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心得轻笑起来,“对对!就这样再用力点推!你们在里边少说也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再说单看她们面色,也不难分辨一二啊。”
满眼秀逸的发丝高高扬起,衬着满天淅沥小雨,隐有一缕雪脂似的甜润飘传入鼻。
“你所言不无道理,我方才还有些后悔,这会倒是想通了。”
“你是当局者迷,自然难以洞悉全局,我若不在你身边开导,还不知你要纠结多久方能释怀。”
我噗嗤一笑,扯住花绳,同她并排坐在秋千坐板上,轻轻曳动起来。
她转而垂目盯着我半响,忽然问道:“莫师兄前来祝寿,定是同时贴身保护你的安全,我见你看他的眼神,似乎颇有情意?”
我讪讪而笑,正想搪塞过去,瞧见她眸中满是诚挚,定定注视过来,只得抿唇笑道:“可是,你如何知道的?”
她含笑拍拍裙膝,“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眼神里全是爱慕,莫师兄跟别人说话时,你只瞧着他的眼神,明眼人一看便知。”
“好像是这般道理。”我轻声笑起来,“他是江湖人杰,名倾四海,有人喜欢倒也不为过……”
言及此处,猛的想起蓉儿,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小小的失落,因为会想到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又少了那么一些,这么流走了,便再不能补回来。
静璇忽而偏过头来,好奇问道:“对了,莫大哥的小师妹不是同你们一道而来的么,怎么未见她露过面?”
“昨日血案发生之后,我们守在民宅中,也是怕凶手去而复返毁掉证据,故而留待院中,蓉儿师从毒圣,素来毒物缠身,用来传信的手段有些另类也是不足为奇,便是因为如此,被莫风训斥了几句,她便负气不告而别了。”
她露出副恍然的神色,口吻淡然,“虽说君子重德,可气走蓉儿妹妹之事,许是兄长尽责之心使然,这倒不能怪他,不过蓉儿确实任性顽皮,一切行事全凭一己好恶,她若无人正确引导,很易沦入邪道。”
“话是如此,可是你知道吗,蓉儿也是喜欢莫大哥的。”
“这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可谓常情,却也见不得怪。”她翘起腿,晃动着差不多快停的秋千,“情之一字,实是苦倒天下不少痴儿女,我虽自诩明月居士,洞悉天下事,可诸般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愿,倘若不能认清现实,那只是作茧自缚,何苦又何必?人生事事随缘,岂是能强求来的?”
“不能强求,诸事随缘。”我讷讷呢喃,抬起头好奇问道:“明月居士?昨日听楚皓凌提起过明月楼,就是这么来的?”
她莞尔一笑,打趣道:“不过就是打着问卜算命的幌子,替武林中人解疑的同时收集情报而已。”
我愣了一瞬,讶然问道:“你还会算命?用这等手段来搜集江湖消息,我倒是从未想到过,你都知道些什么?”
“在大学的时候,选修国学里刚好有易经,谁知道钻进去便拔不出来了,大学里所授有限,好在当时图书馆结识了某位高人,通过他倒是学到不少东西。”静璇眯眼甜笑,翘手遥指远方,“那便是明月楼,至于你说的消息,除了些财宝藏匿处,武林名宿身体状况,剩下的都是些世家继承人选,夫妻私密之事。”
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举目眺望,遥遥望见一抹翠竹林间,堪堪露出飞檐一角。衬与帘织般的细雨,倒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静璇伸手在腰带捣鼓一阵,摸出三枚大小不一的金钱,作势欲摇,突然想起什么,冲我含笑道:“你想卜什么?”
几乎不假思索的,我脱口道:“那神秘组织是否同我有染?”
“这个简单。”她将金钱置在手心,合掌连摇几番,倏然向空中一洒。那三枚金钱好似穿了条透明的丝线,最大的金钱方一落地,另一枚立时准确无误的嵌入前一枚环眼之中,接踵而至的最后一枚金钱亦自堪堪落入第二枚环眼,前后上下一体宛然,均匀得没有丝毫间隙。
我呆滞的盯着地上的金钱,久久缓不过神来,“这……这也行?”
