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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辽宫秘史 王占君 12768 2024-11-19 00:27

  承天后摄政宫灯耀眼,红烛高烧,玉屏闪光,锦帐生春。皇家富贵果不寻常,满室珠光宝气晃得燕燕凤目微眯。两旁环列着鲜衣美服如花似玉的宫女,使燕燕恍如置身瑶池仙境。伴随着

  一阵欢声笑语,景宗皇帝耶律贤在宫娥内监簇拥下翩翩步入。他今日特意着了汉服,头戴翼善冠,身穿拓黄袍,九环带横腰,下身白练裙襦,足登六合靴。既威仪凝重,又风流潇洒,完全不是燕燕想象中病殃殃的样子,使燕燕的愁怀立刻松解了几分。她轻飘飘站起,款款向前,颤巍巍下跪,娇滴滴吐莺声燕语:“妾妃接驾,吾皇万岁!”

  景宗急趋一步以手相搀:“爱妃请起,不必拘礼。”

  帝、妃落座,景宗挥手让宫娥、内监退下,隔案仔细端详燕燕,不由得啧啧称赞:“爱妃媚而不妖,丽而不艳,真如仙子临凡,比画像更胜十分!”

  “画像?”燕燕问,“谁的画像?”

  “就是爱妃之像呀。”景宗向壁上一指。

  燕燕这才注意到自画像悬挂于壁,心想,此画被肖海只强行索去,如何到了这里?便问:“万岁如何得到妾妃拙笔?”

  “此乃护卫太保海里献來。”景宗是夸赞的口吻,4若非他献画,我怎知爱妃如此绝色。当年毛延夯画丑了王嫱,使汉王痛失佳偶。海里若不献画,不也埋没了爱妃.国色,明日我要重赏海里。”

  燕燕这才解开心中之谜,原来是肖海只伙同海里从中闹鬼,几乎害得肖韩两家家破人亡。这样的奸臣贼子,不只害家,而且祸国,决不能再让他们为非作歹。燕燕刚要说明情况,话到唇边又吞了回去,不能引起皇上猜忌。燕燕并非寻常女子,颇为工于心计。

  洞房花烛,月圆花好,合欢床上,鸳鸯帐里,一夜颠鸾倒凤,燕燕软款温柔,喜得景宗心花怒放,意乱情迷。燕尔新婚,两情如胶似漆,景宗觉得普天下女人合在一处,也不抵

  一个燕燕,不只吟诗做画,抚琴对棋,能歌善舞,一言一行,

  一颦一笑,都十分得体,几天来景宗与她几乎形影不离。并已一再许诺,要立燕燕为后。果然数日之后,景宗在早朝时颁下圣旨,晓喻天下,册封燕燕为皇后,并加封肖思温为魏王。

  这一日肖思温进宫,燕燕在偏殿召见,这趙燕燕入宫之后父女第一次见面。燕燕屏退闲人急告:“父亲,肖海只必须及早剪除。”

  “这却为何?”

  燕燕将肖海只同海里合谋,要陷害肖、韩两家而献美人图之事告知,之后决然说:“肖海只得不到我便怀恨在心,再想想他向唐古德通风报信,实为奸佞小人。海里与他狼狈为奸,这二人不除必为后患。再不能心软,应立刻动手!”

  肖思温深以为然,当即起身;“娘娘放心,我马上回府先除掉肖海只。”

  他父女二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番机密谈话,全数被海里喑中听去。眼见肖思温出宫,海里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也不能见死不救呀!但又如何救人呢?海里团团转,一时无主意。正在心焦,看见传旨太监出出进进,不觉灵机一动,心生一计。

  海里急匆匆走向宫门,叫住一个传旨内监:“公公留步。”

  内监止住回问:“大人何事?”

  “娘娘命你去召魏王即刻来见。”

  内监生疑:“魏王刚从宫中离去。”

  “娘娘又有急事。”海里板起面孔,“休再多问,快去传懿旨。”

  内监不敢有误,匆匆去了。海里露出得意的奸笑,随后也向魏王府奔去。

  且说肖思温回到府中,立刻布置好家丁打手,随即派人去传肖海只。想起从小把他养大,几与亲生无异,而就要将他处死,心中也觉惨然。传话人去不多时转回言道,肖海只正在后园习武,更衣后即至。其实,肖海只是在赌钱而买通下人为他隐瞒。肖思温等了一会不见他来,正欲派人去催,家人报内监到府,赶紧迎入。获悉娘娘召见,且有急事,肖思温随内监就走。刚出房门,肖海只来到:“父亲大人,唤儿何事?”

