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炮看到赵琦手上拎着两只袋子,表情有些诧异:“咦,姓鲍的给你换了?”
赵琦拉了张小马扎坐了下来:“你觉得可能吗?那家伙油盐不进,我都懒得跟他废话。”
周大炮笑了起来:“哈哈,我刚才就跟你说了,想从那小子嘴里抠出东西来,比登天还难,你还不信。”
赵琦耸了耸肩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要试试才行。”
周大炮笑着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赵琦说道:“准备找一件价值差不多了,你现在手里有没有佛像?”
“没有,我已经好久没收佛像了。”周大炮摇了摇头,眼睛余光正好注意到赵琦袋子里有一尊观音像:“你不是有观音像吗?”
赵琦笑道:“你眼睛到挺尖的嘛,不过这尊观音像可不行,价值太高,他们应该不会接受。”
周大炮好奇地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就在姓鲍的店里。”赵琦笑着说了刚才的事情。
“你这运气简直了。”
周大炮哈哈一笑,又问:“能不能让我欣赏一下?”
赵琦笑了笑,把观音像拿了出来,放到周大炮跟前。
周大炮擦了擦手,拿起造像放在面前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这尊观音像越有韵味,不得不说,这尊观音像的制作水准非常之高。但随着观察的深入,这尊造像又他让心里升起好几个疑问,比如胎、釉和窑口等等。
“老弟,这是什么窑口的?”周大炮直接问了出来。
赵琦说:“这是德化窑。”
“德化窑?”周大炮对此很是诧异。
赵琦笑道:“你印象里,德化窑烧制出来的,是不是那种外观甜净温润、白如凝脂。在光照之下,胎釉透亮,隐约可见粉红或乳白色,俗称‘猪油白’、‘象牙白’的瓷器?事实上,德化窑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宋朝就有其历史,而且釉色也有多种多样。”
“咦,这观音像的形象,看起来像是宋朝时期的?”两人身后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赵琦回头一看,原来是卫一健的远房叔叔卫家和。
“卫老,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周大炮也认识卫家和,给卫家和递了一张马扎。
卫家和坐下来:“这不前段时间去了蜀都,昨天刚回来,就想过来瞧瞧,没想到一来就遇到好东西了。”
赵琦哈哈一笑:“看来这尊造像跟您老有缘。”
卫家和眼睛一亮:“这话可是你说的,这尊造像可得让给我!”
“行,没问题。”
卫家和见赵琦答应,顿时喜笑颜开。
周大炮连忙插话道:“慢着,你们总得指点一下,为什么说这是宋代的德化窑吧?”
卫家和摆了摆手:“窑口的事情我可不懂,我只知道这是宋代的观音形象。”
“为什么这么说?”周大炮问道。
卫家和指着观音像道:“宋代的观音像已脱离了隋代挺腹之拙朴厚重和唐代三屈之婀娜多姿,呈现端庄大方、平易近人和闲然自适的人间装束,简淡中见慈悲,亲切中见清逸。其注重细部的刻画,比起唐代,更具文人审美的倾向。
另外,宋代造像脸部浑圆,额头比以前要宽,短鼻,眉毛弧形不显,上眼皮更宽,嘴唇较厚,口小,笑容几乎消失,颈部处理自然,自胸部伸出,支持头颅,与头胸之间没有分明的界限。小赵,我说的对不对?”
“您老研究的透彻。”
赵琦给卫家和竖起了大拇指,接着说道:“那我来说说,怎么判断它是德化窑吧,宋元时期德化窑烧造白胎白釉瓷器,因白釉中少量三氧化二铁转变成低价铁,而釉成淡青色,即青白釉。宋元德化窑以产青白瓷为主流,兼烧部份白瓷,青灰,青绿等杂釉。
德化瓷属软性瓷,烧制温度历代变化不大,均在1250至1280度之间,高于 1300度,则易变形。这尊观音像就是这样的特征,另外,其胎色灰白,胎质细腻,胎体薄而坚硬。釉层较薄,清澈滋润,制作工艺……”
周大炮听得连连点头,边鼓掌边笑道:“我觉得老弟你完全可以去办个鉴赏补习班,肯定有人许多人愿意参加。”
赵琦直言道:“得了吧,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可不会做,要是人家打眼亏了钱,是不是还要找我算账?”
