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夜市,她的青衫是一如既往的清浅淡然,立在人群中风轻云淡,落入琤玙眼中却是格外醒目。
孟九姬松开他的衣角,素白的双手重新拢进宽大的衣袖中,淡淡道:“那个姑娘,我瞧见她去了哪里了。”
琤玙一怔,随即双眸一亮道:“真的?!”
九姬头:“嗯,应当没有错,我们还是回客栈细罢。”
“既然孟姑娘晓得她去了哪里,我们还是快去寻她吧,免得夜长梦多才是。”琤玙却有些急切,只想着越快找到琉璃越好。
“不可。”九姬却蹙眉道,“且不还不能确定那就是你师妹,单是她进的那府邸就不寻常了。再者,你想好了该如何对她你师父的事了?”
琤玙闻言才醒悟,晓得是自己莽撞了,不由得垂了眼睑,声音闷闷:“也是,你的对。我不过是太心急了,倒没有顾忌这许多事……我们回去罢。”
完,他便转了身慢慢绕过来往的行人,往两人下榻的客栈走去。
夜色撩人,九姬转头瞧了一眼某个方向,这才跟上了琤玙。
有数盏燃起的灯笼在廊下微风中幅摇摆,四散的灯光将一整个长廊映得暖黄。却有一道黑影迅疾擦过,落下一道拉长的影子,转瞬即逝。廊下一个捧着东西的厮一愣,腾出只手来揉揉眼睛,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约是自个眼花了罢,他心中嘟囔一句,又捧了东西继续前行,转弯却碰到了高孝瓘,忙行礼道:“少爷归来了。”
高孝瓘随意头,便大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听得隐隐绰绰传来的他的声音,刚刚抵达高孝瓘院子屋檐上的琉璃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果然还是自己身手更快些。
重新盘腿坐在屋脊上,琉璃才摘下脸上一直带着的面具,借着屋檐下一排灯笼朦胧的光线细细打量。
木刻的面具,铜铃吊睛血盆大口,被漆成青铜质感的底色在迷蒙光线中泛着冷冷的光泽,额头上⑤≡⑤≡⑤≡⑤≡,m.£.c▲om还生了两只不知是什么角,这样一瞧,倒确实恐怖瘆人得很。
琉璃左看右看,表示很满意。嗯,这样一张面具往高孝瓘脸上一扣,保管能断绝所有人对他的不轨想法,这样也有利于他修身自持,不要以后仗着自己一幅好皮相沉湎**,最终耽误了男儿大事。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操心过度,她满意地将面具揣进怀里,往屋脊上一躺,便寻思着何时找个由头把面具送给他,告诉他此面具带了有益身心健康,切莫辜负了。
正遐想着,高孝瓘便进了院子来。
都快一天了,不晓得琉璃气消了没有,他抬眼往屋脊上一瞧,夜色掩映,倒是费了些功夫才看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纤弱身影,忍不住便抿唇一笑。
出来为高孝瓘打帘的丫鬟不经意间瞧见了高孝瓘这红唇微抿浅笑怡然的模样,不由得红了脸,忙低了头让开身子,好叫他进屋子去。
高孝瓘收回目光,想了想便还是进了屋子里去,遣散了仆从,才叫道:“琉璃?”
琉璃耳目绝佳,自然是能听得的,条件反射想要应答,她却突然想起今日清晨他害自己摔的那一下,心中一恼,便又重新翘起脚,假装没听到。
见好半天无人应答,高孝瓘也不恼,但也不再叫第二声,径直便去换衣服洗漱传晚膳,叮叮咣咣好一阵子折腾。
这却令屋脊上的琉璃傻眼了,她还等着他叫自己第二声呢,今早自个因为他摔得那么惨,又被他出尔反尔留在府上无聊一整天,难道他不该哄哄自个嘛!
谁知这厮竟然只有叫一声的耐心,不理他他就自顾自该干嘛干嘛了,忽视她的存在!
琉璃素来冷漠的双眸此刻竟也难得地蹿起两团火苗,索性换了个更舒服的躺姿,闭目养神,决心再也不要主动搭理高孝瓘了。
屋子里叮叮咣咣的声音却更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搅得她更是心烦,不耐烦地在屋脊上翻滚两下,琉璃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打算悄悄地瞄一眼他到底在做甚,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在拆家具?