  肖思温心说,且让你多活一时:“你在房中等候,我有好事找你。”

  肖海只在客厅中慢慢饮茶,心中琢磨不透有什么好事。

  近来,他对燕燕正位中宫愈加怀忌,决心施以报复,他打算去找海里核计办法。正在出神,海里匆匆来到。肖海只欣喜难禁:“老弟,我正要找你,来得正好。”

  “我来是有大事。”

  “让我先说完,”肖海只将海里按坐在椅子里,“我已想好报复燕燕的办法,你寻找燕燕不在皇上身边的机会,向皇上告密,说燕燕进宫前曾与韩德让私通……”

  海里不耐烦地打断他:“晚了,你眼看就要人头落地!”

  “什么!”肖海只一惊,继而一笑,“你开什么玩笑。”

  “真的,你大祸临头了!”海里将听来的情况告知。

  肖海只这下慌了:“这该怎么办?”

  “跑呗,总不能等死。”

  “你呢?假传懿旨很快就露馅。”

  “为了救你,也只有同舟共济了。”海里说,“快走吧,好在你我父母都不在上京,说走就走。”

  肖海只头前引路:“来,从后院门出去。”

  两人来到后院门,肖海只又站住了。海里急了:“你倒是走哇,肖思温老儿说不定就要转回。”

  “不能这样走,我难出胸中闷气。”

  “你想怎样?”

  “刺杀肖思温老儿!”肖海只说时咬牙切齿。

  “你又异想天开,杀他?谈何容易,弄不好反倒把命搭进去。快走吧,还是逃命要紧。”

  “不,眼下正有天赐良机。”肖海只说,“天色已黑,我们在榆树巷埋伏,肖思温回府必经此路,那四名随行家丁,全是笨蛋,凭你我武艺,结果老儿岂不易如反掌。”

  海里仍不放心:“万一出差,可就反为不美。”

  肖海只坚持:“听我话没错,保证手到功成。”

  海里只好跟随肖海只来到榆树巷,此刻天刚定更,僻静的小巷黑暗如漆,夜空无月,只有几点疏星闪着微弱的萤光。两人手握刀剑,伏身在暗影里6等了大约一刻钟,仍不见人影。海里沉不住气了:“我看还是走吧,一旦肖思温在全城戒严,我们就逃不脱了。”

  “别说话,有人来了!”肖海只不肯撤走。

  果然,伴着脚步声传来了说话声:“大人,海里为何假传懿旨?”

  “寻他不见,说不定去给肖海只通风报信。”这是肖思温的声音。

  家丁又说:“那我们快些赶回去,别叫肖海只逃脱。”

  “放心,不论他和海里,都休想保住性命。”

  肖海只、海里对看一眼,一跃而起,剑起刀落,两个家丁便已做鬼。肖思温明白过来,髙呼:“有刺客!”另两名家丁边拔刀迎住,边大声叫喊:“来人哪!有歹徒行刺魏王。”家丁哪是肖海只他们对手,只三五下便又双双被刺死。这时肖思温已趁机乘马跑出半箭地,口中还在呼救:

  “快来人!抓刺客。”

  这时,被降职为上京都统的唐古德,带兵夜巡路过附近,闻声纵马飞驰过来:“何人呼救?”

  肖海只一见与巡夜军相遇,不敢再追,但他照准肖思温将手中剑抛掷出去,恰恰请入肖思温后心窝,这位当朝国丈惨叫一声栽下乌去。

  唐古德来到近前,一看被刺的是肖思温,差一点欢呼起来。他暗中感谢刺客为己报仇出气,便有意放纵,假装手忙脚乱抢救已经身死的肖思温。^偏巧,南院大王耶律斜珍闻声赶到,见状发问:“为何不追擒刺客?”

