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东躺在炕上忽冷忽热,脸胀的通红,手脚抽搐,两手攥的紧紧的。尚云喊道:“他爹,快来看,看儿子咋的了?”
马良过来一看说道:“好象发烧,快去找杨大夫来!”
尚云问道:“哪个杨大夫?”
马良道:“咱这有几个姓杨的?就是哪个坏分子!”
尚云一路小跑来到了杨大夫家,没等进门先喊道:“杨大夫,快去我家救救我儿子马一东吧!求你了。”
杨大夫挎上药箱跟随尚云气喘嘘嘘地来到了马良家,进了屋药箱还没放下,先号了下脉,说道:“发烧啊。”他又拿出温度计夹在马一东的腋下,用听诊器诊听他腑腔的泡音。
诊断完说道:“是热伤风加急性肺炎,先喝一瓶霍香正气水,再打一针青链霉素,就能退烧止住抽搐了。”
马一东被灌了一瓶霍香正气水。杨大夫给他来了个皮下试敏,过了十分钟见没反映,便用镊子从一个小铝盒里夹出一个针头按在针管上,抽出少半管蒸馏水注入青霉素和链霉素药瓶里,用手摇晃几下抽到针管里给马一东注射到了肌肉内。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马一东安稳了下来。
尚云问道:“孩子这病是怎么引起来的?”
杨大夫道:“主要是夏天湿气太重,最主要的是思想负担太重。”他收拾完药箱说道,“明天早晨我再来。”
尚云送走杨大夫回来对马良狠巴巴地说道:“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和你没完。”
马良问道:“我又咋的了?”
尚云道:“你和汪芹那个货商量的什么馊主意,还美其名曰什么假戏真唱,没等你们唱完,儿子却唱落炕了!”
马良道:“你嫌我的办法不好,你想出个办法来让我看看。”
尚云道:“我没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我明天亲自去,就是下跪也把于小莲请来!”
马良道:“你嫌我丢人丢的还不够,还要去给人家下跪,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尚云道:“你还有脸?连这点破事都办不好还谈什么脸?你的脸早让狗给舔没了!”
马良唯唯诺诺地说道:“我求你还是别去了,传出去了好说不好听。”
尚云道:“我去请于小莲传出去不好听,你和汪芹成天鬼混在一起传出去就好听了!”
马良不敢再说什么了,他怕尚云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他来到儿子身边托了下马一东的头,说道:“儿子退烧了。”
尚云见儿子清醒了,问道:“儿子,你想吃点啥?妈给你做去。”
马一东喃喃地说道:“啥也不想吃,我就想见见于小莲。”说说,他又闭上了双眼。
母亲尚云道:“明天妈一定把于小莲给你找来。你得吃东西,不然我把于小莲请来了,你也没力气和她说话呀。”
马一东闭嘛哈眼地说道:“那就给我来碗米汤吧。”
母亲说道:“我给你冲碗糖水吧。”
儿子有气无力地说道:“也行。”
尚云沏了碗糖水端过来说道:“就着糖水再吃几块饼干吧。”
马一东含混不清的说道:“不吃,不吃。”他喝了碗糖水又闭上眼睛了。
早晨七点多钟,尚云来到我们宿舍大门口,我们的狗不认识她,拚着命的向她扑着,那铁链子拽的哗哗山响,狗一叫,于姐向外一看是尚云,说道:“是马婶啊,我给你看狗。”于姐在狗脑袋上拍了两下,狗不叫了。
尚云来到了屋里。于姐问道:“马婶怎么有功夫过来串门?”
尚云没等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紧紧地抓住于姐的双手说道:“闺女,求你救救马一东吧,他想见你大病了一场,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人都瘦了一圈。”
于姐道:“我不能见他,见她算怎么回事?”
尚云见于姐不开面,“扑通”一下子跪在了于姐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闺女,我就这么个儿子,他要有个好歹我也活不成了!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了,你去见见他吧!”
于姐被这一跪闹愣了,她连忙去扶尚云,连连说道:“马婶,快起来,快起来。”
尚云倔犟地说道:“闺女,你不答应我就跪死在你面前也不起来。”
于姐道:“你起来,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
尚云见事情有商量的余地,她趁热打铁的说道:“你可怜可怜我这老婆子吧,你去我家就看一眼,了却了我儿子的心愿,我求求你了!”
