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炭火很旺,暖暖的又让人有一丝憋闷,慕容丰德强撑着身子做了起来,想透过那小小的窗子看看外面的景色,却不由得凝视在门前,是她来了,她早就猜到她会来的,盈盈的人儿俏生生的立在门前,手里还抱着新采摘来的四季梅。慕容丰德有些恍惚了,这人这梅都让他回味,仿佛让他回到了那些年的将军府,她总是在梅丛中浅笑轻颦,让他心笙荡漾,可是他终于明白,母妃是对的,他总是追不上她的脚步,任是想的心也痛了也只能放手。蓦的他那不中用的身子脱了力,整个人摇摇欲坠般就要倒下,琉黛心下一急便将那梅掷在桌子上,匆匆赶到他的身前将他扶稳在床上。慕容丰德浅浅一笑,摆了摆手全当安慰,却是望着那捧洋洋洒洒的梅花道:“我许久不曾见过开的这样艳的梅花了,种了这么久,它们当真是第一次开花,却让你给碰上了。”琉黛微微抿唇,将那梅花拿到他的身前,笑道:“阿哥整日在这屋中养病,这梅花开给谁看呢?”说着便对着如意说道:“且去拿个花瓶来。”如意轻轻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琉黛望着那日益灰败的面庞,心中不禁狠狠痛了起来,这便是王朝的变迁,权力的追逐,在这偌大的津阳城中,他的心竟无一处可以寄托。她的唇有些微微的颤抖,想要唤一声阿哥,却是怎么也不能出口,慕容丰德的微微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柔荑,浅笑道:“不必如此苦悲,这样平静的日子是阿哥以前想都想不来的,不是么?只是我这幅模样,你可是对我失望?”她的眸蓄满了泪,点点的晶莹在日光下是那么的闪亮,琉黛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那曾经强健的臂膀如今是那么的单薄瘦削,让人心酸,她微微有些哽咽的说道:“阿哥这样说可是不要阿妹了,过了这些年,我还清楚地记得阿哥说过,不管怎么样,阿哥永远是阿黛的阿哥,如今阿黛也告诉你,你永远是我的阿哥,永远都不会变……”他淡然的目光瞬间变得深暗,似是氲着岁月的悲苦,那从未诉说从未示人的痛,可每每在她的面前,他心甘情愿的堕落懦弱。慕容丰德轻轻地伸出手,将她眼角滑落的泪接在手心,悄不可闻的叹了一口,道:“罢了,罢了,阿黛,就这样去吧……”
琉黛有些踉跄的从昔王府出来,才抬头却看到他竟也来了,不知在冷风中等了多久,只有些心疼的看着满面泪痕的她,待她走近了便轻柔的为她拭去泪痕。琉黛有些虚弱的靠在他的怀里,呢喃似地说道:“这样的折磨,他还能受得住多久呢?”子璃任她感伤着,却是打横将她抱进步撵里,为她暖着手脚,好一会子才道:“即使如此,不如死了也好。”她蜷在他怀中的身子微微一震,有些愕然的看着他,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环了他腰间的手紧了又紧,他的下颌靠在她的颊边,轻柔地说道:“我们去看祈夜好不好,你这当娘的尽为别人的事情担心,却从未去看过他。”琉黛的心中猛地一痛,祈夜,祈夜,顿时心中只有那小小的一个人儿,慢慢地都是愧疚怜惜。如意目送着龙撵走远才缓缓的走进府内,还未进屋便逆着光看到榻间的慕容丰德似笑非笑的从怀中掏出一枚荷包,浅碧的底子绣着一支独梅,他轻柔的将那荷包打开缓缓将里面的碎片倒出,正是那不知何时失落的琉璃簪子,如今已碎成了许多片,在阳光下散发着七彩的光,让人不能直视。只如意眨眼的功夫,却见慕容丰德将那琉璃片紧紧地握在掌中,殷红的血便顺着他的指间慢慢流下,如意惊呼一声便赶到他的身旁,有些慌张的将他的大手掰开,哽咽的说道:“这是何苦呢,这是何苦呢?”他只紧紧地攥着,好一会子才轻轻一松,任那碎片滚落在地上再不去看,只淡淡的道了一句:“多情不似无情苦,如意,我们是何苦呢?”如意的泪扑簌而下,再没有了声响……
凤藻宫内,霍巧儿静静地立在窗前,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迷茫,为何这位子争了这样久夺了这样久,心里依旧是空荡荡的,今儿个又有宫人来说,那新进的宜妃娘娘长得竟跟先皇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上竟也允她住了藏香宫。这么多年的宫中寂寞她早已知道,没有人能夺得他的心,只有死去的那个女人,可是今天,这封后的大典上,他匆匆离去,她的心也还是那般的撕扯,那般的失望。渐渐地黄昏了,她便觉得自己站得有些累了,柳眉服侍她脱了繁琐的正装,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劝道:“娘娘可是为今儿个大典上的事情烦心,奴婢觉得娘娘多虑了,这后宫如今就您为首,一个小小妃嫔又能有什么作为,且如今谁又能夺得过死人?”霍巧儿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浅浅的笑了,那笑靥依旧明媚照人,不可方物,她缓缓地说道:“那么依你看,什么才是最要紧的?”柳眉垂着眼,小心翼翼的为她梳理着长发,道:“奴才拙见,这最重要的莫过于太子一位。”太子?霍巧儿缓缓站起身子,有些茫然的看着屋外萧瑟的树木,有一丝疑问涌上心头,这空旷的帝王宫中,可还要锁住她的儿子么?
她的心有些动摇起来,淡淡地说了一声:“这屋子好久没人住了,怪闷得,我们出去走走吧。”柳眉柔顺的福了福身,便抚着她的胳膊向榴敏园走去。如今正是冬季,上菱池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空空的湖面上无一丝生气,院子里也只寂寥的开了几株梅花,让人看了不禁有些黯然。霍巧儿有些愣愣的看着那梅花,只觉这坚强中透着股子孤绝,让人不敢轻易亵渎,蓦的便听到了一丝女子的浅笑向这厢靠近,她缓缓的转过头去,却是有一瞬的恍惚,好似回到了那年的咸城。远远的她看到一抹月白的身影拥着女子娇小的身躯,似是为什么而畅快的笑着,那笑声中充斥了满足欢愉,让她的心忽地就不甘起来。
霍巧儿缓缓的向他们走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能让他忘却了那个女人。子璃很快便感到有人靠近,只微微一偏头便看到了霍巧儿,心中微微有丝担心,却见琉黛轻轻民唇一笑,从容福身道:“给皇后娘娘请安。”霍巧儿愣愣的看着她,眸中带着点疑惑又闪过一丝明了,她淡淡一笑,抬起头看着子璃,却不期然的看到了天空,那刚才还晚霞通红的天只一瞬间便黯淡下来,像是风雨将至。她的眸暗了,她的美凋零了,她有些踉跄的折过身去,匆匆向回走着,竟忘了行礼,忘了责问。霍巧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无望,想来是自己太傻了,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苏紫馥是她,宜妃是她,蒙琉黛也是她,只有一个她才能让她笑得那般畅怀,那般满足,也只有为了她那千古帝王才能心甘情愿的脱下一身明黄,着了她最爱的月白袍子在榴敏园中嬉戏。蓦的,霍巧儿又停了下来,院子里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雨,那雨将她淋醒,她忽然发现,这一生竟没有什么可以去抓住,她真的恨了,恨这宫廷,恨这所有的一切,那末,便如父亲所说,紧紧地抓住皇位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