静璇动也不动地盯着金钱,微微抿了唇,一双妙目若有所思:“身在囹圄,福祸相依,虽可成事,却困扰重重,看来你要问的卦,都解释清了。”
她见我不语,抬手指着落在地上的金钱,“这般落卦尚且是头一遭,单单只瞧卦辞,便可见所受钳制之深,实难摆脱,但你也毋庸太过在意,此事关乎武林,你身边自有贵人扶助,倒也不必太过忧虑。”
从静璇话语中听出些许玄机,我定定神,大致印证了心中的预断,本人不善机关谋筹,仅此卜算,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正陷身泥沼,难以脱身。若论钳制,潜伏在身上的剧毒,无疑便是最好的例证。
静璇五指箕张,振袖一扫,将三枚金钱轻描淡写地吸入掌中,扭头冲我笑道:“这卜算之术,只是略作参详而已,切勿太过当真。”
我揉了揉自己的脸,深深一叹,“你算得分毫不差,之前我身中奇毒,与神偷合谋补天诀秘笈,便是为了脱离组织控制,如非有人棋先一招,这副身体又怎会好端端的丧命在林中?”
“这件事情,昨日你同我倾诉之时,我便觉得内情实为曲折,内幕似乎远不至此,你我单从一面观察,恐怕很难寻出真相。”
我欲待再问适才卦辞所指,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醉醺醺的歌声,“墙阴堆堆夕花浓,娇无邪玉腻春笋,搅乱香堆云雨露,花间牙床戛玉痛……”
初时我还凝神细听,察觉到歌声里淫靡满篇,不堪入耳,立马没了兴趣。
反观静璇,一双毫无波澜的双眼倏然亮起几分,轻声笑道:“却邪醉剑夏紫尘,整日里没个正行,我倒真怀疑这侠名是如何得来的。”
“夏紫尘?”刚重复完口中的名字,院外突然晃出两条身影,其中一人醉色盈面,赫然正是多日不见的醉鬼剑客,此刻脚步一阵蹒跚,靴尖刚迈上石阶,便立时歪歪倒倒起来,重心连番几下倾斜,连带着搀扶他的小厮一道滚落在地,两人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那小厮被他压在身下,疼的呲牙咧嘴,慌忙的挪动好几下身体,两条腿一径儿乱蹬,却也未见挣脱,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在我们身上。
静璇唤来几名侍女,七手八脚搀扶起压在小厮身上的夏紫尘,又吩咐下去备醒酒汤,目光在随了转身欲走小厮背影的瞬息,蓦地双眉轻颦,低低斥道:“站住!你是谁?我怎的从未见过你?”
那小厮双肩一顿,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陪着谄媚的笑,垂首恭敬应道:“回小姐的话,小的名叫李政,前两日刚入得府中,经由管事提携入得甲子执卫之职,管事他老人家说了,老爷寿宴期间,诸事繁忙,需得小的们来回轮值,便宜行事。”
瞧这情形,我知道她是有意盘问,下意识瞥向小厮的同时,心里不由有些起疑。
静璇眼神洞若观火,狐疑的追问:“管事姓甚名谁,是何样貌?”
那小厮仍旧不慌不忙,对答如流,“他老人家姓金,单名一个旭字,年逾五旬,白面无须,为人极是和善。”
经此一番问答,在场众人纷纷松了口气,静璇面色倏然转寒,旋即冷哼,“将你双手伸出来,让我瞧瞧。”
“小姐,这……”
“让你伸出手来,又非迫你伸头就戮,莫非,你还怕我一刀砍了你不成?”
那小厮眼珠子一转,慢吞吞伸出双掌,修长的手指宛若女子,莹白细润,一直延伸到袖口的腕子却如覆污浊,与一双白皙的手掌全然不同,相较黝黑油亮的面部肤色,更是形成了惊人的反差。
若非凝神细观,我还当是他断腕重缝,借了别人的双手来补接缺陷。
转眼轻扫一旁酣睡的夏紫尘,我征询地瞧向静璇,“此人行迹殊为可疑,若想一探究竟,看来还得从夏紫尘身上入手才是。”
静璇刚转过头来,接过话的却是那不起眼的小厮,“这位姑娘可是璇儿的朋友?此番推论倒是英睿机警,教在下不禁生出仰慕之感。”
我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愕然扭头,发现适才还畏缩蹙然的小厮,顷刻间,气质竟生出了某种微妙的改变。那人负手昂然,在细雨中站的笔挺,黝黑的脸上神采奕奕,表情奇奥难辨,衬着一身普通的家丁短衫,竟是说不出的风彩倾世,朦胧意识中,只觉眼前恍似多了个凤仪翩翩的美公子,一派冰冷自负的气质,傲若魔神。
我抑下满心惊愕,却听静璇淡淡开口,语声中难掩几分嗔怪的意味,“亏你还记得爹爹寿辰,这两个月,你都去哪了?”
那人一整衣襟,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我好几眼,倏然迈步趋近,伸手掠过枝头,拈下一朵孱弱的粉色小花,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朵湿软沁凉的花茎,便已稳稳停驻在了鬓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