卫家和说道:“你这么说,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潘二和他的徒弟,你们认不认识?”
周大炮顿时笑了:“这两活宝啊,说起来都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赵琦很好奇,他记忆中没有听过潘二这个名字。
卫家和诧异道:“小赵,你不认识他们吗?”
周大炮说:“赵老弟是过了年才入行的,他们的事情发生在去年,算起来将近有一年多了吧。”
接着,他绘声绘色地说起了这对师徒的事情。
潘二的徒弟叫金行夫,在潘二开店的时候就跟着他,一开始金行夫当伙计,后来潘二觉得小伙子做事勤快,肯学,就抽空教一些鉴定技巧。后来金行夫讨得潘二的欢心,正式拜潘二为师。
前年,潘二打了一次眼,损失惨重,无心开店,金行夫有意接手,就把店盘给了金行夫。
有一回,金行夫去一位铲子家,看到了一件青石雕刻,长条形,一面雕满了正楷小字,十分漂亮,内容讲的是一个家庭的信息,落款是乾隆年间,上面还有什么道库大使之类的官员称谓。
金行夫并不知道这块青石雕刻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问铲子,铲子也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是从外地收来的。
铲子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卖价不低,要价五千多,原因很简单,这是乾隆时期传下来的,而且上面还有官员名称,肯定不简单。
金行夫仔细辨认,也觉得这东西不像是假货,一来这块石头有好几百公斤,在上面刻字不容易,又只卖几千块钱,做假的话没这个必要,也不合算。
可是买下来吧,一来五千多也不便宜,二来运费肯定不少,要是买到假货,亏了钱还亏了精力。
他想了想,就给潘二打了电话,又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用彩信发给了潘二,潘二回复说石雕上的字非常漂亮,就算要造假也不可能用石雕这种方式。
金行夫顿时心里有了底,就跟铲子讨价还价,最终以四千多成交,还花了几百块钱运到了店里。
之后,金行夫查阅相关资料又请人来看,才明白,自己这回是亏大了,原来这石雕其实是墓志铭,非常普遍。又因为太重,所以收的人不多,在收藏界属于特别小众的藏品。
在市场上,只有高官显族,又有名家雕刻的墓志铭石刻,才能卖得出好价钱。但道库大使不是什么大官,在清代只不过从九品,掌库藏事宜。皆因地建置,并非遍设。根本就是不入流的小官。
金行夫不死心,向别人打听行情,最多只值几百块,这么一算四千块钱就打了水漂。关键还没有人买,东西只能放在店里,每每看到它,金行夫就觉得十分刺眼,心里非常郁闷,一来二去,他就把潘二给记恨上了。
有一天,金行夫喝醉了酒,去了潘二家,狠狠吵了一顿,要不是有人拉着,差点就打起来,两人也就此决裂。
去年十一月份,金行夫又走了一次眼,这回损失了十几万,还被人嘲笑,受了一肚子气,关键他鉴定时用的方法是潘二教的。
回到店里,他越想越气,又看到卖不出去的墓志铭,就把火撒到了潘二身上,怪潘二这庸师害人,让他损失了这么多钱。
也是巧,潘二那天正好去古玩市场转悠,被金行夫看到,抄起桌子上的一锤子,就朝潘二冲了过去。
最终的结果是,潘二的手臂被金行夫砸伤,入院治疗,金行夫则陪钱还吃了官司。
讲到这里,周大炮拿起茶杯,取下盖子,咕咚咚地喝了几口:“要说潘二冤不冤?我觉得一半一半吧,一方面他的水平确实不行,收徒弟完全是误人子弟,另一方面,据他说,他教金行夫的鉴定技术,是有前置条件的,金行夫生搬硬套,出了错,怎么能怪在他的头上?”
