候。

  虽然他阅女无数,但秉持着一个画家的职业操守,慕容解放从未跟任何一个模特儿有过一腿,让我们又爱又恨。想一想,毕业以后一晃眼快十年了,我们只在QQ和微信上聊过,他这次却要兴师动众地来看我,却不知道又是为何。

  他到的那天,我去火车站接他,看到他从出站口走出来,我挥动双手高呼道:“解放!”引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我连忙快走两步,唯恐发生什么瓜葛。

  解放扛着一个硕大的行囊,历经十年的光阴,又重新站在了我面前。时间的伟力仿佛在他身上没有发生什么作用,他给我的感觉一如之前,略微瘦削的身材、桀骜不驯的眼神,唯一明显的改变就是原来那一头风度翩翩的中分变成了精悍的毛寸。

  许久未见,我很激动,想上去给他一个拥抱。他却一把推开我,揪着贴在胸膛上的T恤衫说:“靠,济南真热。再来把孜然,我就能直接上桌了。”

  我说:“太夸张了吧,你从哪来的这是?”

  他说:“哈尔滨。”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杀过来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我:“有没有斋戒三日,沐浴更衣?”

  我点头:“有,吃了好几天萝卜青菜了,今天刚洗的澡,换的衣服。”

  “太好了,”他一把将带着汗臭味的行囊扔给我,“快带我去吃烤羊腰子。”

  我说:“有这么急吗?”

  “废话,能不急吗?我来济南不就是为了吃你这一口吗!”

  经年未见,当年的文艺青年也变成了吃货。回家简单收拾一下后,我带着他去了回民小区,找了一家比较正宗的烧烤摊。大块沉甸甸的羊腰子烤熟了端上来,还嗞嗞冒着油,腥臊味和肉香味搅和在一起,像魔鬼似的挑动着舌头深处的味蕾。慕容解放也顾不得热,拿起一串来就咬了一口,烫得嘴巴都歪到耳朵根子上去了:“我操,正宗……”

  我说:“你千里迢迢地跑到济南来,不是为了专门吃羊腰子的吧?”

  慕容解放搁下手里的串,严肃地看着我:“欧阳,你说的这句话已经严重地漠视了一条生命的价值。”

  “啥?”

  “你看这串羊腰子,用专业术语来说,叫白腰,用土话来说,叫羊蛋。在一只羊的生命里,只能拥有一次羊蛋,这是它最珍贵的东西。它奉献出了生命里只有一次的最宝贵的东西,难道不值得你花十几个小时来跑一趟吗?这是一种虔诚,这是一种对生命的尊重!”

  我简直要把刚喝到口里的啤酒喷到他的脸上。吃个烤羊腰子,他还上升到生命哲学的高度了。再来两串板筋,非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不可。我说:“咱说点实在的,行不?你说你从哈尔滨来,你去那干啥去了?”

  “去看了看老耿。”

  “老耿?哪个老耿?”我回忆了一下,“哦,是不是上大学的时候绘画社的社长?”

  “是。”他点了点头,又消灭了一串腰子。

  我有些讶然:“你先去的哈尔滨,然后又来的济南?”

  “之前还去了昆明、重庆、成都,顺江而下到了武汉、长沙、黄石、南京、苏州、上海,然后坐船到了大连,又坐火车去了哈尔滨,最后从哈尔滨来到济南,坐在这里,陪你吃羊腰子。”

  我已经是目瞪口呆:“我擦,放哥,你这是咋了?要周游中国啊?不用上班了?中彩票了?”

  “彩票没中着,”他嘴里嚼着腰子,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我确实是中奖了。”

  —2—

  慕容解放中了人生的大奖。

  从没什么不良嗜好的他,在一次单位组织的常规体检中,被查出了肝癌,并且是晚期。慕容解放听到这个消息都蒙了,把自己关在家里了两天,然后去单位辞了职,把养老保险和公积金全都提出来,卖了车子和房子,拒绝了医生提出的化疗方案,然后开始周游中国,准备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拜访一遍散落在大江南北的所有的好友。

  我听完他的叙述之后哑然失笑:“解放,你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就知道你不信,真是的,我还能拿这借口骗人?”他在裤子边上蹭了蹭油手,从搁在地上的行囊里翻出一张纸递给我,“喏,看看这个。”