  唐古德辩解:“下官想,还是救国丈要紧。”

  耶律斜珍见两名刺客就要跑远,不慌不忙摘弓搭箭。头箭射出,钉在肖海只腿部,他一歪栽倒,海里急快来扶,二箭又飞到,他大腿也被射个正着,扑然跪地。斜珍吩咐随行军校:“绑来见我。”

  肖海只、海里尚在挣扎逃跑,军校赶上去,将二人倒剪双臂绑好,象拽死狗一样拖到斜珍马前。丨斜珍命令:“扯去蒙面。”

  当两人露出面孔,唐古德先吃一惊:“你们!”

  斜珍却是大怒:“想不到是你刺杀国丈!”

  唐古德问斜珍:“大王,这便如何处置?”

  “今日天晚,明天早朝启奏。”斜珍说,“两名刺客带回府连夜审讯。”

  唐古德知道这非同小事,肖思温一死出现权力真空,众亲王都对景宗之立不满,他意欲去通报信息,煽动众亲王乘机起事。于是说道:“大王所论极佳,下官就不奉陪了。”

  斜珍微微一笑:“唐大人,你我俱为目击者,且双官审讯,不怕罪犯日后翻供,还是跟我辛苦一趟吧。”

  唐古德无可奈何,只好跟到南院大.王府,斜珍不辞辛苦,立即升座审问。怎奈二贼自知必死,凭你如何发问,他们始终是咬定牙根紧闭双唇。斜珍也只有作罢,次曰一早神带二贼上朝,当殿将情况奏明。

  景宗获悉国丈被刺,岂能等闲视之。传旨带二贼上殿,他要亲自审问。可是二贼故技重演,装聋做哑就是不吭声。

  各种刑法用遍,二贼也是死熬硬挺,弄得景宗也束手无策。

  他遍视北南大臣:“众卿有何高见,可撬开二贼之口。”

  一亲王奏道:“反正二犯招不招俱足死罪,何苦费此周折,推出去砍头了事^”

  唐古德附和:“也只有如此。”

  “不可,一定要问出藉后之人以绝后患。”韩德让感到,这谋杀也针对着自己,并且怀疑足唐古德和众亲王指使。

  唐古德双手一推:“韩大人,二犯死不开口,又如之奈何!”

  韩德让冷笑一声,转而启奏:“万岁,臣有办法让二犯招供。”

  景宗大喜:“快些奏来。”

  “万岁,二犯如若不招,就将其父母并九族一并处死,如招出后台主谋,亲属可免连坐。”

  “好!”景宗大喜,“准卿所奏。”

  这一招果然厉害,肖海只和海里的战略彻底崩溃,他们不能不颐及九族的生死。二人叹口气,一起叩头:“罪臣愿招,只求莫株连族属。”

  “讲,行刺国丈受何人指使?”景宗催问。

  肖海只供谭:“是我二人为报私仇,并无他人参与。”

  景宗当然不信:“再不实说,朕先派兵杀尽尔等亲族!”

  肖海只仍如前供,景宗就楚不信,海里想,既如此,何不胡乱咬上个有宿怨之人。他眼角一扫,瞄到一位;^臣,立刻下了狠心:“万岁,罪臣愿招出后台主谋。”

  “讲。”

  “实不相瞒,刺杀国丈乃秦王高勋高大人指使。”

  这句话,使整个朝廷都大为震惊。高勋简直惊呆,景宗实难相信:“你在胡说?”

  海里既已说出口,就下决心咬定,他想,这样咬上一个大人物,既可多活几天,又能使九族免难,便装出认真的样子:“罪臣深知这关系到别人身家性命,岂敢胡咬罪上加罪,秦王主谋千真万确呀!”

  肖海只与海里心有灵犀一点通:“万岁,臣不该隐瞒,海里所说不差,秦王许我二人,刺杀国丈后各赏生金千两,还答应以后官职高升。”

  这二人说得真而且真,不由得群臣和景宗半信半疑。景宗皱起眉头唤了一声:“高勋!”

  髙勋赶紧跪倒:“万岁明鉴,臣实在冤枉!”

  肖海只、海里双双说:“高王爷,我二人本不愿供出王爷,怎奈事关九族性命,不得不实说呀。”

  这使得景宗又信几分:“高勋,你有何话说?”

