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人逼宫
月的木叶山还积存着严冬的残雪,向阳的山坡上,枯草已开始返青。性急的小伙、姑娘脱去了沉重的皮袍,新出生的羔羊牛犊,追逐着春的信息,与猎狗厮闹着撒欢。在这东风送暖万物复苏的季节,剌葛心中僵滞了一冬的夺汗意念,也开始蠕动复苏了。在公元91年春月播尘扬沙的大风中,他又开始了紧张的活动。迭剌、寅底石、安端三人也都贼心不死,自然一拍即合。但剌葛并不以此为满足,他吸取了两次失败的教训,又去游说七部大人。
剌葛首先来到势力较大的乙室部,向夷离堇提出:“大人,阿保机六年不代,这汗位就任凭他霸占到死不成?”
“二大王之见呢?”
“我们合起手来将他推翻。”
不料夷离堇突然翻脸:“大胆剌葛,竟敢背地里阴谋叛乱,来呀!与我拿下。”
几个武士立刻拥上来,不由分说就将剌葛倒剪双臂上了绑绳。剌葛万万没想到乙室部如此对待他,他鄙视着夷离堇:“我原以为你是个英雄,想不到却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把我送给阿保机邀功谙赏吧。”
“快说,还有谁和你同谋?”
“要杀要砍,悉听辟便,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连累别人。”
“你还嘴硬,推出去砍了!”
武士上前来推,刺葛仰天大笑不止。夷离堇问:“你为何发笑?”
“我笑你自做聪明。”
“怎见得?”
“我乃亲王,便有弥天大罪你也要送交阿保机处治,决不敢妄自杀之,斩我岂非有假?”刺葛收住笑,“大人莫要演戏了。”
夷离堇见被说破,急忙上前亲手松了绑绳:“方才多有得罪,二大王莫怪。”
剌葛重新坐下:“大人,我剌葛因反阿保机两次险些丧命,如今活在人世等于白拣,反心坚如铁石岂能有假,又何需试探。”
“你们毕竟逄亲兄弟呀。”夷离堇放心了,“二大王此行……”
“两番功败垂成,这次想请大人助一臂之力。”
“一旦失败,我这夷离堇之位,以及牛羊金宝和整个部族,就全要失去呀。”
“为什么不想到胜利,那时你的财富就将成倍增长。”
剌葛引诱他,“我们联合起来,笃定成功!”
夷离堇略做沉思:“阿保机久汗不下,已犯众怒,此番苦保必胜,还需另外六部全都出兵协同行动。”
“言之有理,我正欲一一前往拜访。”
“二大王何必如此辛苦,待我派飞骑将六部大人请来,我们共同商议,岂不便当。”
“如此当然求之不得,多谢大人费心安排。”剌葛自然髙兴。
且说突举、涅剌、突吕不、乌隗、楮特和品部等六部大人应邀来到,提起联合推翻阿保机之事,全都积极响应。并且详细拟定了起事细节,乙室部备酒杀牛宰羊设下盛宴,大家尽欢尽兴而散,单等到期发难。
七天之后,天气突变,北方桶来的乌云,漫没了湛蓝的晴空,艳丽的春阳也被吞没,正午的草原突然暗得象黄昏。
一阵零星碎雨之后,紧接着细雪纷纷。在乙室部营地,旗幡招展猎猎飘动,.成队的战马在冷风中嘶鸣。刺葛、迭剌、寅底石、安端和乙室部的人马早已齐集,可是突举等六部兵马却迟迟不到。剌葛急得不住纵马四出察看,可是各条路上全无踪影。乙室部夷离堇感到费解,约定之事六部决不会忘记,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
这时,剌葛派出的探马如飞来报,阿保机率文武大臣并两万御帐亲军,正询这里进发,已经接近芦水。
安端一听就慌了:“一定是阿保机得到了我们在此聚兵待反的消息,引军前来镇压6”
“未必,”剌葛颇为自信,“我们这次行动极为隐匿,阿保机决不会知道,他来芦水,也许是巡游射猎。”
果然,又有探马来报:“二大王,大汗在芦水畔驻马,是捺钵到此。”
“好!”乙室部夷离堇说,“阿深叽远离巢穴,芦水无险可守,今番难逃一死。”
寅底石说:“我方已有三万大军,待六部人马齐至,兵力可达九万,收拾阿保机还不易如反掌。”
“可是,突举等六部音讯无传,”迭剌担心地问道,“是不是他们变卦了?”