  他递过来的那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医院下的病情诊断书,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肝癌、晚期”的字样。我不禁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医生说我如果不配合治疗,顶多还能活三四个月。哈哈,其实,三四个月已经够用了,像我以前那样,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一成不变,像电脑里设定好的程序,就算是再活三四十年也跟一天没有区别。”慕容解放抹了抹油腻的嘴唇,喝了口啤酒说,“幸好,我还没结婚,要不然拖家带口的,我肯定就死在医院了。”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思想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蜕变,能够让他一边吃着羊腰子一边谈论生死,仿佛生命之烛即将熄灭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某个跟他完全无关的陌生人。我喃喃地说:“你不准备死在医院,难道已经打算好了客死他乡吗?”

  “他乡?”慕容解放笑了起来,“欧阳,你忘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

  对,没有故乡的人,我记起来了,这才是他身上跟别人最大的不同点之一。他出身于西北慕容氏,身上流淌着高原人的血。刚刚懂事又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问题,全家迁徙到了河南开州附近,学会了满嘴的河南话。上了小学没多久,因为黄河改道问题又撤区设县,将他们划给了山东曹州,慕容解放一下又成了山东人。到了读高中的时候,为了让他能考个好的大学,父母又托关系把他的户口转到了贵州,在苗寨里混了三年。等到考上大学,他的户口也随着落到了天津。毕业后又去了北京,读书、恋爱、毕业、工作,一直到现在,整整十年的光阴,造就了他满嘴的京片子。

  有人说,一个人的乡音决定了他的故乡在哪里,可这个复姓慕容叫作解放的男人,他会说河南话、山东话、天津话、北京话,甚至还会说苗语,真不知道他应该算是哪里人。别人在沮丧和痛苦的时候,心底还有一个故乡,可以寄放无处排遣的哀愁,而慕容解放,却连这样的一个地方都没有。短短前半生的颠沛流离,让他失去了扎根的感觉,迷失了故乡的痕迹,而就是这样的前半生,也即将走到尽头。

  我说:“你准备就这样一个个去看朋友,走遍大江南北吗?”

  “不——”他吃完了最后一串腰子,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说,“我已经走完了,你这里是最后一站。”

  “我靠,何其荣幸……”

  “你别嘚瑟啊,我把济南定为最后一站,可不是来看你一个人的。”

  我皱起眉头:“这济南还有谁?”

  他喝了一口酒,悠悠地吐出了三个字:“陈小勉。”

  刹那间,我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明白了济南对于慕容解放的意义。陈小勉,天津工大新闻系的高才生,身材高挑,心高气傲,眼神清澈冷漠,永远以一袭迷离的烟熏妆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是慕容解放心目中永远求之不得的女神。上大学的时候,解放也算是才子一枚,虽然对女生有些木讷,但也少不了爱才之人暗送秋波。唯独陈小勉对此不屑一顾,直接将其拒之千里。一次解放鼓起勇气,在女生宿舍楼下拦住了陈小勉,请求她给自己当一回模特——是画半身像,不是裸体,却只换来陈小勉的两声冷笑,正眼瞧都没瞧他一眼就“噔噔噔”上了楼。为了这,解放没少找我借酒消愁,黯然魂伤。我清楚地记得,在毕业之前,解放为一诉衷肠,排遣四年来积郁在心中的情绪,亲手给陈小勉写了一封长信,还特地拿给我校对了一遍,看有没有错别字——四级考试都没见他这么认真过。我还记得那封长信的开头是这么写的:“你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我何止讶异,简直欢喜,灵魂仿佛掉在了黑夜的海里。啊,小勉,你挥一挥手,带不走你在我脑海里的记忆……”

  我当时看了之后还挺惊讶的:“靠,没想到还挺押韵的。”

  慕容解放搔着头笑道:“嘿嘿,我平时比较喜欢读徐志摩。”

  得到我的首肯之后,他很高兴,第二天就把这封信送了出去,然后石沉大海。

  后来,大家就毕业了,各奔东西。我在江北辗转一圈,最后到了济南。后来,听说陈小勉也来了济南,在电视台工作,可我一直没有见过她。

  我喝了一口酒,自嘲地说:“敢情我就是个陪衬。”

  “别这么说嘛,”他用吃完羊腰子的大油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这一趟,不是一箭双雕嘛。”

  “我看你主要‘雕’的还是她,至于我,可有可无。自古以来,情义千斤就不敌胸脯四两。”

  “哎,欧阳,你咋这么小心眼呢,你看在我还有个把月活头的分上,能不能大度点?”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我,是啊,我跟一将死之人较什么劲啊。解放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火,不一定哪天就熄灭了,我要再跟他计较这个,也显得太不是东西了。我说:“放哥别介意,我就说说而已,以咱们俩这交情还用讲究那么多吗?说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陈小勉?”

