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清喉咙,率先打破安静,“之前晚辈一番剖析,发现若水神宫很容易在贵派中布置人手,只因遁影门情报势力庞大,又专与江湖上垂涎利禄的人物往来甚密,四位长老彼此通气,或许知道奸细是谁亦未可知。”
聂延灼轻揉眉心,神情略显疲惫:“此事大可暂缓几日,贼人既安排了暗线,门中行动便须极为隐密,势必不可再打草惊蛇。”
我沉吟未语,前后分析信息,忍不住将心中想法娓娓道出:“若依晚辈来看,此番行动已然机密非凡,纵使聂宣也不明其中内情,至于消息为何外泄,岂非更加容易猜想。晚辈大可断言,贵派中的奸细,定属门中掌权高层,而且此刻,决计与抢走宝物的贼人在一起!”
察觉到两道锐利目光堪堪停驻在我脸上,聂延灼语声倏冷,“林姑娘何以如此肯定?”
“只因此人若在门中,势难在半日中遣信相告,襄阳至汴梁何止百里地界,飞云堡与遁影门素无往来,可谓泾渭分明。 是以晚辈分析,这内奸大可在情报得手后,借口提前几日外出,将此事内情事先送出,他们便可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否则依着若水神宫狡侩的作风,绝无可能只派三名弟子图谋劫夺。”
聂延灼神色阴晴不定,攥紧的拳头迸出丝丝青筋,“此话有理,刻下暂缓几日,待老夫略作印证也好。”
他一顿,复又沉声嘱托:“事情查明之前,还望姑娘万毋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即便是本派身份极高之人,诸如宣儿亦不例外,若有意向他们查询,亦不得走泄今日你我之言。”
我恭敬执礼,答得干脆:“还请前辈放心,晚辈定当守口如瓶。”
聂延灼轻掸襟袖,忽而长身而起,一如亲切的长辈,笑的慈蔼,“这几日以来多亏姑娘鼎力相助,往后若有仗恃我遁影门之处,还望莫要见外才是,宣儿体虚未愈,姑娘可在此多待片刻,费心照拂之处,老朽便留待日后言谢了。”
我深知他老谋深算,顾全大局,某些事情,想必只是急于此刻去着手证实,旋即起身相送,同聂延灼并肩迈出书斋,目送他离开。
貌似只有睡着的时候,聂宣的面容才最是沉静安详,蝶翅般的睫毛微微抖动,润和的唇轻轻的抿着,唇角上翘,恍似孩童一般。
我在榻边轻轻落座,试探性的在他右手指节处连叩三下。
顷刻间,聂宣倏然醒转,俊朗的双眸顾盼生辉,还依稀掺杂着惯有的皮赖味道。
“憋了大半天,总算能同你说说话了。”
我短暂的恍惚,随即会过意来,“有什么话不当讲,偏偏要避开你爷爷?”
他扭动几下身体,跷腿活动活动筋骨,伸出个其长无比的懒腰,笑声如水波抖动,说不出的好听,“他老人家费心门中诸事,况且四位长老之中亦不排除存有奸细的可能,这样的场合,我若语出无忌,也只会火上浇油而已。”
“你是从何时恢复神智的?”
聂宣托着细圆的下巴,做出一副回忆状,“大概昨儿半夜,你在我身边睡下时,我便依稀苏醒了。”
见我目光严峻,他讪讪咳嗽几下,正色道:“话说回来,你们适才一席谈话我早已听在耳中,此事倘若牵扯到若水神宫,事情反倒变得简单了不少。”
我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聂宣复又露出副嘻笑的神情,眸中隐现几分慑人的神采,仿佛胜券在握,“你且先回忆下,若水神宫最先展露行迹之时,可有遗下何等线索?其后襄阳血案一事,与之前是否有所关联?包括你在花毅大寿之后,突遭神秘黑衣人抄截伏击,连同昨日变故,这其中是否有些许相似之处?”
藉着聂宣给出的建议,我仔细琢磨了半响,生怕遗漏过什么,扯过一旁书案上悬挂的湖笔,铺纸研墨,将几件关键线索标注在纸上,回忆之余,极力将几件相似之处统一归类分析,如此余信手拈来的把戏,非但过程有趣,结果也算有效。
聂宣踏上鞋子,好奇的靠近过来,白嫩的额上依稀沁出了一层薄汗,显然身体还有些虚弱。
规整了半响信息,我将一些线索零零碎碎地拼合起来,琢磨不停,“这其中看似毫无关联,但却隐隐指向两件尚未出世的密宝,至于两次惊变的共同之处,对方身份都隐藏的极为巧妙,甚至尚未指明是若水神宫的手笔,我记得在洛水畔那夜恶战之中,云疾曾指认出其中某人正是名垂西域的杨云清,对方不惜此般逐狼吞虎,必然所图甚大。我目前只分析出这些倪端,你对江湖格局所知不浅,或许可以帮我总结一二。”
聂宣听我阐述完,颔首赞赏,“你同我料想的分毫不差,敌人部署如此周密,几番行迹飘忽难测,首脑定然是才智绝伦之辈,你之前曾告诉我有可能是司徒霜,按照昨日我所中的暗器来看,一点儿不假。”
“那么目前你可有所发现吗?”