“决不会,”夷离堇深信不疑,“我们曾对天盟誓,六部人马也许被什么事耽搁了,他们一定能赶到。”
安端焦躁地踱步:“几万大军滞聚在这里,万一阿保机派人来发现,岂不立刻暴露意图?我们就又被动了。”
“对,不能干等了。”剌葛已想好用兵方略,“阿保机率兵来此,老巢一定空虚,寅底石率三千铁骑,全速奔袭,必须夺来旗鼓和神帐。”
寅底石受命弓丨兵而去,剌葛又吩咐迭刺、安端:“你二人引一千五百骑,前往芦水阿保机行宫,声称朝拜参见,在里边暂待时机,我这里六部人马一到,马上起兵进攻,那时你们响应,伺机杀死阿保机,里应外合,我方必胜无疑。”
迭剌和安端也领兵出发了,这里剌葛和夷离堇盼望六部人马就更着急了。六部兵马为何未能准时到达,这暂时还是个谜。
且说寅底石领兵接近阿保机的庐宫,看到虽然替卫森严,但兵力不多,心头大喜,立刻布置兵分两路,迂回包抄。留守庐宫的是王后述律,对于剌葛的阴谋,阿保机于今晨才获悉。经过商议,决定出巡芦水引鱼投网。要依阿保机,给述律留五千人马。可述律担心阿保叽与剌葛一旦兵戎相见,兵力少会吃亏,坚持只要一千人留守。大军走后,述律不敢懈怠,亲自分兵布防,并将汗帐移至靠近山腰石洞务处。为防万一,述律在阿保讥率兵走后,纟丨做主张撬开银角樟木箱,取出了调兵的金鱼符。
协助留守的龙虎卫上将军康默言,见状忙劝阻:“地后,未经大汗准许,擅动兵符足要处死的。”
“情况紧急,顾不得许多了。若一旦有敌来犯,连符箱都失去,还谈什么军规国律?”述律后将符交与大详稳,“你速去调兵马都统蜀古昝的人马前来,以汉强庐宫守卫力量。”述律很清楚,蜀古鲁的兵已被阿保机调走两千,仅剩
一千人马,尽管不多,总可以增加保险系数。自大详稳去后,这一上午述律就盼着调兵来到,正等得心焦,一个军校跑来禀报:“有一支骑兵在北路出现,估计逛蜀古鲁的人马。”
述律听了大喜,急忙领康默言出去迎看,未及出帐,又有一军校跑来:“报告地后,有一支铁骑从南路杀进硬寨,其势凶猛难以抵挡。”
不待述律后吩咐,康默言立刻引一百亲军南驰拒敌迎战。述律后未及思忖南面之敌来自何方,北面又逛金戈齐鸠杀声震天了。述律急上云纹马,领仅有的一百亲军北驱增援。但败退下来的亲军冲得她难以上前。这时,康默言也遍体血迹,身上带伤领残兵败退回来:“地后,楚四大王寅底石叛乱,铁骑如潮,我们寡不敌众,你快退入山洞中藏身吧。”
“不!”述律手执宝剑,“大汗命我留守庐宫,我怎能抛弃祖先神帐。”说罢,冲上去与寅底石叛军格杀起来。康默言惟恐王后有失,忍痛带伤助战,着意保护述律。只见述律一柄宝剑银光闪闪,恰似龙飞蛇旋,使得神鬼莫测,在她面前叛军纷纷落马。当她看见康默言相伴厮杀时,竟然发怒了:“康将军,不要管我,快将神帐护送上山!”
然而,寅底石已冲杀过来,看见了述律,当即高声悬赏:
“擒斩述律者,赏银千两!”这一来,叛军将领蜂拥扑向述律,人人争先要抢头功。康默言哪还顾得保护神帐,拚死命敌住众叛将,卫护述律且战且退,直到半山腰的庐帐。因为这里有象征汗位的旗鼓,所以有五十精兵守卫。随述律撤上来的亲军不过数十,加上一起兵力还不足一百。康默言急忙趁叛军进攻间歇,将这八、九十人重新安排布防。
谁知刚刚喘息过来的述律,竟怒吼一声:“把康默言拿下!”
