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空,一碧如洗。
金州城朱雀大街喧嚷热闹,行人如织,但临街的小客栈云来栖却很是冷清,老板林鸢枯坐在前台等了一上午,暂时都不见新来的客人入住。
她叹了口气,走向了后院的茅房。
茂密的梧桐树上传来无数夏蝉的鸣叫,彷佛在附和着林鸢的烦躁心情。她接管云来栖已多日,但还没找到经营突破口,愁。
她信步走到茅房内,踩下一个凸起的普通石头,顿时茅房墙壁上自动出现一个石洞,她本能朝周围张望,咦,没人。
她放心地掏出一个做工粗糙的木盒,木盒中并无贵重珠宝首饰,仅有几个银锭子,在经济发达的金州城中,这区区小钱实在不足为道。
这是自她接手云来栖后,攒下的私房钱,她倚在厕所墙壁,盘点完一遍又一遍,最后又失落不已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中州大陆女首富呢?遥遥无期啊!
为什么一个小女子会有如此“虚无缥缈”的目标?很简单,因为她是从21世纪穿越而来,前世的她是一家顶级国际商业咨询服务公司的项目总监,服务过一流的美妆、手机品牌,甚至还有明星的打造,具备深厚的商业营销知识。但半年之前,在一场意外的车祸中,她被命运之力拉到这个古代时空,现在每天都如一场飘渺的梦。
身为女儿身,穿越古代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古代根深蒂固的性别偏见与等级偏见足以压得人透不过气,但林鸢自当已经死过一回,决定好好利用自己知识体系与前生经验,向商界女强人进军。
毕竟,到头来如果还是一场梦,那也要这场梦更缤纷多彩。
正思忖时,茅厕的门帘被一只纤细却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紧接着,一个男子冲进来。
可恶,长得人模狗样,但竟然偷进女厕,唐突异性。
她脸颊忍不住羞赧,肌肤被火烧一般,本能地将木盒盖住。然后,表情瞬间转黑!她此时很生气!她的所有积蓄被这个陌生男人纵览无遗,更让她生气的是,她从这个男人眼里看出他的不屑这点破钱,就她还当宝贝藏着,如果不是后头追兵所迫,他或许会掉头就走。
林鸢用一眨眼的时间思考出应对举措杀人灭口!当然,最佳的案发现场就是此间茅房,这个时代的刑侦手段如此落后,她一个21世纪的新新人类完全可以毫无痕迹地毁尸灭迹。
她一言不发,勇敢地抄起粪勺。
然而男人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冷冷地皱眉,“杀了我,但我保证你也活不过中秋。”
林鸢这才发现男人已经受伤,胸口的衣襟被染成一片鲜艳的红。但她气急攻心,也就不关注这个细节,她恼道:“呵,看到我的秘密,还想威胁我?”
“你这算什么秘密?”
她所有家当凑藏在茅厕里,这为何又不算秘密?要是被别人知道她会被人笑死的,更何况这男人态度不佳,不值得自己手下留情。林鸢言语并未否定,空中飞来的粪勺行动替代了她的回答。
男人腾出一只手格挡她的攻击,语气渐渐喘息起来,“我每到一处就做了标记,若我不见,我的护卫自会循着标记找我,一旦他发现我于此间消失,他必然不会放过你!你帮我躲避领英属,我断然不会透露你的‘秘密’,还可以给你想享之不尽的富贵。”
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有人凶狠道:“他一定跑这边来了,继续搜!”
栖息在丁香树上的鸟儿被这阵嘈杂声惊起,扑哧扑哧扇动着翅膀离开了。
林鸢的目光在男人身上逡巡着,似乎在甄别信息的真假,但看他气度与打扮,猜测着他说的应该是实情。
不远处的脚步越发逼近,甚至能听出刀剑撞击的凌冽金属声。
明知深陷危机,但男人姿容沉静,不再出言扰乱这宝贵的思考时间。
林鸢灵光地考虑着利弊,很快做出了决定,她踩了踩脚底地一颗石头,咚,这个隐藏在墙壁上的密门又自动打开。一方黝黑逼仄的小空间出现在眼前,这个空间实在难以容纳一个成年男人。但男人并没有任何犹疑,他深吸口气,奋力收敛好身体,稳稳地钻进空间。
林鸢再一踩石头,墙壁复归原样。
这小机关内部空间虽然粗糙,但门却设计得巧夺天工,如果不是当事人,压根不可能怀疑这个地方藏了一个人。
林鸢刚关好密门,茅房遮帘被一把刀劈裂成两半,紧接着一大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围住茅房,为首的人眯着三角眼,皱眉喝道:“有没有看到一个受重伤的男人?”