  “万岁,想臣不顾生死,与魏王一起拥立陛下即位,我

  二人情同手足,决无谋杀之理。”

  景宗听了甚以为是:“二犯,可曾听见,”

  肖海只更能诡辩:“万岁,初时髙王爷与魏王确实为莫逆之交,后来魏王官职越来越显赫,特别是女儿进宫为后,魏王又做国丈,权势更盛。高王爷便心生不满,他对我说,只有除掉魏王,才能扫清他的晋升之路。”

  这番话令人感到合情入理,景宗点点头又问高勋‘“你述有何话说?”

  高勋难以辩驳,只是以头叩地,连呼冤枉:“苍天!这真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哪!”

  唐古德和众亲王早都对高勋拥立景宗怀恨,此刻不忘落井下石,纷纷提出建议:

  “万岁,应将高勋入狱,交夷离毕院审理。”

  “刺杀国丈,罪大无比,应予处死!”

  “全家抄斩,籍没九族,以为后来者戒。”

  景宗想起高勋拥立的殊功,沉吟不决,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狠狠心肠说:“高勋,非是朕无情义,怎奈国法如山,念你拥立之功,当殿赐死,保你个全尸。”

  髙勋如雷轰顶:“万岁,臣死不足惜,可叹污我一世清白之名!”

  “万岁决断失当。”关键时刻,韩德让挺身而出。

  景宗现出不悦;“何以见得?”

  “秦王素怀忠义,决无谋杀之事,万岁不该轻信奸人一面之词。”

  “可高勋辩解无力,而二犯证据又合情入理。”

  “臣有办法戳穿二犯不实之词。”

  “卿且一试。”

  韩德让发给肖海只、海里纸笔,叫两人分跪在殿之两角,然后说:“你二人声称是高王爷面授谋刺办法,就请分剐在纸上写出时间、地点弁细节,舎两栩吻奋,便可定高王爷之罪,否则就是诬陷。”

  这一下可真难住了二犯,事先没有商定,谎言如何能编得一致。待韩德让收上来交与景宗过目,二犯果然写的驴唇不对马嘴。景宗怒拍龙案:“你二人还有何话说!”

  二犯哑然无语。

  景宗怒斥:“快招出实情,以免九族被诛。”

  海里叩头说:“小人该死,只因曾当众被高王爷责打,才怀恨在心,借机陷害。”

  “又为何刺杀国丈?”

  “昏君!我让你弄个明白,”肖海只抢过话来,他明白难逃一死,就什么也不顾了,“我不但刺杀肖思温,还想刺杀韩德让和肖燕燕,他们通奸作弊,把你蒙在鼓里。”

  “逆贼大胆,竟敢当面谤君。”

  “你别再自以为尊贵了,告诉你,皇后肖燕燕举已和韩德让私通,你是不折不扣的活乌龟!”

  “啊!”这话怎能不令景宗震惊,何况乂楚当着满朝文武之面,他立刻浑身颤抖,因惊吓落下的风疾又犯了。

  全殿上一片混乱,众大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内监、宫女面对犯病的皇帝,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肖海只则楚得意地不住狂笑……

  “肃静!”承天皇后燕燕突然从后殿步出,面对杂乱喧嚣的场面断喝一声。音调不高,但却透着无上的威严。人们立刻不语了,注意力全都投向了她。燕燕皇后环视全殿,不怒&威,全殿乱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有一个亲王自恃还长景宗一辈,冷笑着说:“你一个妇迨人家,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你多螗。

  “我乃皇后,不敬我便是对万岁和大辽国不敬。宿卫太保,掌嘴二十!”

  宿卫太保领懿旨,上前将亲王按住,左右开弓就掴嘴巴。亲王发怒挣扎:“你敢打我,早晚叫你知道厉害!”

  承天后一直是极其平静的表情:“不服,再加二十。”

  宿卫太保接着又打,直打得亲王槽牙活动,嘴角淌血,脸腮红肿,话也说不出,只痛得低声哼叫。

  承天后环视一下众人:“哪个搅乱朝纲,照打不误。”

  全殿鸦雀无声,就连肖海只也老实了,不笑了。承天后从容吩咐唤太医上殿,为景宗针灸,少时,景宗病情稳定多了,已能开口说话,只足半边身子发麻。一承天后说:“万岁,且请放心到后宫休息,待妾妃代为处理朝政。”

  景宗未免犹豫;“这?”