众人都惊愕发愣,而今大敌当前,全靠康默言武艺髙强,勉强抵抗,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康默言,实在是不堪设想,所以谁也不动。康默言不悦地问:“地后,我犯了哪条?”
“你,丢了神帐!”
“方才众寡悬殊一场混战,地后与神帐只能保其一,理应丢弃神帐。”
“不,我死不足惜,如今丢了神帐,叫我有何颜再见大汗!”述律几乎是在顿足呼喊。
庠默言理解了她的心情:“地后,还是保住人要紧,只要人在,神帐不愁失而复得……”
话未说完,叛军又已呐喊着冲上山来。康默言和述律全都投入了战斗。凭借险要地势和同仇敌忾的勇敢,接连击退叛军六次攻击,斩杀敌人一百余。但是,述律一方兵员也越来越少了,而寅底石并不停顿进攻。渐渐,守军只剩下十几人,而且全都不同程度地带伤了。眼看述律就要落入叛军之手,康默言不能不说了:“地后,快退入山洞。”
“不行!”述律断然拒绝,“哲死保住旗鼓,谁敢后退
一步,立斩!”
然而,现实毕竟是严酷的,几百名叛军已冲到近前,康默言不由分说,拥起述律后避入山洞。叛军将士杀入庐帐,纷纷争抢旗鼓和器物,都急于填满私囊,谁也没认真去追寻述律、康默言,使他们暂时得以幸免。
寅底石来到庐帐,一见得到旗鼓,大悦。而发觉述律逃脱又大怒,下令立刻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叛军们一找,很快发现了山洞。由于康默言死守洞口,叛军一时难以冲入。寅底石见手下已有六、七具尸体横在洞前,发狠命令搬运柴草用火攻。洞口就要被祜枝堆满,述律和康默言心中都明白,今番是必死无疑了,相对无言,都默不作声。
述律不忍心叫康默言陪死,开口命令:“康将军,你立即冲出,前往芦水向大汗报信。”
康默言明白述律这是有意成全他活命,凭自己的武艺也确有可能冲出去,但是又怎能抛下别人逃生,康默言苦笑一下:“我死活同地后在一起。”
火烧起来了,烟涌入洞中,大家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搀涕眼泪俱下。伤势重的亲军,经不住烟熏火燎,有的已经&倒了,康默言难以怼受这种痛舍:“地后,我们与其被烧死,不如冲出去战死,多拚一个就多赚一个。”
“有理,杀!”述律也不甘心。
康默言领先冒烟拨火而出,述律随后,十数人立刻杀入叛军群中。叛军没想到述律、康默言突然杀出,就连寅底石由于只等收验述律尸身,思想没有准备,也措手不及,转眼有十几个叛军被砍倒,寅底石退到山坡下,正要组织人马围擒述律,背后突然大乱。叛军们就象狼奔豚突一样慌成一团,你呼我喊:“快跑呀,阿保机大军打来了!”寅底石想要收拢人马,详细询问,整队列阵迎战,可是哪里约朿得住,败兵象洪水一样从他身边漫过。寅底石见状,生怕自己有失,赶紧随败兵退逃。统帅一走,叛军越发乱得不可收拾。
述律和康默言死里逃生,喜出望外,待援军来到近前,才知并非阿保机回乡,而是大详稳将蜀古鲁一千人马调来。
蜀古鲁见述律衣着狼狈,甩蹬离鞍下马跪拜:“地后,末将救应来迟,罪该万死。”
“蜀古鲁,将功折罪,速去夺回旗鼓和神帐。”述律把这看得比自己生命重要。
蜀古鲁不敢怠慢,立刻引兵追赶。三千叛军如落潮般急退,蜀古鲁追上叛军,将其重创,夺回了旗鼓。由于神帐在叛军前队,相去已远,蜀古鲁赶了一程已知追不上,又恐述律那里再遭袭击,于是领兵返回。述律一见只有旗鼓没有神帐,勃然大怒:“将蜀古鲁拉下去,砍!”