他扫了我一眼,轻声笑道:“只要目的尚未达成之前,他们势必会有下一次动作,决不可能无迹可寻,咱们只需要多费些心计,趁英雄大会之时鱼目混珠,我想,定可查出一些眉目。
这似乎也正是聂延灼同聂宣为何提防彼此的原因了。此事其中任何一处环节举若被对方得知,遁影门之中恐怕都会有动摇变节的可能性发生。
聂延灼想必早已知晓,青衣女子和追杀莫风的黑衣人同是受司徒霜驱策指使,恐怕此时也和我一般不明她此举动机究竟是何动机,目前我所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聂延灼表面不动声色,保不齐又会暗中行事,着手细查一些可疑之处。自打跟随莫风下山以来,基本上总是被牵着鼻子走,处处落于被动之中,素来都只能靠推测来改变计划,有可能我们只是某个巨大阴谋的棋子,可无奈目前只能被算计利用。想到此处,我心里泛起一阵涩然,说不出的压抑郁闷,让人心情沉重。
“这许多事分析起来,好像很繁琐很麻烦,但若有个阴谋家图谋不浅,势必要顾及这许多细微之处,方可使计划顺利进行。倘若有一个部分发生变化,便会影响到整个大局。”聂宣皱着眉头转过脸来,眸中迸射出几缕惊动,脱口道:“我想到了!前日夜里行动,我虽不知到手的究竟是何物事,但牵扯到魔教圣物蟠龙虎符,却不难推断出答案,你应该不知道此物来历,被咱们盗取的珠子,相传是佛门圣物,昔年曾由达摩祖师亲身配携,法力无边,可通天机,现如今几经转手,仅存其中一颗,被神剑门当作至宝世代袭传。”
我怔怔听完,下意识摸向身后剑鞘,冷声道:“那么如我所料,恐怕若水神宫图谋不小,除了这珠子之外,江湖上可还有什么袭传的宝物么?”
聂宣掰着手指徐徐数道:“除去你身上的溯玉剑、另有九华宫寒月刃、卧云山庄碧光神鉴、武当派玄丝拂尘、以及凌绝剑庄裂玄石和飞云堡青光神针。少林、峨眉、点苍,这三派固然与七大门派齐名中原武林,但门中至宝的分量却远不足与前者相提并论。”
我不动声色,清冷浅笑,聂宣却仿佛猛然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珠子征询道:“你是说若水神宫几番大费周折,目的便是要集齐七样至宝?司徒霜用心此刻已是昭然若揭,仅凭昨日消息走漏一事,便可得知若水神宫羽翼丰厚,势力广大,短短几月以来,已将武林搅的鸡犬不宁,她们不惜展露行迹,同天下武林为敌,这其中必然有什么惊人的秘密。”
“以雪若的聪明黠慧,却不难看出此中道理。”他目光闪出几分赞赏,脸上却瞬间划过一抹异色,瓷白的面庞因痛苦而剧烈扭曲起来。
我不明就地,只怔怔瞧着他原地盘坐,闭目调息。
几息过后,聂宣头顶逐渐现出一片紫烟,水气蒸腾而上,如烟似雾,顷刻间便消散于无形。
见他面色复转平素的健康红润,我强抑着一丝担忧,俯下身去拭去他额角的细汗,轻声探询:“怎么回事?你好些了么?”
他唇角糅杂了大片的熠熠阳光,长舒出一口气,“这些余毒只是受到药物压制,一时发作而已,适才我全力将毒逼出体外,只须再静养数日,便可迅速痊愈了。”
我心头悄然无声泛起一丝阴翳,凝了眉冷声道:“这暗器究竟是何物所制,药力竟如此之强,不过好在暗器中只有迷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聂宣笑着摇头,歙着干裂的唇,眼神疲惫地四下搜索,我忙不迭起身,斟了满满一杯茶水递在他唇边。
他接过茶杯,立马仰头饮尽,混着轻微喘息声的语音稀薄软弱,显然还未完全恢复,“那劳什子暗器内附*,虽非见血封喉的奇毒,但却能让人立时昏眩乏力,内力尽失,如非解救得法,少说也会有丧命之忧。昨日着了道儿时,那股毒气就像水蛭一般,稍触即入,片刻便袭入奇经八脉。我及时以内力振走雾气,但还是不慎沾染了少许;内力一时无以为继,不知入体毒气究竟潜伏在何处脉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