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娘娘,主帅以至齐国皇城之后,李将军率存军不日便到皇城正方,主帅派小人前来禀报,请娘娘放心。”琉黛细细的听着,心还是不由得揪了起来,问道:“本宫听说途中还遇了几次伏击,情况怎样?”那士兵在军中本也有不小的职务,可因为是亲信被派来报信,一路上别别扭扭的,现下只想着快些通报完了能赶着回去歼敌,听她这么一问,语气中充满了关切紧张,不由好奇得抬起了头,当下便愣在那里,有些呆呆得看着琉黛。
一旁的红妆早已“哧哧”地笑出了声,羞得那汉子混了通红的一张脸,急忙把头低下,闷闷地回道:“回娘娘,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地方抵抗,没费什么力气,我军损失也不太大。”琉黛给红妆使了个眼色,这军中的汉子到底是粗了些,可看他羞成那样,姣好的一张脸竟是要贴到地上去了,便有些不人道:“本宫知道了,赶了这些日子,你且下去休息吧。”不料刚才还羞答答的一个人,一听这话猛地抬起了身子,声音竟也比以前大了几分,道:“回禀娘娘,小人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小人只想尽快回到大营中,与众人一起杀敌立功!”一席说辞铿锵有力,叫琉黛震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也罢,只叫你休息一二日再走,凭你高兴就是了。”那汉子却还是梗着头,十分硬气的说:“小人壮得很,现下便可走了,那齐人自不量力竟劫我大秦国母,一众将士都热血沸腾,这仗可是赢定了!”
琉黛听着心中不禁有些苦涩,红妆看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便急忙说道:“你且去吧,娘娘也有些累了。”瞧着他大步走出去,红妆有些无奈,真真是个粗人,连话都不会传一句,看着一旁琉黛有些发白的脸,竟也不知该劝些什么。大军走了有些时日,这营地中只剩下些散乱的兵马,虽有望之坐镇却也每日里忙得人影儿都不见,她闲极无聊就只得和琉黛说上几句,那柳宓儿成日的鼓捣些虫子药粉的,她可不愿意靠近。这冷眼看着便有些感慨,明明这般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别扭了,见着的时候没几句话,现在走了又忐忑不安的。
许是察觉到红妆探究的目光,琉黛抿了抿嘴,拾起榻上没完的绣活,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盼望这磨工夫的东西能稍稍分散凌乱的心。红妆却是最没耐性的,一杯茶的功夫便耐不住了,自己出去找乐子了。琉黛有些佩服她的洒脱,没有什么牵绊思虑,便是晋初也不能抹光她所有的快乐。正走着神儿,如意小声提听着,她一愣顿觉手上一痛,可是结结实实的扎了一针,如意有些无奈的取笑道:“哎,都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叫人怎么省心!”这些年就她一直跟着琉黛,二人情分不比平常,琉黛知她是着意宽解,便也调笑道:“好大胆的丫头,就不怕我叫几个兵来将你嫁了!”如意一听,那小脸红得像灯笼一般,气的直跺脚。
两人嬉笑一番,便觉饿了,待要摆饭却见出去好一会儿的红妆红着眼圈进来了,琉黛有些吃惊,平常看她爽朗的很,竟有什么事这样的伤心,不觉拉她坐到榻上,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这一哭,浑身上下可都红了?”红妆扯了扯袖子,并不像往日一样开怀,只安安静静的将泪抹干净,才道:“姐姐,这些日子以来红妆看你是亲的,盼你不要拦着我,不论是刀山火海我要和他在一起的!”琉黛听着有些糊涂,只一件是明白的,便是与晋初有关,便道:“难不成是十一皇子欺负了你,看我不收拾他,如意,去将他请了来。”
红妆被她的语调逗得好不容易好了,一听晋初的名字,便又兴致恹恹,如意一看便当真起身准备去请,人还没到大帐口,就见晋初迈了进来。如意一看都聚齐全了,便道:“爷来的可正好,郡主正要去请呢,奴婢去沏茶。”虽然明白琉黛心中早无旧情,可望之那神情总让她酸酸的,一见如意要出去,红妆当下便道:“我同你一起去。”便也不顾琉黛的阻拦,就起身向帐外走去。这厢琉黛看着又是叹气,便也不给他好脸色,道:“敢问十一皇子光临蔽舍,有何贵干?”
望之看着她那一副不待见得脸色,有些好笑的抿了抿唇,自顾自的坐到她的一侧,拿起她刚用过得茶就饮了一口。片刻见她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又淡淡的问道:“养了这些日子,那些伤可好了,柳宓儿的方子我都是不懂得,总有些不放心。”琉黛惊异于他认真的神色,轻轻的点了点头才问道:“出了什么事,红妆怎会那么委屈?”