“这,地后,这怨不得末将,实在是赶不上了。”
述律根本不听,军校把蜀古鲁扭推下去,按在地上就举起屠刀。康默言实在看不过:“地后,蜀古鲁救驾有功,只该奖,不应杀。”
“你,大胆!”
“末将不敢。”康默言低下头去,但心中不服。
大详稳见状也顾不得危险了:“地后,神帐未能夺回,罪责全在下官,倘搬兵早到半个时辰,也不至于如此,我情愿受罚。”
述律一见,不得不改变旨意:“三人全该问斩,姑念作战有功,从轻发落,每人打二十皮鞭!”
蜀古鲁这算是拣回一条命,但三个人也都被打得皮开肉绽。可是,康默言和蜀古鲁忍着伤痛也得抓紧布防,整修营寨和壕堑。而大详稳又马不停蹄地去往芦水,向阿保机通报这里的情况。
在芦水阿保机行宫,宿卫都监禀报说迭刺、安端前来进见,阿保机和康默记、韩知古相对一笑,然后传令’
迭剌、安端来到硬寨门前,一千人马被阻在外,只他二人被带入大帐0两人往里一进,立刻就傻眼了。原来,迟迟未去会兵的突举等六部的夷离堇,全都分坐左右两侧。安端首先发慌,掉头就走,但是龙虎卫将军已经堵住去路。
阿保机冷笑一声:“还想走吗?”
“我,我没有谋反!”安端愈发慌乱,不打自招。
阿保机怒视迭剌:“还需要六部大人同你对质吗?”
迭剌明白剌葛大势已去,还是保全自己性命要紧,扑通跪倒在地:“大哥,我经不住剌葛煽惑,又生反心,罪在不赦。”
安端见状也双膝跪倒:“大哥,你千万发慈悲饶小弟一命呀!”
“站起来,随我出帐。”阿保机也不多说走在前边。
迭剌、安端不知是吉是凶,只得跟在后面。出了硬寨,只见二人带来的一千铁骑尚在整肃地等候。阿保机停住步,对他二人说:“向你们的队伍讲几句,该怎么说你们明白。”
事到如今,真是自己打自己耳光,牙齿掉了肚里咽,迭剌大声告诉部下将士:“弟兄们,刺葛逆天行事阴谋为乱,决无好下场,我们不与剌葛同流合污,要忠于大汗。”
安端也抢着说:“我们也坚决站在大汗一边!”
阿保机心中甚为满意,没动刀枪就将一千人马收降,力量对比就更不利于刺葛了。他有意安抚降卒:“勇士们,你们都是我契丹族的优秀子孙,我阿保机是八部共同拥戴的可汗,我们的敌人是东边的渤海国,南边的汉人,而不是我们自己,刺葛倒行逆施天神不容,只要与剌葛脱离,我都视如手足兄弟……”
接着,这一千人马被阿保机分散编入各部之中,迭剌、
安端顿时成了光杆司令,他们再想反水,也无力兴风作浪了。然而,就在人马后的草棵中,趴着一个军校,待阿保机等人回帐,他也爬出很远,滚下土坡,跨上马如飞狂奔。原来他是剌葛派来探听消息的,现在是急于回去报信。
且说阿保机回转大帐,命人为迭剌、安端设座,两人这才放下心来,自料总可保住性命了。阿保机立刻面向迭剌:
“你说说此番剌葛是如何酝酿谋反的?”
迭刺如劣禀报前后过程:“两次为乱失败蒙大哥赦免启,剌葛一直不曾死心,他说以往失利,主要是未祀到七部大人支持,七天前他亲自访拜乙室部,在彼处七部大人聚会’
发誓与他合作推翻大哥……”
阿保机不觉把目光转向六部夷离堇,审视着问:“各位大人可曾与剌葛盟誓?”
其他夷离堇都有些慌促,突举部夷离堇平静地回答:
“不错,果有此事。”
“各位大人,既已发誓协助剌葛,而背后又拆他的台,何必当初又许他合作呢?”
