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的远了,吹的有点大了,不契合实际,实打实的说吧,按自己目前这个状况,混到副厅甚至是正厅,是完全有这个可能的。自己就是混官,也不学那些官油子,整天想着贪点污、受点贿,占点公家的便宜,自己要合法光明正大的挣钱,改变自己的经济状况,黑心钱一分也不能挣,挣了花着也不安心。
还是老爸经常唠叨的那句话:“儿子,咱人老几辈子,活的就是个志气。咱不穷,解放前你曾祖父靠种地和节俭,不说发了大财啊,至少骡马成群,咱靠自己的劳动买了几十亩地,解放后分地就是分的自己家的地。你曾祖父是个大善人,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只要看到谁家没有了粮食吃,过不下去了,都要接济接济,咱活的就是堂堂正正,活的有骨气。你们兄弟两个,都给我听好了,黑心钱不能沾,咱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本本分分的,千万别走什么歪门邪道。你看那贪官,他们的日子好过啊,这一辈子,运动我经过的多了,那时候因为贪了几个钱,多少人被整死了,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塌实,睡觉安稳。”
张青云知道,老爸是怕他权力大了,官今后做大了,经不住诱惑,走了邪路,所以才不厌其烦地敲打自己。他的良苦用心,张青云全懂。
拿起电话,就听弟弟张凌云说:“哥,都知道你回东岭了,这一次回家不回家看看?咱爸咱妈都说想你了。”
张青云说:“就是想回,也回不了啊!这又由不得我,行程安排得紧紧的,根本抽不出任何时间来。”
张凌云说:“咱县的朱书记听说你回来了,非向我要你的电话,说想让你安排王省长到咱县看看,就是呆二十分钟也好,你看行不行?”
张青云一听就烦了,说:“你不要给他们瞎掺和,哪有你们想的那样简单,省长的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哪能说改变就改变,那要经过主要领导的同意,我一个小秘书,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啊!再说了,咱们那个穷地方,要工业没有像样的工业,要农业没有像样的农业,你让省长看什么!真是的,他们就是想拍马屁,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张凌云说:“我也知道,他们是想向上级领导表表功,出出风头,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今后好把自己的官升上去。但我不是在他们手下干活吗,没有办法。”
张青云说:“你说说,他们都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能够值得让省长看上二十分钟?”
张凌云说:“也没什么,咱们县这两年乡镇企业搞的不错,产值都突破六七个亿了,在整个东岭市,算搞得比较好的了。”
张青云说:“就他们那乡镇企业,小造纸、小化工、小皮革之类的,歇了去吧,规模小,污染大,遍地开花,早晚得整顿。你看我们家后面的那条河,小时候水多清啊,渴了随便喝,一点没事,水甜滋滋的,现在黑的要命,离老远就闻见发臭了,这样的乡镇企业,不要它也罢!还有他们报的产值,谁能搞清楚到底有多少水分!你这个经常写新闻报道的,给我说说实话。”
张凌云说:“实话,现在谁还敢说实话!我们老家的乡,去年乡镇企业总产值报的是三千万,你回家看看,有一家政府办的厂子还生产吗?都停产了,就是厂房还在,机器还在,围着个大院子,找两农民看着大门,就那乡长、书记还敢报三千万,把地皮卖了我看也不能值三千万!他们也是没办法,县里硬压的,不报不中,报少了县里的指标凑不够,向上面不好交代。”
张青云说:“明白了,根子还是在上面,在上级领导。上行下效,不这样做不得,不这样官就保不住。”
张凌云说:“对了,哥,就是这个道理,你在上面,不懂下面的事情,下面可是什么都敢干,想咋胡来就咋胡来。”
张青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以为我生活在真空里啊!数字出官,官出数字,现在哪一个老百姓不懂这个啊!只是上面的没有那么明显罢了。没听社会上的老百姓都议论,说现在是歪嘴和尚念错经,上面的政策本来是好的,到了下面,一执行,就走样的。由这个硬分配指标、虚报数字来看,上边的经也不完全是好的,有些经本身就存在很大的缺陷,到了下面,一执行才发现和客观实际严重脱离,下边根本搞不出来这么多东西,怎么办?要交掉差使,只能造假,这样才弄出这么多的荒唐事来。”
看看聊了十几分钟了,也没有什么话说了,张青云又问了弟弟一些家里的一些情况,就说:“还有事没有?没事我就挂电话了,几个同学还在下面等我呢!”
张凌云说:“我是没事了,但朱书记一定要和你通个电话,我也没办法,你就糊弄糊弄他吧,我还得在他手下干活,就算你给我个面子好吗?”
