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们不能杀我。”
吕涛嘴唇以激烈的幅度颤抖着,带着哭腔,他的脸上充满了绝望,还有几分狐假虎威的虚张声势:“……我,我是奉命行事。你们拒绝服从命令,是……是抗命行为。”
田光耀无视了这些半真半假的话,他大步走过去,用力抓住吕涛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拎高,拉到距离自己几乎是面贴面的位置,暴怒异常的连声咆哮:“谁下的命令?上次你来的时候,就用这种该死的混账话威胁过我。说,到底是谁下的命令?”
对于军内的相关条例,田光耀还是很清楚的。
尽管西北基地的情况特殊,新北京方面也无论如何不会下达灭绝令。原因很简单,如果随随便便这样做,消息一旦传出去,肯定会在士兵中间激起逆反心理。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为了安全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对的。何况,田光耀擅自修改基地控制权限的行为虽然违规,却也在情理之中。对于他的惩罚在严厉,也不外乎是撤职查办,或者开除军职,怎么也不可能直接灭杀。
何况,这支来自新北京基地的军队行事风格非常冷酷,灭杀对象甚至包括了整个西北基地所有残余人员。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谁下的命令?”
“老子给你通讯权限,现在就接通新北京基地联络。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蛋在背后给你撑腰?”
田光耀的吼声仿佛雷鸣,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吕涛闻到从他口鼻中喷出的臭气,几乎令人窒息。很多口水喷到脸上,吕涛连避开的力气都没有。他一直在挣扎,拼命扭着头,却无法从那双钢钳般的大手里挣脱。
所有问题他都不可能做出解释。
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
那是自己和家族的私利,永远不可能摆在台面上。就算是派出军队的后勤三区主管殷博智准将,也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他之所以会下达这道命令,是因为吕闫东动用了全部关系和资源,买通他身边的一名副官,声称西北基地有残余人员正在叛乱,必须将这些人全部消灭。
上报的叛乱人数并不多,也就是二十来个。对此,殷博智并未进行验证————他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了,不会在这方面浪费时间和精力。
黄河用力拧着吕涛的胳膊,几乎快要把他的肩关节掰断:“跟这个家伙废话有什么用。一枪毙掉算了。”
田光耀一直在犹豫。
他用发红的双眼瞪着吕涛,口鼻中发出沉重的喘息。
被杀的人太多了。具体的战死者数量还不清楚,正在点验中。可是就田光耀看到的情况,绝对不会少于六十人,甚至更多。
这相当于把西北基地的留守人员杀掉了一大半。
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啊!
病毒爆发的时候,他们没有被感染,也幸运的注射了思博研制的免疫药剂。他们没有被丧尸吃掉,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这叫什么事啊!
吕涛带来的这些人是因为耗尽弹药才举手投降。他们还剩下三十几个人。田光耀仔细询问过,他们对西北基地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是按照指示执行命令。可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是凶手,也是杀死自己人的凶手。
情况正处在失控边缘。
田光耀无法判断这次行动究竟是吕涛个人行为?还是来自上面的指示?如果是后一种,就意味着任何申诉都没有效果。可即便是前一种,也让田光耀对未来失去了信心。
上面那些人……难道他们都是睁眼的瞎子吗?我们一直在这里苦苦留守,需要支援和技术人员的报告前前后后打了几十份,全都石沉大海。他们好像忘记了我们的存在,忘记了在遥远西北还有这么一群人在拼死抗争,战斗在对付病毒感染变异怪物的第一线。就因为一个权力欲望没有得到满足混蛋的胡言乱语,就派出最精锐的战斗部队,对这里进行残酷无比的灭杀。
田光耀感觉心里很冷,如同冰窖。
说真的,他不怕什么撤职。那种事情早就在田光耀的考虑当中。他唯一顾虑的,就是基地里这些人的去向。
恐怕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长时间的联系中断,莫名其妙也粗暴无礼的灭杀行为……田光耀实在找不到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我得为自己而活,基地里其他人也要为了他们自己的命运负责。
田光耀最后看了一眼满面惊恐的吕涛,又看看被解除武装,被拘禁在走廊另外一端的数十名降者,布满血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他无力地冲着黄河挥挥手,转过身,低着头,朝着来路慢慢走去。
心中的信仰轰然崩塌,田光耀觉得,为之奋斗的目标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他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如果不是有那些人在,自己也不会一直是个中尉,一直呆在训练营里。
已经毁灭的那个世界是如此肮脏,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充满生死搏杀的新世界同样充满了卑鄙与邪恶。
或许,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善良,我永远都应该做个凶狠残忍的恶人。
他最后下达的命令,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杀光他们……”
黄河依言把右手搭上吕涛的头,打算用嘴粗暴的方式拧断他的脖子。吕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震惊,顿时不顾一切尖叫起来。
“你……你们不能这样。”
“放开我,你们不能杀我!”