  “今天晚上。”

  “这么急?”

  “你知道,我已经时日无多……”

  我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怎么老是忘了这茬。

  解放说:“欧阳,晚上跟我一起去吧。”

  我想了想,也好,他刚来济南,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身体又这个样,万一有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我得后悔死。

  —3—

  我没有陈小勉的电话,也没有她的住址,只知道她在电视台上班,做都市频道,而电视台的下班时间一般都比较晚,在晚上七点左右。

  电视台是个神圣的地方,一般来说,掌管舆论宣传的地方都很神圣。神圣不可侵犯,所以守门的保卫趾高气扬地拦住了我们两个:“没有出入证就不能随便出入,知不知道?你们以为电视台是什么地方,让你们想进就进?逛菜市场呢?”

  我解释:“我们就进去找个人,不逗留。要不,我们登记一下?”

  “登什么记,谁知道你登记的信息是真的假的。找人也不行,电视台严禁找人,走走走。”

  我们像鸭子一样被撵了回来,没办法,我只能把我的那辆小破车暂时停在路边,等着电视台下班。

  一直等到七点半,感觉台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跟解放瞪大了眼睛盯着大门口,也没看见陈小勉的身影。我安慰道:“可能是在加班。”

  “嗯,也许,”解放点点头,“电视台的,一般都比较忙。”

  时间慢慢流逝着,天空也黑了下来,我看看表,已经九点半了。不过我们还没有放弃希望,因为电视台的大门口一直有加班的人零星地走出来,披着一身的夜色,看不出来是敬业还是疲惫。我跟解放都抱着同一种心思:也许下一个走出来的,就是陈小勉。

  等的时间久了,我俩百无聊赖,靠着车抽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辆大奔SUV停在了我们的前面,从车上下来一个剃着板寸戴着大金链子的胖子,走过来说:“喂,兄弟,借个火。”

  我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着烟,他歪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脖子上露出来的一块刺青,像是龙,又像虎,或者只是一团花?图案太写意,我看不太明白。他拍了拍我,道了一声谢,又回到了车上。

  我打了一个哈欠,解放忽然捅了我一下:“快看,是不是小勉!”

  我急忙定神向前看去,在朦胧路灯光的照射下,我看到电视台的大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却因为在夜色之中且距离太远,而看不清脸。我眯起眼仔细观察了一下,女人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往前走了两步,那步伐和姿势,一下子印证了我久远而模糊的记忆。

  “没错,是小勉。”我低低道了一声。

  在那一瞬间,周遭有些安静,我甚至都听到了慕容解放咽下唾沫的声音。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这话一点不假。男人对于心目中真正的女神,总是惧怕面对。但是慕容解放不一样,他不能惧怕,因为时间已经没有任何余地留给他了。

  这是一场必须要打的战役,背水一战,破釜沉舟,是命运把一切都推到了这个当口。

  他拍了我一下,然后向前走去。

  他将像天外来客一样,忽然出现在陈小勉的面前,镇定自若地表达出自己火焰一般的爱情。至于对方惊讶与否,接不接受,那都无关紧要了,他今天晚上要做的,是给自己十几年的思念一个交代。

  忽然,陈小勉朝着这边挥了挥手,我跟慕容解放一下子都愣住了,难道她已经看到了我们?

  停在前面的大奔轰然发动引擎,一个漂亮的转弯后停在了陈小勉的面前。就着车头的大灯,我看到她笑靥如花地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然后亲了剃着板寸戴着大金链子的胖子一口。

  我和慕容解放像石雕一样愣在了原地。大奔缓慢地从我们身边开了过去,头顶上路灯的光线打下来,把驾驶室里映照得一片昏黄。在错身而过的刹那,我看到了陈小勉惊愕的眼神,很明显,她也看到了我们。

  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掏出车钥匙,问:“追不追?”