于姐见尚云这付可怜象,心软了,说道:“你起来吧,我跟你去。”她解下围裙,洗了把手,跟随尚云走了。
猪已经喂完了,我又打开鸡舍放出小鸡,解开狗的链子,狗护着小鸡去草甸子捉虫去了。
尚云陪着于姐来到了马一东的房间,几天没见马一东瘦一圈,眼眶都塌下去了。马一东听到了于姐的声音,睁开了双眼,勉强的坐了起来,说道:“你来了?我好想你呀。”
于姐问道:“你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了?”
马一东道:“就想见你,连做梦都和你在一起。”
于姐道:“听婶说你不吃不喝,那怎么能行哪?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马一东道:“我一定听你的话,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杨大夫背着药箱来了。于姐对尚云说道:“婶,我得回去了。”
尚云道:“我送送你。”把于姐送到了大门外,摆了摆手又说道,“闺女,谢谢你!”尚云转身回到屋里,于姐回到了宿舍。
于姐回到了宿舍,我问道:“尚云找你什么事?”
于姐道:“没啥事儿,就是马一东想见见我。”
我说道:“这小子还贼心不死,看来打的还轻!”
于姐道:“你还想把人家打死啊?”
我说道:“于姐,看来你对他产生好感了,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于姐道:“你别胡说巴道了好不好,他给我灌什么迷魂汤了?我俩同共没说上两句话。”
心病还得心病医,只打于小莲看过马一东之后,马一东这病就好了大半。这两天他也能吃饭了,精神头也足了。这天,他打扮打扮来到了我们的宿舍,他一进屋就给于姐鞠了一躬,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于姐道:“病是大夫治好的,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救你命。”
马一东道:“你要是不去看我,我的病怎么能好哪!”
于姐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比你大三岁,我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马一东道:“怎么不可能,老人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成为夫妻。”
我从里屋一个高窜了出来,一把拽住马一东说道:“让你抱金砖,打你个金砖样!”我举拳要打,被于姐给拦住了。
于姐对我说道:“你就会用暴力!”
我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自己也不撒泡尿照一照,一个公子哥也想娶淑女,真是自不量力!”
于姐道:“马一东,都远说的没错,你一天游手好闲的,谁敢嫁给你呀?”
马一东道:“好,这缺点我一定改,你监督我好了。”说完他走了。
我对于姐说道:“就他这么一个公子哥能改掉这恶习,他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信。”
于姐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说不定他还真能改。’’
马一东说话算数,回家的第二天就下地干活去了,他参加的就是知青这个组。干完活后,他总跟着知青们先来宿舍一趟,和于姐说上两句再回家,后来连我们的狗都不咬他了,混熟了。
阔叶林开始落叶了,秋天到了。地里的庄稼熟了,到了收获的季节了。马一东必竟是农村长大的,割地确实比知青们快,他割到头不体息,回头再接那些落在后边的,慢慢的,同学们对他有了好感。
一天我去喂猪,发现那两头母野猪不吃不喝拱圈门,我不知道啥原因,便去请教朱爷爷,朱爷爷来了一看说道:“好象要打圈子了。”
我说道:“这两头野猪才一百五十来斤,怎么能打圈子哪?”
朱爷爷道:“你喂的好,它们就提前了。”
我说道:“本来我们是想养着吃肉的,可班长说要留着不崽,结果只把那头公的给劁了。我又问朱爷爷,谁家有公猪?”
朱爷爷道:“西头老乌家有跑卵子,配一次两块。”
我说道:“这么贵呀?”
朱爷爷道:“都是这个价。”
我和于姐说了一声,赶着两头母野猪走了,配完种我又把猪赶了回来,这回这猪吃食了。
转眼间到了春节前,外边下了场大雪,天空白茫茫的。麻三晾道:“咱们杀年猪吧,除了吃一顿之外,这可以分些拿回家去过年。”
我们请来了来朱爷爷,他拿着一把杀猪刀过来说道:“去几个棒小伙抓猪!”
我没参加,这头猪我喂了一年多,都有感情了,真要杀它们我与心有些不忍。四个人总算把猪捆住了,六个同学把猪抬到了小桌上,朱爷爷一刀下去,那猪嚎叫一声,血便流到了血盆里,于姐抓了把盐扔进血盆里,用根柳条子搅和着。等血流尽了,朱爷爷在猪的后腿上割了个口,用铁通条往里一捅,往里一吹气,猪被吹的鼓鼓的,朱爷爷道:“用棒子捶打!”