张青云笑了笑说:“说的这么可怜!好吧,不就是通个电话吗,你让他打过来,我跟他讲两句。”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老家清水县里的朱书记,张青云没有见过,这几年他的工作一直忙,就是偶尔回了趟老家,也是行色匆匆,到家里看一看父母,吃顿饭,聊聊天,在家里睡上一晚上,第二天一明,就又回去了。
县里还多亏有个弟弟,官虽不大,但有点活动能力。张凌云经常写新闻报道,给省报市报投稿,接触不少人,张青云在党校当教师时,每次回老家,提前只要给弟弟打个电话,坐长途车到了县城里,弟弟早把车子安排好了,面包、小轿车,车子虽然不高级,但比坐乡下的公共汽车,那是强的太多了。因为这,大多数时候,张青云回老家都不用受太多的罪。有这个弟弟在,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从县城里到乡下的老家,那三十多公里路,坑坑洼洼的,逢上个下雨天,特别地难走,让陡然从省城里回到乡下的张青云感到,自己这一路虽然只是走了短短的几百公里,却像穿越了几个时空,经历了上百年的发展阶段。
省城里已经是高度工业化的时代,到处是高楼大厦林立,高速公路、立交桥环绕,机场可以起降几乎所有型号的大型飞机,和世界不少先进的城市随时可以联系在一起。
到了东岭市区,感觉就不一样了,这是内地典型的中等城市,欠发达地区,没有太多的现代化的建筑,房子大多是六七层的楼房,一个城市也就是两条主要的大街,成一个“十”字,坐车半个小时,就把整个城市看完了。
到了县城,就又低了一个层次。整个街道随时都是脏脏的,天永远是灰蒙蒙的,电厂、化肥厂、制药厂排出的废气,把空气弄的臭臭的,张青云上高中时县城里就这样,十几年过去,还是那个老样子,空气污染的很严重,让从外地刚回来的人,简直感到透不过气来。
坐上破破烂烂的快要报废的公共汽车,一路像老爷车似的,走走停停,不是这漏油就是那打不着火,二十多公里的路,要走一个半小时,回到乡下的家里,折腾的人一脸疲惫,身上一身的黄土。
每次回老家,只要听说叔叔张凌云还没有找好小汽车接送,儿子张方圆说什么都不愿意回老家,他宁愿住在县城里,到电影院看电影,多磨蹭几天,也不愿意坐那个破汽车。
小小年纪,他就知道享福了。这一代人,真比自己小时候幸福多了。看着儿子可爱的样子,张青云就笑了,说:“你是可以摆谱啊,我爹跟你爹那是不能比啊!我爹是谁啊,一个普通的乡下小职员;你爹呢,现在赖好也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省城里的党校教师,你小子有福气,一生下来就不用受罪,要是你也像我一样,出生在乡下,我看你坐不坐!”
人啊,都有自己不能逃脱的命运,没办法,你就是再努力,改变的也只能是可以改变的,许多东西就是再努力,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对于乡下的老家,张青云现在感到越来越陌生,他觉得,自己也和儿子一样,已经不能习惯乡村的生活了,那个世界已经离自己非常遥远。偶尔回了趟老家,晚上躺在自己曾经非常熟悉的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高一声低一声的狗吠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声,张青云觉得,乡村的生活还是这个老样子,十几年了,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现在的乡村,已经是老弱病残的世界,村子里几乎所有年轻力壮的青年人,都进城里打工去了,剩下的是走不了的老人和小孩。在村子里转一圈,碰到的不是老人就是留守带孩子的乡下妇女,这让张青云感到,目前的乡村呈现的是一种衰败的景象,城市化看来是大势所趋,大批人口向城市迁移,已经在不少地方悄悄进行了,留下来的是空荡荡的乡村,这已经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历史的脚步。
朱书记把电话打来时,张青云还在胡思乱想,判断朱书记长得是什么样子,大约是凶巴巴的。按表哥的逻辑,在县里做父母官,要有点流氓相,这样别人才不会小看你,这个朱书记大约也是这样的主。
接通电话,就听到对方自报家门说:“喂,张秘书吗?我是清水县委书记朱凤山,你好啊老弟,我是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你弟弟张凌云经常和我提起你,我每次都安排他,什么时候你哥回来了,一定得告诉我,我要和你好好聊一聊,请教请教,你是大才子啊,我们清水县难得一见的大才子,不简单啊不简单。”
张青云知道,这些当县委书记的,都是八面玲珑的机灵鬼,什么好听他们说什么,你要全当真,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被他们灌了迷魂汤,找不到东西南北了。他瞎扯淡,你也跟他扯淡,就跟他打哈哈。
张青云说:“过奖了,过奖了,我就是一个书呆子,哪是什么大才子!你朱书记才是真正的大才子吗!我听凌云说了,朱书记到清水县三年,是本县历史上最能干的县委书记了,各项事业全面进步,尤其是乡镇企业,听说在整个东岭市都拔得头筹了,政绩卓著啊政绩卓著,像你这样的人才,很快就进步了,组织上是不会忽视这样能干的官员的,你提拔了副市长,别忘了请我喝酒啊!”
朱书记哈哈大笑说:“张大秘书,不愧是才子,连话都讲得这么漂亮!我的前途,就拜托老弟你了,还望你多多关照。就像这一次,我提前不知道,要是早知道王省长要到东岭视察,我就和你打个招呼,帮我运作运作,让王省长到我们清水县看看,我的政绩不就出来了吗!哎,你看我你看我,一忙就忘记你还有个弟弟在我手下工作呢。你放心,咱弟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不出半年,我就给他调整调整,让他先做个正科长,有机会了,把他放到乡镇去,当个镇长书记什么的。”
张青云见他这样说,是主动往自己心里做事,也不太好拨人家的面子,就说:“多谢了多谢了,这省长的行程,都是下面安排好的才报上来的,东岭市一开始做方案的时候,就没有把咱们清水报上,我贸然添上清水这一站,因为我本身就是清水人,就难免会有人说闲话,弄巧成拙,这样做太明显了,不好。下一次吧,我提前给你打招呼,你先在市里活动好,让市里报上你,我就顺水推舟,把事情做了,谁也不知道,这样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