林鸢惶恐地摇头,“官爷,我刚才在如厕,压根没见着任何人啊!”
“不可能,他必然从这里经过了,地面的血迹都还是湿的!”
林鸢低头一看,糟糕!估摸着是刚才动手,引得那男人伤口开裂,又流了血。怎么办,这个慌如何圆?
她低头皱眉,灵机一动,她赧然地看着这群人,声线转瞬变得羞涩,“各位大爷,小女那个……正好来月……事了。”说罢,她故意装得瑟瑟发抖,脚步不稳,将一个石头碰到了茅坑中,顿时粪水四溅,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臭味。
“出门不利,真晦气!”
“可不,这个茅厕可真臭,头儿,走吧?”
“果然是个臭娘们。”
一群人恨恨地咒骂着,领头人决定不再深究,打了个撤退信号,其他人争先恐后离开地离开这臭气熏天的茅房。
约过半响,林鸢确定他们不会折返,这才重开机关。
男人苍白着脸,棱角分明的薄唇吐出一句话:“姑娘良策。”
就是这个良策未免太有味道了些。
“真没礼貌,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林鸢翻了一个白眼,转身离开。谁知还没迈步,一柔软的重物自后背压来,害得她差点以狗啃泥的姿势扑倒在地。
男人晕倒了,倒在林鸢这个人肉垫上。
林鸢奋力地转过身,近距离端详着男人,随后愣了尽管他紧闭双眼,但单看五官轮廓,都让人觉得俊朗不可方物。
纵使地处三国交界,金州城人来人往,但林鸢可从没见过如此清俊好看的男子。
男子已陷入昏迷,呼吸却越发急促,前世所培养的安全意识提醒林鸢他必须立刻,马上得到救助。
罢了,他长得这么好看,自己扔他入茅厕的话,未免令人发指,她这个林扒皮还是再发发善心,权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她艰难地爬起身躯,拎住男人的衣领就往阁楼里拖,力气不够,纹丝不动,她然后喝道:包子,过来。
很快,一只油光发亮的健壮大狗热情地摇着尾巴飞奔而出,在主人地指示下,机灵地帮助主人拖曳这个陌生的男人。
得到包子的协助,林鸢以较轻松的姿态将男人搬进自己的二楼闺阁也谈不上闺阁,上一任身体的主人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披着女子皮囊的男人,因此自住的房间装饰简约,色调硬朗,毫无淑女气质可言。
男人的上衣被鲜血染红,加之刚才被一路拖曳,袍子下摆满是泥渣,这套衣服估计连乞丐都不稀罕了。
林鸢利落地给男人褪掉上衣,用湿布擦拭净伤口,纠结着是找医生处理还是自己依葫芦画瓢,以养母花花姐的医书上的办法救治于他。
如果向医师求助,若那些人堵在全城各医者家的门口,自己就是自投罗网,送了卿卿小命。正犹豫之中,男子意识渐清明,他费力抬眼,虚弱地道:“无需找医生,你会写字吗?”
林鸢不明就里,但还是点点头。前世的她最高学历是世界级商学院的mba,但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她压根不识当朝文字,这一年临阵磨枪,勤学苦练,虽不能写出锦绣文章,但基本的文字还是略识几个。
“根据我的药方,抓药,熬煮,每日三次。”男子慢慢闭上了眼,气息若隐若现。
“喂?”林鸢非常不满,这人也不看看到底是谁处屋檐下,还颐指气使,派头十足,当自己是甲方爸爸呢?
不过被甲方虐千百遍,依然待甲方如初恋的好脾气林鸢更介意的点在于医药费谁付呢?她可没那么好心,还给人垫付药费。
“我不叫喂,我叫……莫如幻。”
“莫如幻?”简直如21世界中玛丽苏言情男主的标配名字。林鸢忍不住吐槽。“莫大公子,我没钱买药,怎么办”林鸢别有用心地瞅了瞅他腰间鼓鼓的荷包,自己彷佛忘记了茅厕藏着的那个“小金库”。
莫如幻意识清醒,他忍不住内心苦笑,以前有谁敢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他乏力地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荷包,示意她可自取。
林鸢开心地解开布袋,盘点,“哎哟,你真是大家子弟,这么多钱完全够买一整年的药物了啊,不对,算上我的人工服务费、住宿费、饮食费,顶多只能撑一个月吧。”
……
莫如幻有气无力地瞧着她,看着她喋喋不休地计算着,不由佩服她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