  “万岁如不放心,就请坐在一旁养神,看妾妃如何断杀0

  景宗欲待不允,奈身体不给做主,又想到肖海只方才所说,意欲弄个明白,就点头同意了。承天后稳稳当当端坐在龙椅之旁:“诸位大人,肖海只适才之言我在殿后俱已听见,他这信口雌黄的一派胡言,本不值一驳,只问海里便一切自然明白。”承天后直视海里:“将真情如实讲来。”

  “娘娘恕罪,只因肖海只垂涎娘娘姿色,欲结夫妻,为国丈所拒,他才心怀不满,刺杀国丈以泄私愤。”

  胃“好,你跪下一旁。”承天后又问肖海只,“你我曾为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总有手足之情,为何以污水泼我,你又于心何忍。”

  肖海只爱燕燕爱得痴迷,听她说出这番肺腑之言,更勾忆起往日情分,不由痛哭流涕:“妹妹,为兄对不住你,妹妹千万莫记恨,我实实不愿你嫁给别人哪!”

  承天后又对满朝文武说:“各位大人,我与韩将军曾由双方家严提过亲事,但并未行聘,圣旨一下,前议自然作罢,此外别无其它瓜葛。肖海只如有把柄,不妨当殿当众抛出。”她又转向肖海只:“你能否拿出证据?”

  “妹妹,怪我一时糊涂,只求妹妹在我死前能饶恕我的过错”

  “好了,不要再说了,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吧。”承天后把手一挥,轻轻地说,“按律将肖海只、海里处死。”

  两颗罪恶的人头落地了,景宗心中的疑云也消散了,韩德让的精明,承天后的稳重,也在朝野上下传为美谈。景宗对承天后的笃爱也愈深,感到她不仅有倾国之色,且有经国之才。偏偏在此之后,景宗的风疾时发,每逢犯病都足承天后代他临朝。久而久之,拖着病体的景宗,乐得可以偷闲,渐渐国事尽出承天后处理,可以说在景宗生前,承天后就已掌握了大权,使得她的政治才能和军事才能都得以施展。

  承天后从小熟知汉文化,并深受其影响。她深切感到,要使辽国兴盛,必须克抑狭隘的民族观念,而向汉人学习0

  因此,她不顾契丹贵族的强烈反对,大胆擢用汉官,重新整编部族,整顿吏治,广建学校,并采取科举取士制度,修订法律,改革赋税制度……使得景宗初年的辽国,呈现出历史上少有的繁荣景象。

  公元98年9月,久病的景宗身体突然好转,他感到青春和活力又重新注入周身,居然又能乘马疾驰和弯弓射箭了。重赏了太医之后,他提出要去云州巡幸。

  承天后婉言劝阻:“万岁龙体新愈,只宜静养,不宜长途劳顿,况且今秋风萧杀,待明岁春暖花开再去不迟。”

  “贤妃不必为我担心,一路慢行,赏山戏水,正可驱除朕心头积郁。”景宗执意要去。

  承天后不忍拂了景宗兴致,就着意准备了毡车。可是一出上京,景宗就坚持骑马,他说车是女人坐的。皇帝出巡,自然不乏威仪,一路浩浩荡荡,时值金风乍起,雁阵行空,霜林醉染,天穹如碧,却也别有一番情趣。景宗在上京憋得日久,感到处处景致都赏心悦目,游得性起,又在祥古山停留了数日,每天射猎都收获甚丰,喜得他丝毫觉不到疲累。

  在祥古山尽兴后,又向云州进发。途中,一只梅花鹿从林中惊出,景宗一见大喜,挽弓便追,山路崎岖,坐下龙驹虽是宝马却也急切间赶不上。前面一道溪涧,梅花鹿一跃而过。景宗跨下马也腾空跃过,但蹄下石头滑滚,马失前蹄,将景宗甩落在地,跌得他头晕目眩,立刻半边身子发麻。承天后和随行护驾的文武大臣赶来,景宗已挣扎坐起。

  承天后急问:“万岁龙体如何?”

  “不妨事。”景宗竭力做出坦然之态。这里正是背阴处,一阵强劲的山风吹来,他止不住又打了个冷战。适才因乘马疾驰而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觉得通体湿凉,脸色也白了。

  承天后见状,忙叫武士背起景宗,安置在毡车上。随行太医立刻上前诊治,经过针灸,又服了一剂药,景宗的情况才明显转好。

  承天后问太医:“圣体到底如何?”