  慕容解放颓然地看了我一眼,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那些癌细胞顷刻间布满了他全身。他摇了摇头说:“算了。”

  “看开点。”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解放,你知道彩玲吗?”

  还没等他说话,我又说道:“彩玲是我从小学起就暗恋的一个女生,一直到初中毕业。去年情人节那天,我从同学那里要来了她的电话号码,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当面说爱你,我要让那些过往的时光都有意义。没有你的日子里,生命仿佛只是白白流去……几分钟以后,她回了短信:你是谁介绍的?一次四百,包夜七百。”

  慕容解放定定地看着我,我说:“你看,你并不是这世界上最惨的人。”

  他身子晃了一晃,就向前倒去,我急忙扶住了他。他靠在我肩头,虚弱地说:“欧阳,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哪里人,都不知道故乡应该是什么地方,直到我上了大学之后,遇到了小勉,我才知道什么是故乡……故乡,就是你心里的那个归宿。小勉就是我的归宿,她就是我这么多年来心里的故乡。可我现在,连这个故乡都没有了……”

  我抱着泣不成声的慕容解放,就像抱着一个无处安放的灵魂。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归宿。这短暂的一生啊,就像随风飘荡的柳絮一样,在稍纵即逝的不安和彷徨里就迎来了结束。

  夜色已凉,他的泪水从我的肩膀上滑过,滚烫滚烫的。

  —4—

  济南是慕容解放的最后一站,离开这里,他再去了哪,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手机停机,他的QQ头像变成了永远的灰色,他的微信和微博再也没有更新,这个世界上一切跟他有关的东西仿佛都停滞了。我不知道他最后是死在了家里,还是死在了医院里,抑或是死在了旅途中?不过,非要寻求这样一个结果,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总的来说,我跟他的关系仅止于此,没有人通知我去祭奠,也没有人通知我去吊唁。只是偶尔在喝啤酒吃烤串的时候,在一片喧嚣声中会静静地想起他。然后我会往地上倒半瓶啤酒,作为一个老友的馈赠。

  除了我的回忆,他仿佛与这个世界再无瓜葛,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

  过了有一年多的时间吧,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对方彬彬有礼地问我是不是某某。

  我说:“是,并且我很忙,我不要保险,也不买房子,也不做问卷调查,就这样,拜拜。”

  他急忙制止了我,说:“别挂,我是邀请你来青岛参加慕容解放先生的画展的。”

  我愣了一下,问:“慕容解放?他还没死?”

  对方说,早就死了。不过解放临死之前,捐赠了自己的眼角膜,他就是受捐人。

  我喃喃地说:“那样挺好,挺好。”

  对方继续说,解放临死前有个遗愿,想办一次画展,邀请他的朋友都过来参加。他打这个电话,是为了帮助解放完成遗愿。

  我挂了电话,眼眶都湿了。按照约定的日期,我斋戒三日,沐浴更衣,然后去了青岛,参加了慕容解放的画展。

  我在画展上见到了许多久未谋面的老同学、老朋友,我们相互问候着,捶打着彼此的肩膀,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忽然都觉得这友谊来得特别珍贵。

  画展上有很多幅解放在西藏的油画,有纳木错的日出、日喀则的星海、拉萨的五彩经幡。每幅画下面都有日期,是他离开济南以后的作品。在画廊的一个角落里,我见到了身材高挑、冷艳高贵的陈小勉。她正对着一幅画出神,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却是素颜,没有了烟熏妆。

  我说:“你也来了。”

  她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看着面前的那幅画,问:“这画的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幅还未完成的油画,半成品,颜色都没有上全,画的是广袤大地,雪原高山。下面没有标注是什么地方,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日期,是他离世之前的时间。

  我忽然想起来,在上大学的时候,我跟解放都很喜欢看的一部叫作《风斗士》的电影。电影的主角是一个武士,片尾的时候,他去挑战一个几乎无法战胜的对手。对手问他:“如果你死了,怎么处置你的尸体?”他说:“随便扔在蓝天下任何一个地方。”

  于是,我对陈小勉说:“他画的是故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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