“大汗,那时若不虚与周旋,刺葛怎会铤而走险,大汗岂不师出无名。”
“有理,我体察并深信各位大人的忠心,愿将一重任交付各位。”
“大汗只管吩咐。”
“待我进攻剌葛,将其击败后,他必北窜,命尔六部兵马即刻起程,先期至柴河北岸埋伏,待剌葛逃至将其生擒,当记首功。”
六部夷离堇唯唯领命,率部众两万兼程而去。’这里,阿保机命北府宰相迪里古为先锋,引军一万出击。肖敌鲁、
阿古只各领兵五千为左右翼,侧应迪里古,他自领大军随后跟进。讨叛大军浩浩荡荡向乙室部堇淀进发。
且说剌葛和乙室部夷离堇久等六部人马不到,都感到情况不妙。正在焦急,军校赶回报信,告知迭剌、安端已率军投降,六部大人及兵马也全在阿保机那里。
乙室部夷离堇顿觉眼前发黑,跌下马来,捶地哀叹:
“大势去矣!”
剌葛也知这盘棋败局6定,但他已是骑虎难下,只有犮到底了,便给夷离堇打气:“大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们和阿保机决一死战。”
夷离堇哪里还有斗志:“咳!一着棋错输全盘呀,我的部厲、牛羊、财富全完了!”
剌葛发怒了:“大人,恶战在即,你不该乱我军心!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
这句话使夷离堇清醒了,是呀,总不能等死,他站起来:“你说怎么办吧,我和部族反正都交给你了。”
这时,寅底石三千人马列队返回。两人见寅底石夺来神帐,听说烧了阿保机庐宫,就如打蔫了的蒿草突然让雨水浇了一下。剌葛高兴地说:“阿保机分兵保护老巢,芦水这里兵力就要削弱,而六部大人决不会真心为他卖命,以此分析,我们双方现在势均力敌,只要部下力战,何愁不能胜利!”
寅底石说:“现在后悔也晚了,只有拚个鱼死网破。”
夷离堇看看神帐:“立刻整备旗鼓,二大王拜神帐宣布为汗,这样才能激励部众死战。”
剌葛当然支持这个提议,于是赶紧抽人仿制改造天子旗鼓,草草齐备后全军列队肃立,剌葛自着可汗衣冠,登上柴册坛,就要举行柴册礼。可就在这时,迪里古率骑兵已冲杀过来,一万精骑铺天盖地,犹如在草原上涌来排山倒海的洪水。剌葛匆忙甩掉可汗服,上马仓促迎战。肖敌鲁、阿古只也从左右两翼杀到,寅底石和夷离堇分兵抗敌,双方展开了
一场混战,直杀得难解难分,一时间不分胜负。
右翼阿古只的副将是其弟遏古只,他见兄长一时不能取胜,便带亲儈十佘骑,以疾风闪电之势,直向乙室部军眸腹心冲去。他们犹如尖刀向里猛插,阻拦者纷纷被砍下马。夷离堇见状,忙令身边的将校迎击。遏古只收起刀掌弓箭在手,接二连三发射,但见敌人纷纷落地,很快便有数十人被射毙,夷离堇已进入他的射程。夷离堇眼见得遏古只这般神箭,吓得魂飞魄散,拨马便逃。主帅一退波及全军,叛军整个右翼阵脚顿乱。率大队跟进的阿保机,发现战场局势正对自己有利,亲自冲杀在前,领兵猛压上去。剌葛方面顶不住这生力军的冲锋,终于不支败退。
剌葛部众溃不成军,没命奔逃,渐渐来到柴河岸边。逃命心切不及架桥,派人一试水仅及腰,遂下令不许歇息立刻涉渡。
夷离堇问:“车乘庐帐怎么办?”
“没桥运不过去,只得丢弃。”寅底石叫妻小赶快下车。
“可是,过了河没车女人孩子如何赶路行走?”夷离茁舍不得,“再说,我们住什么?”
“命要紧还是车帐要紧?”刺葛没好气地说,“不能便宜阿保机,烧!”
