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神宫借以外道门派隐现江湖,行动一直十分谨慎,所以,十大门派也没有太注意我们,这对神宫的发展帮助很大,但你与神偷飞云堡现身,闹出天大的笑话,无疑是正式揭穿了宫主与正派武林为敌的内情,夺命判官和少林掌门这次又在山庄接连被杀,对九大派来说无疑将会是一个很大的挫败,自然,南宫翠袖首先会把神宫视作眼中钉,也必会聚集中原武林各大派的力量先对我们展开清算,而如今正派担心魔教会从中作梗,是以便对主上展开行动,意图作擒王—击。”
我捕捉到她语气中一丝敏感的信息,沉吟道:“南宫翠袖又非九派之首,你为何对她如此忌惮?”
她微一转头,正对着我,一双水眸黑白分明,清莹澄澈,宛如两潭玄冰寒水,竟让我生出一抹似曾相识的错觉,“南宫凝在九华宫之中地位尊崇,自是不把这龙头盟主放在心上,雪尘仙子之所以要她即位,只是表明她们因公来此,意欲报门中私仇罢了。”
“南宫海……”我不禁愕然,冲口道:“她是九华宫的人?”
“不错,此刻南宫凝只消展开围捕,便能把我们闹得手足无措,九大派此次大会有人隐密行踪,同样少不得她幕后献计,首座现下既已与你接头,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找上我们。”蒙面少女有些不忿的睨着我,冷道:“少主对我们的成败,有着切实的利害关系,却不知你能否全力以赴?”
看她满眼的狐疑,我答得一派云淡风清,“我与神偷数月未曾晤面,能否劝说得过,事情还难预料,但我自当尽力,至于成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照我自己的判断来看,聂宣若与魔教幕后若无深交,此行左右都是自投罗网之局。而照司徒霜的计划,不是取回宝物圆满收场,便是包括聂宣在内的几人俱被牵扯。其中的关系甚大,我不能不慎重考虑。
正思索间,那少女打量了甬道四壁几眼,肃然道:“枯叶神君饶富心机,壁间暗门造得这般天衣无缝,不用心倒真是看不出来。”语声稍落,一阵悬铃般的响动突然迤逦而出,仿如金珠倾落玉盘,面前厚重的甬壁,便在这响声中徐徐裂开,赫然现出一大片墨玉般的水色。
我凝目细观水畔左近,发觉门外几丈远的夜翳下,隐隐有一方缆桩突出水面,头顶岩壁长萝飘垂,正隐蔽地掩着一艘快船,水面浮满杂草,四下俱被藤萝遮得严严实实,完全没有发现丝毫异兆。少女一脚踏上船舷,旋身向我伸出掌心,警觉的视线,犹在不住地四下巡梭。我一犹豫,伸手搭上她的腕子,低声道:“怎会无人接应?咱们两个女子,只怕摇桨到天亮也无法脱身!”
她抬手示意噤声,侧耳凝神听了半响,语声细若蚊吟,“此地已属山脚,这般变故,全然毫无来由。”蹙眉略一沉思,抬手递给我一杆船桨,“好在水路趋向下游,这江水未能及远,不出半个时辰,咱们无论如何也该到了。”
夜风带着咸腥,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我低头划起手中单桨,快船立时裂波急进,渐渐荡入江心,水色也由浅淡的碧绿逐渐转为靛蓝,所幸江面水势较缓,目力所及,俱是被月芒浸染的盈润沧波,四下里渔鸟绝踪,水面上静荡荡的,只剩下木桨的拨水声不断地越入耳鼓。
我并不惧怕凶狠的对手,甚至不怕深入狼穴,却唯独担心今日的决定会连累到柯玥,若非知晓她的态度,我绝不会如此轻易选择相信司徒霜。一旦这件事有所疏漏抑或出了差池,只怕我们的余生将永远无法获得安宁。
过不多时,蜿蜒的江堤边上隐隐现出一座礁屿,两人不约而同地转正航向,径向江岛驶去。
等船泊到岩壁近前,那少女擎剑出鞘,震腕一削,曳着层层藤萝的立壁便即呈现在前,也没看清她在哪捣鼓了两下,两壁接合的罅隙处突然应声裂开,缓缓现出一座类似水闸的石门来。
两人循着密道拨浆而入,不到一盏茶的当儿,景物豁然开朗,眼前除了依山石而建的精舍,亩许大小的水泽前,赫然正泊着两艘快船,淤泥上迤俪着零散的足印,色浓之外犹带水渍,显是刚到未久。
见她打量着快艇的眼中盈满疑惑,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肃然道:“你可不要告诉我此间也有变故。”
她双眉一敛,拄剑跃上对岸,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首座早已思虑及此,若是真有异变,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闻言有些不忿,沉声威胁道:“她如是不出意外便罢,否则后果你清楚。”