大家捶了一阵儿,把猪抬到锅台上褪毛去了。杀完猪灌完血肠,熬了一锅杀猪莱,麻三晾道:“都远、戈非,你们把猪头和猪爪埋在雪堆里,然后再多浇些水,让它冻个冰坨子,等以后再吃!”
吃饭时把朱奶奶也请了过来,我们大家美美的吃了一顿,吃完饭朱爷爷和奶奶要走,麻三晾道:“给爷爷他们砍十斤肉。”
我砍了块肉朱奶奶不拿,说道:“我们吃一顿就行了,怎么能还兴连吃带拿的哪?”
于姐道:“多亏朱爷爷帮助了,要不是爷爷的主刀我们怎么能吃到肉哪?”
麻三晾道:“都远,你给奶奶把肉送过去!”
朱爷爷道:“那还是我自己拿吧。”
爷爷拿上一条子猪肉和奶奶回家了,我们送到了大门口。
大队放假七天,同学们该回家了。临走前得安排人留下来看屋,去年是班长和我留下来的,今年得安排别人了。班长麻三晾问道:“你们谁愿意留下在这看屋?”
于姐见没人举手,从炕上下来说道:“我愿意留下来。”
麻三晾问道:“你行吗?”
于姐反问道:“怎么不行哪?”
另外一个叫姜晶的女同学说道:“我愿意留下来陪于小莲。”
麻三晾道:“留下两个女同学我不放心!男生谁愿意留下来一个?”
宛然见大家都低着头,很不情愿地说道:“那就我留下来。”大家都一年没回家了,谁不愿意回家见见父母。
麻三晾见留守人员安排好了,又说道:“把剩下的猪肉分成十八份,咸鸡蛋也分成十八份,小干鱼也分一分,把这些东西拿回家过个丰盛的春节。”
这头猪不但膘肥体壮,而且个头也大,广肉就二百多斤,去了吃的和给朱奶奶的,每人还能分十多斤肉,每人还分了五十枚咸鸡蛋和五斤小咸鱼,这小咸鱼里什么鱼都有,五花八门的。
马一东来了,他把于姐叫出去说道:“听说你们明天就回家了,这篮子里是一百个咸鹅蛋,是我妈送给你母亲的,我妈现煮的,是熟的。”
于姐道:“我不回去了,在这留守。”
马一东道:“那就让别人给你捎回去麻!”
于姐道:“你母亲的好意我领了,这鹅蛋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马一东道:“反正我放到这了,收不收是你的事。”他转身要走,被于姐给拽住了。
于姐道:“你拿着鹅蛋进屋来吧。”俩人进了屋,于姐说道,“马婶听说咱们明天回家,派她儿子马一东给咱们大家送来了一百个咸鹅蛋,请大家收下。”
我问道:“马一东你说,是送给我们的吗”
被我这么一问,马一东只好捏着鼻子说道:“是送给大家的。”
宛然对马一东说道:“我们回去要带些东西,你能不能跟你父亲说一声,派辆马车送送我们?拜托了。”
马一东说道:“我回去跟我父亲说一声,明天早上听我信。”
于姐道:“没问题,你父亲不答应让你母亲跟他说。”
马一东回家一说,被父亲马良一口回绝了。他又去找母亲,母亲一听就翻了,厉声说道:“马良,我告诉,这可是我们未来儿媳妇求你的,你别不识抬举,儿媳妇要是黄了,我跟你没完!”
马良道:“明天我找老汤派车,行了吧?这点小事也值得发火?”
尚云嘴巴浪即的骂道:“你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我们走后,马一东天天到宿舍来,帮着剁菜喂鸡,馇食喂猪。于姐对马一良说道:“把那板油切成小块犒油。”
马一东就象是于姐的勤务员,她做饭马一东烧火,她捡桌子,马一东就刷碗,连三十晚上都是在一起度过的。
我回到了家,见爷爷奶奶和父母在昏暗的灯光下吃饭,父亲老了,连宾角都白了,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父亲才四十来岁,倒像是六十多岁的一个老者。母亲见我回来了,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子,等了半天才问道:“回来了?外回冷不?”
我说道:“妈,儿子回来了。”
妈见我挑两份东西,又问道:“挑的是啥?”
我说道:“是两份猪肉。”
父亲道:“这回过年不愁没肉吃了。”
我问道:“父亲,过年每人供应多少肉?”
父亲道:“还是每人半斤肉,半斤油,人们管这省革委会主任叫老半斤。这老半斤在讲话中还吹嘘说,形势大好,越来越好!我没看出来他好在哪?”