一声令下,浓烟腾起,火光冲天,数不清的毡车营帐,转眼化为灰烬。剌葛惟恐追兵赶到,下令一字排开全线抢渡,稍有迟缓便刀剑相逼。青壮兵士和马匹还好,可以顺利横渡,老弱妇幼和羊猪财物,则因忙乱淹没近半,人们只顾自己逃命,从上游冲下来的人谁也不肯搭救。经过半个时辰,几千人马业已登上柴河北岸,只是河中还有数百人挣扎,上岸的人如落汤鸡,精疲力尽正在喘息。突然北岸岸边的韋丛中、树林后战鼓齐鸣,窭时间旗幡掊展,刀枪林立,
六部人马二万余,密麻麻出现在面前。
剌葛一见又惊又恨,用鞭梢环指六部大人:“你等背信弃义,天理难容!”
乙室部夷离堇则在马上不住做揖打躬:“各位大人,乞看在往日情谊上,放我一条生路!”
六部大人以突举部夷离堇为首,他板起面孔:“废话少说,若想活命,赶快下马受缚!”
剌葛知道再多说也没用,手中剑一摆怪叫一声,当先冲杀过去。几千疲兵奋余勇呐喊着向前猛扑,与六部人马在柴河北岸展开了一场血战。六部大人原以为以逸待劳、以众击寡,可以轻易取胜。怎料叛军急于求生人人拚命,越杀越眼红。突举部夷离堇见部下死伤增加,与观战的另五部大人计议道:“这块骨头很硬,我们不可为此损伤元气。”
五部大人无不赞同:“有理,保存实力要紧。”
于是,突举部夷离堇把令旗一摆,六部人马让幵一条路,刺葛等立刻率残兵以这个缺口蜂拥逃窜。半个时辰后,肖敌鲁、阿古只的追兵和阿保机统率的大军先后来到。一见
六部大人毫无所获,剌葛业已脱逃,阿保机不由大怒:“将
六部大人拿下!”
康默言等龙虎卫军士纵马一拥而上,就要执行大汗的命令。六部夷离堇的亲信纷纷亮出刀剑,环护住各自的主人。
突举部夷离堇在马上一躬:“大汗,我等无罪。”
“有意放纵剌葛,难道不是死罪!”
“剌葛乃是杀出重围。”
阿保机冷笑几声:“以两万精兵,伏击三千溃疲之师,又有柴河之险,反被他们全数逃脱,分叻是童演华容道之故事。”
“大汗,并非我等不肯死战,有道是一人拚命,万夫难挡。”
“尔等与剌葛分明藕断丝连,还敢狡辩,拿下!”阿保机得次发令。
康默言带人再次上前,对方护兵各执兵器阻拦。阿保机大军见状俱都刀出鞘,六部人马针锋相对尽皆箭上弦,眼看双方就要爆发一场恶战。
康默记见状赶紧进谏:“大汗,剌葛拚命杀出,六部力不能阻也是有的。为今之计须当猛追穷寇,务必生擒剌葛,不使死灰复燃。”
韩知古也惟恐双方火并,紧接着说:“大汗,还是追赶刺葛要紧。”
阿保机领会了两位谋士的用意,明白双方兵力不相上下不宜开打,便替告六部大人说:“日后再与你们算帐!”
六部大人互相扫视一眼,谁也没有作声,顺从地让部下人马让开了通道。阿保机马鞭一指,亲率腹心部大军向北全速追击而去。望着那万马奔腾荡起的冲天烟尘,品部夷离堇不无担心地说:“阿保机收拾了诸弟后,只怕下一步就降到我们了。”
突举部夷离堇深有同感地赞同:“此乃势在必行。”
“既然如此,我何不趁阿保机与诸弟两败俱伤之时,同心合力将其击溃,夺来汗位,以免日后受制。”乌隗部夷离堇建议。
诸部大人无不跃跃欲试:“对,先下手为强,与阿保机决一死战。”
“不可,”突举部夷离堇劝阻说,“时机尚未成熟。”
“难道坐等阿保机腾出手来收拾我们?”品部夷离堇不满地问。
“当然不能让他恢复元气,”突举部夷离堇堪称老谋深算,“阿保机平了诸弟之乱,已是强弩之末,我们再略施小计,挑起于厥国以及狼河雅里、铜河弥里二部与他的战争,阿保机获胜也是精疲力尽,我们可坐收渔人之利。”
诸部大人听后甚喜,无不称赞,分别派人按计行事。探马飞骑不时报来有关阿保机的消息:
阿古只领追兵又大败剌葛,夺回神帐。
肖敌鲁率轻骑昼夜兼程,追至榆河,将叛军全歼,生俘剌葛、滑哥和乙室部夷离堇等数百人。