黄河的黑色幽默分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他用巨大的手掌按住吕涛的头,脸上显出古怪的嘲笑表情:“为什么?你至少要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无数狂乱的念头在吕涛脑子里疯转,他浑身上下冷汗淋漓,拼命寻找着各种看似合理,也能够说服眼前这些人的借口。
“灭杀令是基地指挥官下达的,我们只是执行者,我们无法选择。”
“我……我父亲是吕闫东,他曾经是省委书记,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黄河毫不客气一口浓痰啐在吕涛脸上,带着邪恶森冷的笑意回复:“你爹就是一团臭狗屎。真他吗的有趣,老子杀过丧尸,也干掉过很多稀奇古怪的生物,偏偏就是没杀过省委书记的儿子……嘿嘿嘿嘿!小子,今天算是拜你所赐了!”
说完,黄河毫不客气扣紧了吕涛的头,左手扳住他的肩膀,将整颗头颅朝着反方向用力拧去。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吕涛的头部反转了一百八十度。他连惨叫声都无法发出,双眼就被拉直的神经控制着,以惊人的尺度从眼眶里凸出,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
黄河一直认为,不值得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子弹。
身后,想起了密集不间断的枪声。
基地残余人员共同经历过生死,他们并不认为田光耀的命令有什么过分之处。当这些士兵不问缘由把枪口对准自己,并且杀死了太多自己熟人、朋友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他们必须死。
几分钟后,黄河追赶着田光耀的脚步,两个人在办公室会面。
“我们现在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叛军了。”
田光耀深深叹息着,话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决:“来自新北京基地的报复行动很快就会降临。这里已经变得不再安全。你和李洁馨不是我们的人,你们还有选择的机会。基地里还有两架直升机,晚些时候,我会召集大家开会:愿意离开的,今天就可以走。愿意留下的,我们可以共同面对。黄河,你们是自由的,你们可以回去找刘天明,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
黄河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留下?田将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田光耀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基地平面图,在办公桌上摊开。
“你不明白,这个基地是非常珍贵的战略依托点。从最初建立的时候,设计方案就包括了被敌军占领地面部分,残余人员却可以依托地下部分继续战斗的假象局面。地面主控制电脑可以分解,只要洗掉关于地下的相关程序,地面和地下就能分隔开来。”
“你看这个位置,这里是二号控制室,位于地下一千三百米的深度。只要清除地面控制电脑的程序,二号控制室就能成为基地地下部分的核心。只要我们呆在这个地方,就能利用电控设备对基地中部进行隔断。就算新北京方面派出惩罚部队,他们也拿我们毫无办法。要知道,毁灭一个基地,远远要比建设一个基地简单得多。”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我们主动消失。”
说到这里,田光耀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与黄河两个人才能听见:“我们剩下的人不多了,地下空间完全可以满足我们的正常生活需求。我们可以躲在那里,毁灭地上部分的所有设施,伪造出所有人逃离的假象。没人会察觉其中的异常,他们会认为我们全都死了,也就不会继续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