望之顿了顿,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才道:“阿黛,我要走了。”她有些迷惑,走?要去哪里,他们不为宝藏而来么,如今大战将起,即便是寻宝也不是现在,又不禁想到红妆委屈的话语,她犹疑的出口:“去哪里?子璃与李掷前后夹击,难道出了什么岔子?”琉黛惊得从榻上站起来,双手紧张不安的绞着帕子,又回过头来对他说:“可是有奸细?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受伤了?”望之看着她焦急的神色,满心满意的惦记着那个人,一颗心竟要冷到麻木一般,过了好久才微微抿了抿唇,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安慰道:“阿黛,是我要往契丹去了。他没事,不是遣人来告诉你了么。”
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却好似还有什么哽在那里,琉黛讲头微微扬起,看着他略带失望的面庞,轻轻说:“晋初,就让红妆跟你去吧!”望之的眸中瞬间有黑潮涌过,他蹙着眉,缓缓的将她的手放开,竟有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嘲笑自己的愚蠢,他怎么忘了,他早就失去他了,因着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忘了将心锁住,忘了将她遗忘。他紧紧的攥着双拳,大步的向外走去,顾不得琉黛眼中的悲伤,顾不得掩饰那明明白白的狼狈。琉黛看着他不顾一切的背影,眸子中蓄了满满的泪,哽咽道:“晋初,我只希望你平安……”那软软的一句近似哀求的话语让他顿时定住,好似定在那里一般再也迈步开一步,静静的站立着,听着她小声的啜泣和呢喃:“晋初,若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为什么不让自己幸福,为什么?难道你不辛苦么,这样累的守着,只教我愧疚……“她的声音渐渐低落,却依旧含着呜咽,听到最后望之不禁有些绝望的想到,到底是不能狠心啊,便缓缓的转过身子,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终是不忍啊,他一步步的走过去,轻柔地为她拭去腮边的泪,琉黛只觉得那指肚上的薄茧微微有些粗糙,就想起小的时候,每每被阿爹训斥,她就这般深情的为她拭泪,现在想着看着,好似隔世一般。他已经再不是那个一心一意的晋初了,他被她抛在那黑暗的院子中,那高大的合欢树下,那凄凉的祈愿纸灯下,徒留了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望之的手轻轻地扶着她的脸,那泪好似擦不净一般,一滴又一滴的涌出,他不厌其烦的擦着,希望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的耐心,若一开始没有那么决绝的转身,现在的他们是不是早已海角天涯,比翼双飞了?可是再也没有如果,他失去了她,永远……那麻木的心忽然狠狠的疼了起来,他恨这永无止境般的泪水,他恨这无力却又必须的抉择,他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好像要彼此嵌进去一样,可他总是知道,不想放手的唯有他而已。
琉黛拥着他微冷的身躯,想要用哪怕一点点温暖唤回他,那过往的记忆深深扎着每个人的心,可她却不想让他沉溺下去,痛苦的抉择她早已做过,不管是秦王的逼迫,还是悲苦的无奈,她总是想要他幸福,这比她还要重要,因为他不幸福她便永远都无法安心。一滴冰冷的泪沿着她的脖颈缓缓滑下,但也只有一滴,她深深的难过着,却听他在耳边悄悄地说:“阿黛,只是不要将我推走……”那话音未落,望之便忽然将她推开,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帐外。琉黛微伸着双臂,愣愣的看着帐子口,就觉得怀里一片冰凉,凉的她想要紧紧的蜷缩起来,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发现什么都只能放开。
如意远远地看到望之从帐子里出来,一脸的凝重不愉,便急急的奔回到帐中,就看到琉黛闪闪傻傻的站在那里,任泪水打湿了前襟。她心里一阵难过,便上前将她扶会榻上,想去倒杯热茶却被琉黛拉住,那双手像冰一般的冷,直寒得她一个哆嗦,她听见她微微的呢喃着:“如意,我冷……”如意红着眼圈将棉被围在她身上,抱着她,急急的宽慰道:“郡主,您不要这样,奴婢看着害怕,您要是真有什么不痛快便大声的喊出来,比您这样的憋着……你要是憋出个好歹来,如意……如意……”她手忙脚乱的劝着,又去泡了好大一壶的糖水,捧了暖炉,好歹让她止了哭,安安顿顿的躺下,又恍惚了好一阵子才睡过去。
那厢红妆打从望之出了帐子就一直跟着,看他不停的走着,心中好似有什么不痛快,便一把拉住他,怯怯道:“你可是有什么事儿,若只这样憋着,岂不难受,不如说给我听?”他已走了快半个时辰,听见她的声音猛地一回头,险些撞上,红妆见他一副吃惊的样子,怕是刚发现她跟着,心里又紧着冒酸泡泡,为自己不值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心。望之有些不耐烦,可看她一副几近讨好的模样,心中又不禁有些歉然,那原本飘逸潇洒的红妆何曾如此卑微过,他当真是要恨那老天的捉弄。
红妆见他有些微的犹疑,心中便是一喜,脸上也绽放出光彩,快语道:“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小时候我难过了,师傅就给我吹曲子听。”望之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不言不语的,红妆便当他默认了,当即抽出宝贝一般的玉笛吹了起来。望之看着她陶醉的样子,便也认真赏了起来,果然是不曾听过的,料想又是平遥散人所作,那曲子开头倒没什么新鲜,只是愈见深了,竟像是勾魂一般让他想起了什么开心的往事,笛音清越如潺潺流水之声,他便想到那西山深处的小屋和那些欢笑的日子,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着,红妆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本以为他是开心了,却见他的脸只晴了一会儿便又若有所思一般。她有些气馁的将笛子放下,直直的看着他,望之瞧她一副淘气的脸,便问道:“你从小跟着平遥散人,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本以为她会胡搅蛮缠,不想红妆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望之,人人都是有烦恼的,那时的我跟着师傅虽然很开心,可孩子总是想家的,每每想起家中的爹娘,想起爹娘关爱的眼神和常哼的小曲,总是要哭上一阵子的。”望之有些动容的看着她,那是一种故作的漫不经心却露着点点掩藏不住的伤心,他不禁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我以为你从小便跟着平遥散人。”
“我是从小跟着师傅的,在阿爹阿娘去了以后,我还那么小,可孩子总是最容易怀念过去的人,不是么?”那双明媚的眼中再也掩藏不住伤怀,望之却感动于她的痴傻,竟是生生撕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来安慰他这没有心得人。他过了很久才说道:“我从小就是没有人要的孩子!”那灰暗的音调叫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手忙脚乱的想要弥补着什么,她有些灰心地说着:“望之,我不是……我……”他抿了抿唇角,泛着些笑意瞧着她说:“你真的愿意跟着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