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启二年岁末，子璃就在锦官度过了最为清冷的年夜，他漫步在每一条小巷想要寻找有关她的踪迹，曾经这里是她的故乡啊，总有那么点东西是他不能碰触到的，阿黛，若你还活着，我情愿放你自由，只要你还活着……

　　随着天气的逐渐转暖，锦官城也恢复了往日的繁花似锦，街口巷尾小贩商人络绎不绝，再无霜冻时的冷清萧条。及至三月已是阳春时节，草长莺飞，一派旖旎清新之色，本亲治灾情的宣帝颁下诏来，只道这灾情已过已是回銮之时，圣驾于三月中旬向津阳进发。

　　话说这锦官城内有一座最为著名的青楼，名唤绿芜，自来是王孙贵族的温柔乡，若说这绿芜的奇特之处除去多才美貌的姑娘还有这楼本身便充满玄机。绿芜座落在锦官城东一隅，深埋于草木山川之后，在那迷雾曲折之中赫然立着一座华美瑰丽的小楼。从未有人知道这绿芜楼存在了多久，又有多少资产，只道这里的一切都是美之至极，雅之至极。这一日，城东的树林中奔过一辆马车，浓雾中寻找着崎岖的山路，车夫坐在一旁看着那或隐或显得小楼，直觉遥不可及，待那镶以珠玉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当真让人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这青楼全貌未露，却已将人拉入探索欲望的漩涡，当真是高明。

　　于楼上眺望的小厮早已看到了马车，虽是极普通的样式却在那车口之处加了一道珍珠水帘，端的多了几分贵气不凡，再看那车夫手中的缰绳，竟是珍贵无的丝箩缠绕而成，当下便不敢耽搁，将忙将那大门打开，又吩咐人去通知鸨母。这秦嬷嬷是楼中的老人，活了几十年人情世故见惯，达官贵人不惧，带她不缓不急得到了门口，却那翻气势所震撼。华美的大门外马车停在一处，空荡荡的小路上只立着一个男子，着浅灰的窄身蟒袍，身姿挺拔孤傲透出一股冷然不可侵犯之气，那容颜生的自是极美，凤目深邃薄唇微抿，而最令人记忆深刻的却是那一头雪发，虽高高冠起却依旧令人诧异，却丝毫未减他的半分光华。

　　秦嬷嬷心中微微一动，娇笑着走上前去招呼道：“呦，这位客官可是眼生得很，敢情是头一回来，里面请吧，我们绿芜楼包您满意。”那甜腻讨好的声音叫他眉头一皱，却也顺从的跟着领路的小厮到了内里，饶是他见过万里河山却也不得不感叹，这绿芜楼确是奇特，无怪乎五十多年来长盛不衰。只见那入口之后便是长长的甬道，虽植些讨喜得花朵却也不甚引人，只过了头一道门就看到了一个极大且清的湖泊，微微靠近了才能感到那上蒸的水汽竟是暖的，三月天里竟开了满满一塘的彩莲，接着碧绿田田的荷叶让人不得不感叹这别出心裁的设计。那池塘的四周是一个个小门，粗粗一估摸竟有百十余个，秦嬷嬷偏了偏头只见他丝毫没有选择的兴趣，心中猜想更胜几分，便又笑道：“公子初次前来，自是要那最好的，若信得过老身不妨随我一走。”望之不置可否，只跟着她直直向前走去，到了一处小门前就看到簪花小楷写着：桂花眠，入鼻的亦是浓浓的桂花芬芳。秦嬷嬷将那门打开便识趣的领着车夫退了出去，只留望之在小门前。

　　若说那门外的荷塘是奇美，那这桂花小院子里的美便是安逸之美，房屋不算华美甚有稻草，布局不算雅致稍显凌乱，只那空荡荡的院子里却有一颗粗壮的桂花树，盘曲枝干立在一旁，宽大伸展的树冠开满了雪白娟秀小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望之静静地立在树下，亦不管那小屋之中是否有人，兀自沉浸于片刻的宁静之中。微有旧色的小门中传出响动，望之回头便看到一位着雪白纱裙的少女走了出来，一双水眸晶莹透亮，乌发披散衬着纤尘不染的衣裙更显魅惑，只在那飘渺的山间好似一阵风，恍惚一下就要升到天上，无端让他想到，这样的高洁是本不该坠落尘世的。她定定的看着树下的的望之，笑道：“公子怎么不进去？”那声音清丽悦耳，仿佛玉石相击，让人无比舒适，只那带点熟稔的稚嫩让他有一瞬的恍惚，却也不致迷失，淡淡回道：“为何要进屋子，这里便很好。”

　　女子浅浅一笑，玉手微微抵向鼻尖，端的是一派娇柔旖旎之色，道：“奴叫轻红，这世上雅致非凡的奇花何其之多，公子怎会爱这平淡无奇的小花？”望之唇角微翘，目光穿过那花间的小隙，悠然说了一句：“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的一流，它是有佛性的。”轻红眸中闪过一丝讶然，又随即释然一笑，双手一击唤来不知隐于何方的仆从，道：“你们且去准备个小桌，今天我便与公子在这桂花树下对饮。”说罢，又看向望之，巧笑着说道：“可好？”望之手拈一朵白花，微微靠近鼻尖，似是陶醉似是沉思，有些漠然的回了一句：“甚好。”

　　望之浅酌着桂花酿，这清丽的小花如此的芳香醉人，让他恍惚有一种错觉，愿不醉不醒的沉在宁静的小院中，蓦的，耳边有琴音响起，他远远望去，轻红纤白的手指轻抚琴弦，曲谱如行云流水般溢了出来，只透着点点的感叹吟着：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淞江遇雪

　　一冬不见梅花面，天决可怜人。晓来如画，残枝缀粉，老树生春。山僧高卧，松炉细火，茅屋衡门。冻河堤上，玉龙战倒，百万愁鳞。

　　春日湖上

　　东风西子湖边路，白发强寻春。尽教年少，金鞭俊影，罗帕香尘。蹇驴破帽，荒池废苑，流水闲云。恼余归思，花前燕子，墙里佳人。”

　　望之痴痴的笑着，回味着那曲调终是一句：“殊不知姑娘是在下的知己，若如此，为何不带我去见楼主呢？”轻红离了古琴，缓缓的跪在地上，褐土沾了她雪白的衣衫，却见她抬着头望向望之眼眸深处，轻道：“王爷肯赏脸陪奴饮酒已是恩典，自是要带王爷去见主子的。”

　　注：本章词曲摘自元曲黄钟 人自园 山中书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