  太医斟酌着词句说:“眼下是没事了,但龙体虚亏,且风寒入内,最好能回宫静养。”

  承天后立刻去劝景宗回转上京,但景宗自我感觉良好,而且已离云州很近,不肯半途而废坚持向前。承天后拗不过,继续西行。景宗只乘了半天马,便觉体力不支坐进了毡车,待到了云州焦山,景宗已是卧床不起了。这样身体,当然经受不住颠簸,只有在此扎下行宫调治几日。

  景宗病重,使得随行的四位亲王都闻风而动。他们以唐古德做联络人,找来太医,许以重金,询问最宗病况。太医见钱眼开,据实相告,说景宗病势沉重,熬不过三、五天。

  四亲王立刻感到热血沸腾,都蠢繇欲动,要继景宗而立。然而他们深知,韩德让楚夺取皇位的最大障碍,而要压倒韩德让,只有求助于耶律斜珍。

  这天入夜之后,唐古德以袖掩面鬼鬼祟祟溜进斜珍大帐。

  斜珍起座相迎:“唐大人光顾,想必有所见教?”

  “大王,实不相瞒,四位王爷有请。”

  斜珍思忖一下:“王爷呼唤,我敢不去听候吩咐。”

  唐古德领斜珍避开旁人耳目,进入亲王大帐,四王一起迎上,给了斜珍殊荣。几句寒暄过后,亲王急不可耐地说:

  “大王,可知圣上病体沉重?”

  斜珍脸上现出痛苦表情:“下午我获准前往探视,皇上归天只怕就在早晚了。”

  亲王接住话雅问:“旦夕驾崩,这继立之君倒该及早商定了。”

  “王爷此话何意,皇上之子梁王,自然要继立。”斜珍似乎不明白亲王之言的用意。

  “他只是十二岁的小儿,岂可托付囯事,为大辽长治久安计,应另择有德者继之。”

  斜珍沉吟片刻:“王爷之言,实为江山社稷着想,然事关重大,容下官三思。”

  亲王听出有门,便抛出诱饵:“大王若肯与我们合作,事成之后,保你擢升三级#”

  唐古德插言催促:“大王,说不定驾崩在即,须早拿定主意,刻不容缓,莫再犹豫。”

  斜珍起身告辞:“各位,请静候我的回音,至迟不过明晨。”

  斜珍离开后,并未返回本帐,而是径去行宫求见承天后。当时,承天后正守候在景宗帐前,她见景宗在昏迷后突然清醒过来,明白这是回光返照,应趁景宗神志清楚,抓紧安排后事了。她尽量婉转地说:“万岁,百年之后,妾妃与皇儿母寡子弱,当早向大臣托付后事。”

  景宗也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了:“依贤妃之见,哪位大臣忠良可以信赖?”

  承天后原怕景宗多心,但从实际出发,还是说出心里话:“韩德让。”

  自从听说承天后与韩德让曾经议过婚,景宗心中总不是滋味,多少存点戒意,但他不便明说:“韩德让终是汉人,只恐难以服众,特别是我族王室,怕他难以号令。”

  “万岁,韩德让谋勇兼备,**畏惧,且兵权在握,只可信而用之。”

  景宗还是有所顾虑:“总是不太相宜。”

  这时,内监来通报:“耶律斜珍求见。”

  承天后想了想:“召。”

  斜珍进帐先叩拜景宗,又与承天后见礼。景宗对他素有好感,吃力地问:“卿深夜入宫所为何事?”

  “启禀万岁、娘娘,回亲王获悉圣体违和,意欲谋反篡立。”

  “果有此事?”

  “四亲王差唐古德召去为臣,拉臣入伙,臣使缓兵计先稳住了他们,便火急来报。”

  “卿忠臣也!”景宗赞后又说,“四王已萌反心,着即领兵剿除!”