金行夫这种人,赵琦也遇到过,往往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至于原因,无非是怕受到嘲笑,怕别人鄙视自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反对自己,每个人都对自己不够好。简单来说,就是自尊心强,受不起刺激,自卑心强,不敢暴露自己的不足。
周大炮接着说道说道:“要说,古玩也是面照妖镜,有些人平时看起来很正常,但用这面镜子一照,看能看出有些人的脑袋里面都是装的豆腐渣。”
卫家和笑着说道:“周老板,那用这面镜子照你,你的脑袋里面有没有豆腐渣。”
周大炮到不怕自揭其短,笑呵呵地说:“充其量也就一点点吧。”
赵琦开玩笑地说:“要不咱验证一下,把脑袋刨开来给我们长长见识?”
周大炮摇头晃脑:“没想到你这小子,也是个黑心的家伙!”
赵琦和卫家和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笑了几句,卫家和跟赵琦提起观音像的价钱,赵琦提出120万,虽然他还能卖的更多一些,但卫家和也算是老朋友了,又是卫一健的长辈,多少给一些优惠,这样大家今后才能互通有无。
卫家和对德化窑的市场行情不太了解,但他相信赵琦不会卖贵的,便拉着赵琦去银行转账。
走之前,赵琦麻烦周大炮帮忙留意一下,哪里有合适的佛像。
卫家和听了,问赵琦为什么要佛像,赵琦简单说了事情的原委,卫家和骂了做伪的人几句,便表示,这事包在他身上了,就当是教友之间的交流。
去银行转账之后,赵琦开车带着卫家和去了他家。
卫家和礼佛,家里的装饰比较简朴,随处可见一些佛教的元素,整体又非常和谐。
卫家和直接带着赵琦去了他的收藏室,只见里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佛教文物,其中相当一部分,比较少见,比如舍利塔之类。
卫家和从收藏中挑选了一尊佛像,只要一万五,但赵琦估计,价值应该有三万左右,他跟黄应秋的儿子打了电话,对方一口答应下来,问赵琦要了银行卡,马上转账。
之后,赵琦把那座做了旧的佛像留了下来,请卫家和帮忙处理,赵琦认为这类做旧的器物,不能太敷衍一丢了之。
在卫家和家吃了午饭,黄应秋儿子的钱也到了,赵琦又开车把佛像送到黄应秋家。
黄应秋的老伴见到赵琦送来的佛像,看了之后,非常高兴:“到底不一样,老黄你看,这身上还带着佛气呢!”
黄应秋是唯物主义者,但这个时候,也不好扫兴,就附合着说了几句,热情地给赵琦泡茶。
赵琦连忙表示不用客气,他还有事情,马上要走。
黄应秋连忙说:“小赵,不要急着走,我知道隔壁单元有户人家,有件家传的瓷器,听说非常精美,如果你想要,我带你去瞧瞧。”
赵琦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笑着表示了感谢。
于是,黄应秋带着赵琦出了门,路上又给赵琦介绍了那户人家的情况,据说以前是书香世家,在清朝的时候还当过官,只是后辈不行,衰弱下来。
到的那户人家的门口,黄应秋敲了敲门,没一会,就有位老头过来开了门,他见是黄应秋,心里还有些诧异:“黄老师啊,你有什么事吗?”
黄应秋笑呵呵地说道:“老江,这位是我朋友家的孩子,他是做古玩生意的,听说你家有祖传的古董,你以前不是说要卖吗?所以我带他过来瞧一瞧。”
老人摇了摇头:“你听差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卖啊?而且不瞒你说,我现在想卖,那东西也卖不出去啦!”
“啊,为什么啊!”黄应秋很是诧异。
“东西被我孙子给摔碎啦!”老人一脸的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