那双纯澈的眸子陡然阴鸷少许,口吻却极尽谄媚之能事,“是极,是极!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极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我暗自戒备,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纵目远眺,不远处隐有几座精舍依山而建,我不等她带路,藉着零落的灌木掩起身形,纵身飞掠而去。等绕过几丛山石,才发觉那茅舍日炙风吹,雨打霜侵,竹色早已变得萎黄,除了最后一间有摇颤的灯晕透出窗格,其他两间并无任何人落居过的痕迹。
我停下脚步,正待扭头征询,那少女倏然十指箕张,一掌劈开紧闭的门户,点足径掠而入,我被她的反应吓得愣住,忙展身跟进屋中。
山风在竹隙间流卷不休,却丝毫无法平息胸臆间的惊惶,我怔怔地僵在门口,大脑一时有些反应不及,竹屋里渺无人迹,也无任何摆设,触目尽是绿幽幽的竹壁,左右穿堂、连同里外两屋竟赫然设有四重门户。
那少女一言不发地推开右首竹门,脚步纵然沉稳,小心翼翼中却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愕然。我紧随她窜进门中,一晃眼,好巧不巧,正见到垂曼的藤萝下又现出一方黑黝黝的岩洞来。
等心急火燎地钻过洞孔,发觉此间不过只是一座平阔的溶洞,左边枣木绣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右壁屏风前设有一张圆形石案,案上残烛兀自摇颤,长长的灯芯无力垂落,只能勉强辨清楚洞中的物事。
我双眉紧蹙,瞧向身边的蒙面少女,她坦然对上我的视线,水眸中流转着淡淡的杀机,“北面正屋有一道暗门径通江岸,不过,那密门由内控制,每日十二个时辰之中只能开启一次,为时最多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一丝曙光,不想到头来仍躲不了失之交臂的下场,我焦急得几乎要吼出声来,“十二个时辰?!倘若她从北屋密道离开,此时恐怕再也追不上了!”
“却是如此,除非里面的人能够打开石门机括,但这机关的运作原理时常改变,每三日换一个时间,除了首座以外,旁人并不知悉这等换算之法。”
我甩甩头,思绪反倒意外地冷静下来,“首座消息灵通,你该尽快着手我与柯玥的见面才是。”
她垂眸略一思索,颔首应道:“这个你放心,目前正派不耐被动,形势已逐渐明朗了起来,我在暗中重新变更布署一番,你们相见之日,便为期当在不远了。”
此际事发突然,九大派又精锐尽出正在全力搜捕神宫的所有力量,我若不顾一切去寻找柯玥的下落,对大局只会造成不利之局,这少女的言下之意,许是与我的想法相同,认为我们已相知有素,柯玥本领非凡,定能全身而逃,是以才不争在一刻半刻相见。我不是疑神疑鬼,说白了,还是责任心作祟,她的恩情又何尝不是萦绕心头,难以消释?此时觉得有些情形非澄清不可,当即征询道:“现下你任务已算完成,你若愿意,我们便在江流岸口分手,一切事宜,全靠智取,往后事情若有进展,我自会尽快同你接头。”
覆面黑巾上露出一抹赞同之色,非凡的美貌与睿智之中,似有着琢磨不透的危险,“少主这法子委实可取,事不宜迟,咱们抓紧时间吧。”
漏夜启程,经过两个时辰的急赶,天色已微微破晓。我望着长江渡口遥遥在望的郝穴镇,心思像是被捅乱的马蜂窝,有些杂乱无序。
“等船行至岸口,往后的路便只能靠你自己去走了。”
我转目凝视她良久,面色不觉沉落了几分, “事情已到这步田地,你大可不必为此不安,当前课题旨在索物,如能再探得现任魔门教主底细,神宫是否会多出一分胜算?”这句话似乎引起她的深深的注意,不过客套归客套,彼此的想法明显不同。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若有非去魔门不可的理由,司徒霜便不会再怀疑对我的掌控,而在这蒙面少女看来,关心的是无非是司徒霜的利益,很想知道除了为这两点以外,还有什么不能不去的缘由。这件事,单从他有些嫉妒的眸子里,我也能瞧出一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