阿保机回军途中,在狼河、铜河与雅里、弥里二部激战,终将二部击溃,首恶雅里、弥里波活埋,阿保机人马亦损失过半。人马至阿敦泺,又遭于厥国阻击,苦战得胜。
阿保机大军久出,连年征战,辎重损耗殆尽,粮草不济,士兵煮马驹、采野菜为食,战马道毙十之七八,器服车帐委弃于楚里河,狼藉数百里。
突举部夷离茧感到对机已经成熟,喜得一拍大腿:“到时候了!阿保机必败无疑。”他派飞骑将另五部大人召至,
六部人马合计两万余,盔明甲亮,列队哲师。正待发兵,忽见烟尘陡起,-队人马飞驰而来。六部大人以为是阿保机派兵来征讨,都紧张地拔出了刀剑,待人马来至近前才知,是乙室部夷离堇之子领兵来到。他见了六部大人,下马纳头便拜:“各位世权,为家父报仇呀!”众人细听原由,才知阿保机得胜班师后,已于昨日将惕隐、滑哥、剌葛之妻,并乙室部夷离堇等共三百余人轘裂于市。他乘便逃出,召集部曲千余,来请求六部大人出兵。
当下,七部合兵一处,浩浩荡荡杀奔炭山,连夜将阿保机庐帐并部众团团围住。虽然已是深夜,阿保机的硬寨依然灯火辉煌,他和妻子述律正在为一件事争执不休。白天,阿保机对反复叛乱的剌葛、迭剌、安端、寅底石四个弟弟,仍不忍加诛,当众宣布免其一死削为平民。而王后述律则担心这些人贼心不死,再生事端,意欲派人连夜将其刺杀,以绝后患。阿保机坚决反对,认为这样做会失信于众人。二人尚在争执,被人喊马嘶声惊动,赶紧出帐登上高阜之处观望,只见四外火把闪闪,连结成一道光的圆环。这时,韩知古、
康默记、康默言等相继都来到,康默言递上一封书简:“大汗,七部大人差人下书。”
卫士举起火把,阿保机拆开观看。来信口气极其强硬:
耶律阿保机,尔独霸汗位长达九年,
三选不代,早已天怒人怨。限汝立即交出旗鼓可免一死,不然我七部精兵数万,决不放尔活到明天。
后面,是七部大人分别署名。阿保机阅罢半晌无言,述律后则忿忿然说:“我早就看出七部夷离堇不是好货,如今竟乘机来逼宫夺位,决不能叫他们如愿。”
康默言并众将齐声表示:“皙与七部决一死战丨”
阿保机又思忖片刻,缓缓开言:广我为汗九年,逐日里杀伐征战,寝食难安,早已心灰意懒,晓喻七部不需动干戈,我让出汗位就是。”
“你!”述律后又气又急,“你可知汗位一让,性命难保?”
“想来七部不致斩尽杀绝,总会给我们留条生路。”
“不成!”述律后放开喉咙,“这汗位得来非易,决不能这样拱手交出!”
阿保机脸色严峻起来:“我意已决,休再多言。”
述律欲言又止,转向韩知古、康默记:“你二人今日为何装聋做哑!”
韩、康二人微笑作答:“大汗决意让位,必有道理。”
述律气得一转身跑进内帐去了。阿保机告诉康默记修书答复七部大人,约定明晨天亮交接旗鼓,安排妥当,随后返同庐帐,只见述律犹在独生闷气,上前问道:“月里朵,你还未想通?”
这句话犹如点燃了火药库,述律呼地站起来大加发作:
“我以为你是个宁死不屈的好汉,却原来是扶不起的软布袋!”
“月里朵你误会了,”阿保机耐心解释,“久战之后我军已不足三千,而七部军十倍于我,若战岂不徒送将士性命,当此之际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述律听后转怒为喜:“原来你有此锦囊妙计,我去抓紧布置,以确保万无一失。”
“好,我们一起去办。”
次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髙云淡,碧空如洗,金风乍起,黄花遍地。在阿保机庐帐与七部兵马中间,阿保机率主要大臣和随从数十人列队站立。七部夷离堇观察多时确认没有危险了,这才带百十名护卫策马而至。
阿保机趋前两步深施一礼:“各位大人,我已恭候多时。”
七部大人甩蹬离鞍下马,全都手按刀柄保持着高度瞥惕,突举部夷离堇显然为首,他神态冷峻地问:“你确实情愿让位?”