母亲道:“你又发牢骚了。”
奶奶说道:“我大孙子瘦了,但个头长高了。”
我见爷爷没有吱声,面带菜色,问道:“爷爷,你老的病好些了嘛?”
爷爷终于开口了:“还那样,不死不活的。”
妹妹问道:“哥哥,你挑的是什么?”
我说道:“是十多斤猪肉,还有五十个咸鸡蛋,外加五个咸鹅蛋。”
妹妹拍着手说道:“我们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母亲道:“这肉还得留着给你爷爷吃哪。”
妹妹的热情一下子被母亲的一句话给浇灭了。我对妹妹道:“哥还带回来五十个咸鸡蛋哪,来,一人一个。”我拿出五个咸鸡蛋,家人一人一个。
母亲拿了个饭碗,给我盛了碗饭,说道:“吃饭吧。”
我坐在炕沿上端起饭碗吃饭了。母亲把咸鸡蛋用筷子抿了下,说道:“太咸,儿子你吃吧。”
我说道:“我都吃腻了,还是妈吃吧,不咸。”
第二天,我把于姐那份送到了她家。
假期很快就过完了,母亲和妹妹把我送出了院门,父亲送我去火车站。在站台上我碰到了班长他们。麻三晾和我父亲打完招呼对我说道:“该上车了。都叔再见!”
上了车我在车窗前望着父亲,见他老人家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火车启动了,我依然在车窗处望着父亲。戈非道:“别看了,越看越难受!”
在车上,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班长叫我才醒过来。我往外一看到站了,急忙跟着众人下车。出了检票口,见我们大队来了两辆大车接我们。麻三晾问道:“怎么来这么多车接我们?”
车老板道:“嫌车多了?这是马书记安排的。”
大家上了车,车老板在车下牵着马走在回三合屯的大路上。车到半道上,我们冻的受不了啦,便跳下车来跟着大车走。
老板把我们送到了知青宿食,他俩赶着马车回大队了。我们赶快进屋取暖。于姐问道:“外面冷吧?”
戈非道:“冷极了,手都冻麻了。”
我问道:“于姐,是谁派的车?”
于姐道:“是马一东找他爸要的车,怎么了?”
我说道:“没怎么的,就是坐车太冷了。”
于姐回头对马一东说道:“我说你溜须不是正地方吧,你还不信。虽说春节过了,可这天气依然还很冷,车上根本坐不住人。”
马一东道:“都怪我考虑不周,拿两床被好了。”
宛然说话了:“那你们也得感谢马一东,说明他心里有你们。”
于姐道:“同学们吃饭吧,吃了饭就不冷了。”
大家吃了饭确实不冷了,特别是又喝了热茶,大家都暖和过来了。麻三晾见马一东也跟着吃饭,说道:“你怎么也在这混吃混喝?你拿米粮来了吗?”
姜晶道:“他拿来了,而且还是标号的白面哪,不过让我们包饺子了。”
麻三晾道:“不愧是书记家,发给我们二斤黑面,却把精粉留给了自己。”
马一东道:“不是你说的那样,这标号面是在公社当书记的舅舅送给我们家的。”
麻三晾又问道:“送了多少斤?”
马一东回答道:“我舅舅在县里弄了一袋白面,给了我家二十斤。”
冬天惟一的活就是积肥,我们的同学每天都到河边去刨河泥,马一东也跟着他们一块干活。他是第一次抡镐头,手被磨起血泡,回来后被于姐看见了,于姐道:“过来,我把泡给你挑开。”她一边用针挑泡,一边说道,“干活悠着点,干嘛那么拚命?”
马一东道:“我干活不会藏奸,要干就得干出个样来。”
于姐给马一东挑完手上的血泡,拿过来碘酒给他在手上抹了抹,又说道:“回家去吧,这没你住的地方了。”
马一东回到家,母亲见儿子手上抹了碘酒,问道:“这是咋整的?”
马一东把经过说了一遍,母亲心疼的说道:“干活悠着点,干嘛那么拚命。”
马一东道:“于小莲也这么说。”
母亲道:“在那住了六七宿,捞着没?”
马一东道:“妈你说啥哪,这么不着边际?”
两头母猪下崽了,一共下了十三个猪崽子,我见那小猪冻得瑟瑟发抖,便把两个母猪和猪崽赶进了仓房,这是圈鸡的地方,有取暖的火炕,给它来了个鸡猪同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