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府宅。这个大宅子是永乐帝所赐的。
“老爷醒了!”王大年和张三才几乎是同时叫出来的。
萧氏父女正在忙前忙后的伺候着他,突然见他睁开眼睛,二人俱是大喜。萧郎中赶紧对女儿说:“快给陈大人备点饭来。”
萧玉儿欣喜的看了陈义枫一眼,应了她父亲一声,走了出去。
萧郎中用手掌抚了一下陈义枫的额头,又拉过他的手,搭上脉搏,给他号脉。那神态可谓是殷勤之极。
陈义枫在心口暗笑道:“这会儿不是你当年要报官害死我的时候了。”
萧玉儿很快就端着一碗温粥回来了。
她父亲看了看她,说:“你喂陈大人吧。”
“好。”萧玉儿温和的说:“大人,请张嘴。”
萧玉儿穿着一件浅白色的长裙,白衣胜雪。整个人素色淡雅,天姿灵秀,像一朵百合花一样宁静。
没有珠光宝气的烂俗,没有庸脂俗粉的低级,这样的气质,大概就是传说中那冰肌玉骨的姑射仙子的境界吧。
陈义枫不说话,张开嘴,让她一口一口的喂。
萧玉儿问道:“大人,我爹已经给你敷药了,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陈义枫点了下头,棒伤虽己得到疗治,但疼痛未消,他现在只想休息,连话都不想多说。
就在这时,一个中官自外面直闯进来,口中高呼:“圣旨到!陈义枫接旨!”
陈义枫指了指地上,示意两人扶他下去。
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了,萧氏父女一人扶他一条胳膊,两位家仆扶他后背,搀他下地拜了下去。四人也一起下拜。
永乐帝的内侍太监马云居中站定,双手将圣旨展开。
“臣接旨。”陈义枫赶紧应和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陈义枫自恃功高,触怒于朕!朕念其昔日功劳,赦其死罪,罢撤一切职爵,即刻遣回原籍,回乡反省。钦此!”马云念完,目无表情的看着他。
陈义枫双手捧起,接过圣旨,道:“臣谢皇上隆恩!”
萧郎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大人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上不得路啊。”
“你闭嘴。”陈义枫立即喝止了他,然后看了看这个大宅子,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陈大人了。”
他看了马云一眼,朝他一拱手,道:“马公公,我即刻奉旨上路,不让你为难。”
“这样最好。”马云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四人又把陈义枫扶了起来。
“大年,三才,人生真是有趣。我从丧家之犬,到封疆大吏,最后绕了一圈,又回归了原点。”陈义枫冲二位忠仆苦笑道。
张三才倒是看的开:“只要跟着老爷,是穷是富,我都不在乎。老爷您也看开点,别伤心了。”
王大年也劝道:“反正皇上也下诏恢复义门陈的名誉了,咱们回江州义门,也没啥不好。”
萧郎中父女对望一眼,双双拜倒,萧郎中道:“都是我们父女把大人连累的这么惨!真是过意不去!”
萧玉儿心中伤心,不知说什么好,又扑漱漱的落下泪来。
“快起来吧。事己至此,不必多说了。”陈义枫道。
“老爷还要不要再加个菜?”那两个娇小可人的扬州瘦马走了进来。刚才就是她们给陈义枫熬的粥。
永乐帝赏给有功大臣扬州瘦马,张玉、朱能等人赏一个,陈义枫、纪纲、张信这个级别的,赏两个。
“不必多说了,你们快起来吧。”陈义枫说完,又赶紧对小怜和小桃说;“不必加菜了,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你们赶紧收拾收拾,随我回江州义门吧。”
两个扬州瘦马应道:“好。”
她们明白自己的命运,既被买主(这个一分钱没花的买主其实得加引号)当成了礼物赐给了别人,就终生要服侍自己的新家主。
扬州瘦马出去后,他把二位家仆也派出去:“你俩也去帮着收拾下,咱们今天就走。”
屋中只剩下陈义枫和萧氏父女三人。
陈义枫不敢坐下,怕疼,于是站着问萧郎中:“你知道两年前玉儿小姐为什么要舍命救我吗?”
萧郎中冷不丁被他问到这个问题,有点懵,摇了摇头道:“不知。”
萧玉儿脸一红,低下了头。
陈义枫心道:“看来这种事即便是误会,对女孩子来说也是极其难以启齿之事。想来当时的情景肯定是这样的:无论萧郎中再怎么逼问,萧玉儿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没有做出辱没家风之事。萧郎中不信,却也没辙。所以这些年父女间一直有隔阂。”
陈义枫道:“既然你们父女之间的误会仍然没有消除,那还是由我澄清此事吧。你女儿,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女孩儿,你确实误会她了。”
萧玉儿的脸更红了。
陈义枫转头对萧玉儿说:“玉儿小姐,你知道当日我为什么不敢披露身份吗?因为我有两个身份,一个是义门陈的后裔,太祖皇帝为报复陈友谅,要杀光义门陈的人!天下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只能去燕王的地盘避难!后来我又成了燕王的军师,这是我的第二个身份!建文帝发下海捕文书缉拿燕王和他的手下亲信!如果我的身份泄露,被敌人抓住,等待我的,就只能是凌迟的结局!所以当日我不敢对任何人说起我的身份,包括你!”
萧玉儿道:“原来是这样。”
陈义枫动情的说:“幸好天不绝我,让我遇上了你这位好姑娘。你不但给我接上断臂,还送我宝甲防身,后来我有好几次差点死在敌人手里,多亏这宝甲救命!唉,可是当时接断臂时,把血溅到了你身上,你又撕开裙子上的布给我包扎伤口,这才引起了你父亲的误会。他一气之下非要吵着报官,当时我就想,完了,我身上有军师令旗,只要身份泄露,我就死定了。我当时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实在不行,就自杀……谁知道,你竟然以那么极端的方式逼走了你父亲,这才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当时就对你说,有朝一日,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你!”
萧玉儿哭道:“陈大人,您真是言而有信的人。如果不是您挺身而出,把我们从皇上的屠刀下救走,这会我们父女早就魂归幽冥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和你女儿,没有任何令人不齿的举动。你怀疑谁,也不应该怀疑她。我还是那句话,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陈义枫说累了,忍着疼艰难的坐到床上休息会。
“唉,原来是这样。玉儿,是爹错了,爹给你赔不是了。”萧郎中向来心疼女儿,心想误会她这么久,还经常不给她好脸色,总骂她,后来又因为父女之间总吵架,怕惹人争议,这才远离家乡,惹出这场祸事。于是赶紧给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