  ^“万岁不可。”斜珍劝道,“当此圣体欠安之际,刀兵不宜轻动,万一四亲王死拚反为不美。”

  “若不先下手,岂不反受其害。”

  “眼下四亲王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南院枢密使韩德让握有重兵。”斜珍又说,“不过若一旦他们将韩德让拉过去,形势就将万分险恶。”

  承天后不失时机地插一句:“看来韩德让举足轻重呀。”

  “娘娘言之有理。”斜珍进一步说,“当此危难之际,

  一定要对韩德让优礼有加以诚相待,只要我二人同心合力,就可保江山无虞。”

  御榻之上,景宗又忽然病势沉重,已是呼吸困难。承天后见时间不多了,急忙说:“万岁,速招韩德让进宫吧0”

  景宗无力地点点头。

  很快,韩德让奉召来到,这时已不容景宗再做选择,他分别抓住韩德让、斜珍之手:“二卿,我归天之后,梁王年幼,你们要尽心辅佐,朕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的。”

  二人急忙跪倒:“万岁重托,为臣敢不拚死效命。”

  景宗命人扶坐起来,用尽最后力气,亲笔书写一道遗诏,颁旨天下,传位于子梁王,由太后摄政,权束一切军国大事,韩德让、耶律斜珍为顾命大臣,共同辅国。’诏书写好,韩德让调动兵马,做好一切应变部署后,承天后才又宣召随行百官来行宫听旨,景宗勉强睁开双眼,对百官只说了

  一句:“你们要听命于皇后……”便气绝而逝。

  承天后命当众宣读遗诏,四亲王听后才知受了斜珍捉弄,虽然不服,但亦不敢发作。

  灵柩运囬上京,国丧已毕,梁王即位,是为圣宗,承天后正式当国摄政。四亲王愈加不满,又游说怂恿其他亲王,要联合起来夺取政权。这些人自恃是皇亲,辈分比圣宗都髙,根本不把承天后和圣宗放在眼里,十召九不去,大辽法律对他们也一文不值。再加上他们的亲信对朝臣以名利收买。反对势力日渐强大,圣宗和承天后在皇族姻亲中日渐孤立。

  随着形势渐渐对四亲王有利,他们越来越感到韩德让是夺权的唯一障碍,几次刺杀未成,四亲王又改变了手法,以金钱、美女、高官、厚禄拉拢韩德让。在韩德让寿诞之期,

  四亲王分别差人送去贺礼做为试探,没想到韩德让都欣然收下。四亲王喜出望外,隔些时日,又分别广集珍宝古玩歌姬舞女送去,韩德让都照收不误。后来,四亲王渐渐去过府拜访,韩德让都热情接待,置办酒宴。再以后,四亲王相邀,韩德让也登门赴席,双方过从越来越密,彼此称兄道弟,大有关系火热之势。

  这情景,当然瞒不过耶律斜珍,他已几次向承天后禀报,今天又获悉一个绝密消息,不顾天色已晚,又急急进宫去见承天后:“太后,大事‘不好,韩德让午后又被四亲王请去。”

  承天后对韩德让近来反常的举动,早已忧心如焚,但她怕反招韩德让疑虑从不表现又来:“彼此宴请,乃寻常之事,何足为奇。”

  “哎呀太后,今番不同往次,他们屏去了所有闲杂人等,足足密议了一个时辰。”

  承天后心中暗暗吃惊,但仍不表现出来:“也许他们有知心话要说,何必大惊小怪。”

  “不,他们是在计议谋反!”

  承天后声色不动:“不可凭空猜测。”

  “臣岂敢乱说。”斜珍道,“亲王府有一近侍,早已为我所用,他偷听到全部密谈。”

  不由承天后不关心:“谈些什么?”

  “亲王煽动说,万岁临终前曾欲除掉韩德让,只因韩德让有兵权怕激出事变才暂缓9还说先王知韩德让与太后曾经议亲,怀疑已先有染,一直怀恨在心,已留下密旨,在我手中,待幼主长大,即将韩氏九族尽诛。”

  “韩德让可相信这挑唆之言?”

  “近侍说他亲耳听见韩德让将酒杯狠掷在地,愤愤言道,大丈夫不报夺妻之恨枉为人也!四亲王立刻煽火,并说愿助一臂之力。”

  承天0听罢沉吟,斜珍之言令她不得不信。若果真如此,自己和幼主危矣。

  斜珍+见承天后开口,忍不住说:“太后,宜早做决断,除掉韩德让免除后患!”