“九年为汗,我已精疲力尽,为此汗位,几番兄弟争斗手足相残,使我心灰意冷,正所谓动久思静,我现在很想清静一下了。”阿保机言词恳切发自肺腑。
突举部夷离堇已有几分相信:“你不再反悔?”
阿保机极其虔诚地亲手捧过象征汗位的旗鼓:“请各位大人接受。”
突举部夷离堇的亲信赶紧接过旗鼓,其他六部大人立刻有些眼红,齐声发问:“这旗鼓?”
突举部夷离堇不满地扫视他们一眼:“权且由我收起,痔从长计议。”
阿保机再施一礼:“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突举部夷离堇矜持地端翁架子:“讲。”
“我主事九年,所得汉人颇多矣,我想自为一部,以治汉城,不知可否?”
突举部夷离蓖感到阿保机业已威风扫地,这个要求并不为过,遂因视着六部大人说:“我看未尝不可。”
六部大人没想到逼宮这样顺利,同声回答:“可以。”
阿保机一躬到地:“各位大人如此宽容,令吾不胜感激!为表寸心,愿备溥酒一席,待我等尽欢而散。”
“这……”突举部夷离堇有些犹豫。
阿保机又赶紧说:“吾积冇食盐颇多,宴毕分送各部两车,还有乐工、侩官,也在宴后一并交割。”
这主动讨好,完全消除了七部大人的戒心,他们便在阿保机陪同下,进入庐帐团团围坐,很快,酒宴齐备,举杯之际,突举部夷离堇又多个心眼,他怕酒中有毒,迟迟不敢沾唇。直到阿保机率先饮下,他才入口。几杯过去,证实无事,夷离堇们都开怀放心畅饮起来。席间,阿保机颇为感慨地说:“且叫乐工演乐,侩官舞唱,吾再最后欣赏一回,此后当别矣!”
于是,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音齐鸣,十
二安乐奏起,文舞、武舞相继舞上,南朝的优伶唱起即兴颂歌:
契丹八部雄踞八方,弓马到处天下归降,
三年代汗祖制不忘,英杰无限相继为王……
七部大人感到美酒醇香,佳肴爽口,雅音悦耳,妙舞快目,歌词对心,不免一杯接一杯,一碗连一碗,无顾忌地喝起来。
与此同时,康默记、韩知古,早把无数美酒,牛羊肉送去七部营中犒军。将士们原本就怕与阿保叽决战,如今阿保机有意退位主动交权,自
然爱皆大欢喜。夷离堇们正在欢宴,他们当然不会推拒,全都猛吃猛喝起来。有道是欢娱觉曰短,转眼已是红日衔山,七部大人并其亲信护卫,俱已喝得烂醉如泥。阿保机见火候已到,下令将号炮点燃。“通!”
厲天一声响,早已手痒的精锐伏兵尽出,哪容七部大人反应过来,已是刀弩齐下,七大人并随从百余人顷刻成为肉酱^
七部兵马闻变,多数已是半醉,站立尚且不稳,哪里还有战斗力。神威圣武的阿保机全副披挂,在高头大马上一声断喝:“七部大人谋逆俱已被诛,部下愿降者可免一死!”这声威足以震慑数万大军,又见七大人的人头被髙高挑起,谁人不怕。有几个不识时务者刚一鼓动开战,康默记早领龙虎卫近前将其砍落马下。阿保机不愧为一代开国帝王,擒贼先擒王,七部大人授首,三万敌兵成了无头巨蟒,难以施展。
黑鸦鸦如塌山跪倒,雷鸣般地说:“我等愿降!”
落日熔金,给阿保机也镶上了一圈耀眼的光彩。望着这胜利的场面,他在心中感叹着说:“啊!又闯过了一道难关!”连续的疲劳,使他突然头晕因眩,身体不觉摇晃了几下,他强自控制文未跌下马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