澄黄的烛光自窗子里映出,照亮一簇毛茸茸的乌发,紧接着是光洁的额头,狭长锐利的双眼心地自窗棂上方移下来,往屋子里瞧去。
琉璃整个人倒挂在窗户上,心翼翼地窥视着高孝瓘在做什么,谁料脑袋刚垂下来,便冷不丁对上双盛满得逞笑意的桃花眼,高孝瓘正杵在窗前,倒吓了琉璃一大跳,勾着房梁的脚一松,险些又从上面摔下来。
“公子你在这里做甚,吓死我了!”没好气地拍拍胸口,琉璃忙又往房梁上好好攀附攀附,免得再重蹈清晨覆辙。
再往屋子里瞧一眼,却见茶几柜子书桌都好好的,却不知方才那么大的响动是他从哪里弄出来的。
高孝瓘却笑得一脸得意,果然他这招欲擒故纵是对的,丫头还是绷不住啊绷不住。瞧着琉璃一脸上当了的懊恼,他忍不住便伸出手去,将她因为倒挂而凌乱了的刘海拂开来,抿唇笑道:“本公子嘛,自然是在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谁是兔,她?
琉璃的注意力却透过他这句话,停驻在那只为自己拂开刘海的手上。
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和她自己截然不同的温度,指尖不经意触碰到额头,便带了温暖的触感。
她愣了愣,随即却忙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正正经经地在结实的屋梁上坐好,掩饰地哼道:“诓我很好玩?”
知晓她心中还有气,高孝瓘便敛了笑容道:“今早是我还迷糊着才害你摔下来,以后不会了。”
“……”
“演武场毕竟都是男子云集,你去还是有些不方便的,还是不要想着跟我一同去了。”
这话琉璃却不爱听了,眯起狭长的双眸道:“公子瞧不起我?再者,我浑身上下哪一又像女子了?”
高孝瓘闻言便严肃地头:“嗯,这话倒是真的,你浑身上下,哪一也不像女子。”着还故意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听出他话语中的戏谑,琉璃当真气恼,却又碍于身份不敢与高孝瓘直接嘴,便自己嘟囔道:“那我与公子倒是互补了。”
这嘟囔声还挺大,高孝瓘自然是听了个清楚,心中一阵哭笑不得:这丫头变着法子自己貌若女子呢这是!
不过这话听着竟让他觉得想笑,还有莫名的暖意。
他最近大约是有些犯傻了。
琉璃见他不但不以为忤反而更是愉悦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漾起了笑意,妖孽惑人得很,心中便忍不住又一阵微动。
察觉到自个心理的变化,她不由得一惊,忙甩甩头,一个翻身又从屋梁上垂下,把个物事往高孝瓘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一扣,匆匆了声:“恭贺公子心愿达成”便又轻巧一跃,几下便蹿上了屋脊。
这才觉得自己脸红心热,连心跳都加快了些许。
大约是方才几下动作太过消耗体力了,一定是的。
高孝瓘却哪里能料到突然从天而降个黑漆漆的物事一下子糊在自己脸上,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待到拿下来却只瞧见了丫头轻快却是落荒而逃的残影,忍不住便抿唇一笑。
低头看看,手上原来是只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实在瘆人得一绝。
琉璃刚刚还什么来着,恭贺自己心愿达成?
大约是指自己入军营演习一事罢。所以这便是她送自己的贺礼?这品味,未免也太……独特些了罢!
而且,高孝瓘又哭笑不得地抬头看一眼已经没了半个人影在的屋檐,这丫头刚刚把面具扣在自个脸上时,扣反了……
一时间,屋屋内,二人心事各异,却都浑然不觉其间掺杂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甜蜜。
“师父,你当真不要再劝劝这丫头了?若是她能将知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对于我们的目的达成也会大有助益罢。”夜色如水,距离琉璃不远处的某处屋檐,骨玉忍不住轻声问道。
骨七依旧是一张没甚表情的冷脸,半晌只道:“她还是太了。”
这话什么意思?是她什么也不知道,还是指……她方才与高家四公子已经渐渐超出一般主仆的微妙关系太过幼稚?
骨玉还欲再问,骨七却率先道:“这些日子陛下对于我的私自外出已经有所觉察,这些日子我可能不再随意出宫了,你抽空再去一趟吴兴郡的骨家,也许还能有些收获。”
骨玉却想到了那日将自己打伤的骨十一,不由得有些后怕:“但是十一叔他武功比我高……”
“无妨,”骨七道,“尽量避免与他碰面便是。你忘了你上次,骨家如今还有个十几岁的少年?”
骨玉闻言会意道:“好,那我明日便走一趟去。”
骨七头,又看一眼在屋脊上辗转反侧的琉璃,眼神复杂。
琤玙却还在想着该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地见到琉璃的事,而且也不能直接就告诉她师父危在旦夕,那只怕她也要急死了。
九姬见他坐在灯下蹙眉深思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便拢了袖子上前道:“这件事还是交给我罢。”
谁料,琤玙却突然起身,张开双臂环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