  承天后心想,目前只有韩德让是四亲王夺权障碍,若除了韩德让,岂不为对手扫清了道路,等于自套绞索。因此,她不肯轻易接受斜珍意见:“容哀家细细思之。”

  “太后,棋错一着就要输全局呀!须知先下手为强!”

  “贤卿忠心可嘉,且回去密切注意双方动静,有什么新情况火速报知。”

  “太后还不肯下手?”

  “去吧,此事我自有道理。”承天后目送斜珍出宫,一个大胆的念头已在她心头孕育成熟。

  且说韩德让从亲王府赴宴归来,似乎仍未尽意,又独坐房中自斟自饮,从紧锁的眉头上,可以看出他有重重心事。

  守门小校前来通报:“大人,有-陌生人求见,声称有机密事。”

  韩德让猜不透:“带他进来。”

  陌生人是宫卫兵丁打扮,韩德让见他走进,觉得有些面熟:“你见我做甚?”

  陌生人用手一指小校,韩德让挥手令小校退下:“有话请讲。”

  陌生人走近一些:“韩将军,真的认不出?”

  韩德让一听这说话声便觉一惊,再细一打量,不禁慌得杯箸齐扔,双膝跪倒:“不知太后驾到,臣罪该万死!”

  “韩将军请起。”承天后以手相搀。

  韩德让赶紧退过一边:“请太后上座。”

  承天后叹口气:“你不能认为我还是燕燕吗?”

  “太后何出此言,君臣名分早定,臣不敢有欺君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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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将军已有夺位之意!”承天后突然正色说。

  “此话从何说起?”韩德让并不惊慌。

  承天后直视他的脸:“你不是要雪夺妻之恨吗?”

  韩德让怔了一下:“太后果然耳目众多,既知此言,不怕我会铤而走险吗?”

  “我不怕,因为我是燕燕。”

  “好,太后如不担心,就请随我一观。”

  韩德让在前,承天后跟随,穿过一条黑暗狹窄的通道,走进-处漆黑的房间。承天后如掉入深渊,心头突突直跳,但她竭力保持镇静。韩德让将蜡烛点燃,当光明驱散黑暗的

  一瞬间,五光十色的光芒,晃花了承天后的双眼:一堆堆金银,-件件古玩……韩德让递过一本帐册,上面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日,某亲王送来礼物的明细。

  韩德让又对承天后说:“四亲王送来的二十名美女,全在另院供养,专拨女仆侍候,不许任何男人近前。”

  承天后已有些激动:“你为何对外给人以假象?”

  “我是为让四亲王放心,这样就不必提防他们暗算了。

  而我却有时间在他们的兵马中打进去,拉过来……”

  “韩将军,你真趟忍辱负重费尽苦心啊!”承天后再也控制不住,�

  ��二年的思念和感激交汇成爱的激情,她一下子扑到韩德让怀中。

  韩德让一刹时懵了!想要推开承夭后,但又拿不出足够的勇气,只足喃喃而语:“这如何使得!这万万使不得!”

  承天后则是将他抱紧了:“怕什么,我赏许嫁汝,愿续旧好,现今幼主当国,不也凫你的儿子吗。”

  这莺声燕语足真诚的,仿佛是十二年前的燕燕又站在面前,韩德让压抑了十二年的爱火腾地燃烧起来……喜得那烛焰在欢快地跳动。

  于是,韩德让愈加尽力尽心辅佐承天后,他釆取釜底抽薪的办法,敕令诸亲王各归领地,不得私相聚会,违者以谋反论处。对投靠诸王的大臣,皆易其职,并各个击破,逐一夺间诸王兵权,使其得也无力为乱。这一切都牢牢巩固了承天后和圣宗的皇位,使辽出现了建国以来最为强盛繁荣的中兴时代。韩德让也因功封楚王,后又兼北院枢密使,总知契丹、汉人两院事,又加拜大丞相,搏封齐王,又改晋王。并赐姓耶律,先后赐名德昌、隆运,位兼将相,总揽辽国军政大权。这在辽国二百多年的历史中,汉官得此殊荥是绝无仅有的,就连契丹本族也从未有人获得如此至髙无上的权力。

  圣宗长大亲政以后,坚持承天后重用汉官的旧制,任用贤能,发展经济,对外息兵,使辽达到了鼎盛时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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