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腰河的上游有一片竹林,繁茂青翠,却因常年清冷而少有人来,隐在那竹林之中有一座墓,只寂寥的一个土丘,没有碑文亦没有祭品,四周却也没有长满杂草,平平整整的地面上却是长满了清一色的酴醾花,开的香艳却也孤独。如今这墓室之前婷婷立着一名女子,纤长的身上着了薄薄一件淡蓝深衣,长长的乌发只随意挽在脑后,插了一支月白簪子,远远望去只觉凄清薄凉。女子久久的凝视着土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成片的翠竹围在四周投下斑驳的影子,偶尔一阵风吹过便“沙沙”作响。子璃隐身在那阴影之中缓缓靠近,他本内功深厚又是如此小心翼翼是不应被发现,却只在他迈出第二步的时候眼前忽地飞来一枚石子,直擦着眉梢而过,他无奈的淡淡一笑,还是被发现了,只听那悦耳的女声冷冷的说道:“陛下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奴家可是有什么值得陛下这样探究?”子璃“哈哈”一笑自那影中步出,看着那末淡蓝的身影转过身来,果然还是蒙着面纱,只隐隐约约分辨得出是个绝世美人,他定定的瞧着那双眸子,忽而笑道:“公主内力这样深厚,晚辈岂敢班门弄斧。”
“公主?陛下莫不是糊涂了,奴家已到垂暮之年,自来算是绿芜楼的楼主,却也当不得陛下这样一声公主。”女子淡淡的回应着,眉宇之间不带丝毫感情,只那样静静的立着,让人觉不出生气。子璃瞧着四周的酴醾,心中有些微的感触,却也不得不说:“逍遥散人若是知道公主这样思念他,必不会此生,只他想要的情,公主可是一辈子都给不了吧。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若公主当真超脱了死生无爱无恨,又何必如此执着,如此沉湎。”“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活了这样多年,竟是无人知晓的,连他也不知道。”女子脸上有一瞬的恍惚,进而问道。子璃淡淡一笑,道:“这其实不难,何况在下别有居心呢,苗疆老人早年曾在中原闯荡,其化名变为吴东尔,而逍遥散人与你同为燕国皇族,虽无血缘,却也是姓燕的,恩恩姓吴,便是如此简单。”
梦织浅浅的笑了,尽管那笑隔着纱锦,却依旧让人惊叹她的美,可是那笑却没有到达她的眼底,那是一种无奈冰冷的笑,那是一种看透世事之后的笑。她慢慢的转过身去,看着一旁的坟墓,淡淡地说道:“即如此,你知道我在这里也不奇怪了,可是红妆从来都没有来祭拜过他,他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人,就连死都要彻底的消失。”“前辈可会帮我?”子璃看着那孤绝的身影,心中忽而闪过一丝疼痛,却又不得不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她忘情的笑着,慢慢的向那竹林深处走着,他们都不明白我呀,燕逍遥,他们都不明白我,可是你死了,玉缕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就只剩下我和他,或许我们也该找你们去了是不是,我真是傻呀,苦苦成了这样多年,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逍遥,我累了,好累好累,我终于明白你是对的,抛却凡尘只身遨游江湖,这情这爱,到底是迷人眼的,可是那雾那美散去了,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子璃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模糊,却没有迈出步子去追,总有一种感触在心头,似是网将他紧紧地缚住,或许是他错了,浅薄的思忖着他们的情和爱,却忘了世间只有这两种东西是说不清的,忽地那清冷的竹林中传来梦织的声音,远远的虚无缥缈,却让的真心的感动,她说:“是要了了,就让该消失的消失吧……”他们的时光总是过去,徒然的留恋只会让更多人痛苦,更何况那留恋是那么的无谓,那么的心碎。
子璃的眸渐渐的充满水汽,不知是为了那般故绝傲世的女子还是为了心中那最为缱绻留恋的倩影,他缓缓向回走着,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这天下这河山忽然间让他觉得窒息,可是他又怎么能潇洒放手,他怎么能又一次置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他一步一步地走着,待那绿芜楼渐渐的近了却见那阴影中忽地出现一抹黑,暗魅那明亮透彻的眸子看着子璃,静静地单膝跪地将装有秘信的竹筒送到子璃身前,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绿芜楼中,吴恩恩在樱榭中煮了茶,却见望之三人相携而来,不禁笑道:“我这茶的香可是这么厉害,怎地就把你们三个一起引了过来?”望之淡淡一笑,只在那圆石上坐了,轻轻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清风吹来,那空气中竟传来一阵淡淡的香,衬着如诗如画的景,险些让人醉了,吴恩恩不无担忧的看了一眼红妆,却见她并无不妥,只笑嘻嘻的坐在一旁,不禁问道:“近日可是……”红妆不待她说完便接口道:“不错,是师傅的忌日。”吴恩恩暗自叹一口气,便不去再问,竟是望之放下那茶盏,问道:“哦?今日竟是逍遥散人的忌日,为何不去祭拜?”红妆淡淡一笑,双目移向一旁的湖水,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师傅曾说,逝者已矣,最好的不过是遗忘,无需祭拜。”听这一言,众人竟都静默下来,兀自品味着,心中各自感触,最终亦是吴恩恩问道:“你们该找的可都找全了,何时起程?”望之看了一眼紫馥,回道:“倒也不急,只等过了这个夏天再说。”吴恩恩瞬间便已领会过来,这紫馥虽有无上内力护体,却因着身怀有孕尚不能长途跋涉,只虽一个月后身子是好些了,却也有些不方便了。
这时望之向远处看去,只见那樱云中一抹白影若隐若现,像是子璃,待那身影近了却看清那凝重的表情,紫馥心中不禁一沉,问道:“可是出事了?”子璃对她淡淡一笑,握住她的双手却仍掩不住那担忧的神情,将那秘信送到望之身前。待他看完了那信,身子微微僵住,有些无奈地说道:“不想着苗疆老人仍是如此……”紫馥静静看完信,又望向子璃倔强的神情,心中暗暗叹气,苗疆老人果然狡猾,竟是在这个关头再次说动了契丹,如今那阿林丹已死带兵的便是新近登基的汗王,经了这两年的休养契丹元气亦是恢复不少,此次为了宝藏来势汹汹,以宣国此番动荡想要独自面对恐是甚为困难,为今之计只有借助驻守在商阳的李掷,只那将军因着他的怀疑被留守在齐国遗都,必是不肯轻易相助,只看他此番神情也必不能放下架子,若是此时津阳霍家趁此……紫馥神情微微一凝,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是夜,寝室中寂静无声,微有屋外忽而刮过的一阵风让人满身凉意,子璃经了半夜的思索,终于昏昏睡去,却不见枕边的紫馥缓缓睁开双眸,她轻轻起身,看着他微有憔悴的脸,心中不禁有些心疼,这一生他们如此纠缠分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是谁负了谁。如今宝藏忽然显世,各方人马必倾巢而动,如此一番便会天下大乱,子璃,我虽从未甘心,却也不能让你轻易的舍了这皇位,置这天下苍生于不顾。她慢慢的下了床,将木门打开,屋外的风迎面而来,在这晚夏的深夜是如此的凉,如此的冷,她微微转头看了熟睡的他,便缓步走进夜色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