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的荣光,悠久恒远的历史,足以让每一位贵族先辈传承下来的许多日常用品成为可以成为艺术品的古董。
像是一个小小的柯尔木勺,普通人可以看到的是它精致的造型,古朴的色泽,或许会惊讶它的美丽,却不知道流传于物品身上那些或闪耀,或深沉的一段历史。
奥克塔薇尔委托了地老迈克尔打听,兄妹俩也打量过一些地产商推荐的屋子,大多数都是在新城区新建的空单元,也有贵族的旧居,无论如何,都很不错。
“门栓的锁居然是用铜打造的,围栏还有根造型诡异开了个可以让人进来的口子,这就是所谓的完美的保全系统?”
“果然不愧是新楼房,地毯下那块补丁可不怎么显眼。”
“这所房子的设计一定是参考了哥特式风格的尖塔设计,这么有创意的设计用在三层的公寓,可以介绍那个设计师的履历让我看一下吗?”
奥克塔薇尔简直变成了侦探小说中福尔摩斯,每到一处,她都会用最刻薄最刁蛮的语言去讽刺跟随来的商人,却偏偏让他们无话可说。
“这只是一套房子而已,犯得着吗?”商人们哭丧着脸向弗洛名悠抱怨。
但即便是最尖锐的语言,也无法掩饰奥克塔薇尔眼中闪烁的星光。
“现在的房产商应该去美学院好好重新审视一番自己的审美观念!”地产商人逃离两人后,奥克塔薇尔意犹未尽的嘀咕着,然后拉着弗洛名悠站在屋外,用一种弗洛名悠形容不了的目光注视着房子,很久。
希望,总是能够赋予人们幸福,人们回忆过去,但更期望追随明天。
当小心翼翼的把幸福捧在手心的时候,弗洛名悠谨慎的守护着来之不易的生活,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的源头,是两位高贵的小姐,蓝鹰文章和淡金色荆棘马蹄的碰撞。
夹在中间的,是弗洛名悠。
蓝鹰家族,劳伦西公爵,大陆赫赫有名的蓝鹰铁骑。追随维特罗伊陛下开国臣子。
淡金色荆棘马蹄纹章,为樱桃花在海外疆域开拓领土的海蒙赛斯公爵,得到了无数的海域疆土,被西方大陆成为“无敌海神”的舰队。
而弗洛名悠?好吧,他只是继承了一个勋爵的称号,没有封地。呃,看情况似乎必须要离两位高贵的小姐远远的才对。
但命运在他眼前分开了两条垂直相交的直线,于是狂欢节的第三天,两位前来找他的大小姐不期而遇。
她们相互站在对面,安静的打量着对方,旁人看来,身材英挺的俊美骑士和妆容华贵的贵族小姐真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好久不见,还记得你弄烂了我七岁的生日礼物。”
“嗯,你也不差,至少你让我懂得了原来裤子反着穿是怎么回事。”
“听说你拒绝了希伯来卡尼学院的征召……”
“听说你在那里孤立无助……”
……
好吧,如同冰与火,矛与盾,暗和光明,两位高贵的大小姐见面时,爆发出的冷气甚至可以让陶醉于狂欢节的狂热人流降温。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整了整领口丝巾交织成的蝴蝶结,警惕的询问身穿长裙的安娜贝拉。
碧翠斯今天换了一身浅蓝色的男式服装,前门襟的开排衣扣纹着蓝鹰的图案,收腰开摆的设计,斜丝裁剪的紧瘦裤子,更衬托出碧翠斯英姿飒爽的身姿。
“小奥斯汀,还记得我和你的约定吗?”安娜贝拉没有理会碧翠斯,自顾自的走过摊档,注意到弗洛名悠贩卖的点心,她戴着柔丝洁白手套的手掌轻轻捂住了下唇“呀”的发出了惊呼。
“难道,这几天在索尔区流传的美食就是你做出了来的?”
尊贵的小姐发出惊叹,任何人也会觉得受用,弗洛名悠让伊娜丝先帮忙照顾生意,回答安娜贝拉的时候不禁显得有些自豪:“是的,尊敬的布拉德福恩小姐,这是我的妹妹想出的构思,构思的灵感来自……”
“目前已经把配方贩卖给了蓝鹰家族。”碧翠斯插嘴,顺便白了弗洛名悠一眼。
“我可以买来尝一尝吗?”
“这是我的荣幸。”弗洛名悠脱帽致礼。
“你……”碧翠斯在一旁跺脚,鞋子的马刺发出了“塔塔”的脆响。
弗洛名悠不自觉抹了把汗,两人的交易在那天结束后,当天晚上她就来邀请弗洛名悠共进晚餐。拒绝一个小姐的邀请,特别是这位脾气怪异的劳伦西公主,弗洛名悠不得不顶着妹妹要杀人的视线出了门外,坐上了她的……马,没有车。
弗洛名悠当场就愣住了,男人和女人共乘坐一匹马,可是有些失礼,或者说太过亲密了。
“你还愣着做什么?”大小姐在他面前小秀了把骑术,高大的苍云马两蹄掀起,泼风长嘶,弗洛名悠甚至觉得这声音可以传到约克区那边去。
“两个人坐一匹马似乎……有些……”弗洛名悠暗示她,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理会那些猴子的目光么?”大小姐不耐烦的摆摆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抢劫似的提了他上来。
既然都这么说了,是自己想多了吧。弗洛名悠为自己不正常的念头暗暗愧疚。
他本来想,劳伦西的公主,就餐的地点一定是索尔区有名酒店吧,珍贵的北海蓝龙虾、美味的“黑黄金”鱼子酱,或者我可以奢侈一些想想一瓶波多尔酒庄窖藏干红?
怀着甜蜜的遐想,男孩抱住了大小姐的腰肢,在晚风中离开了克泽尔区。
路途中,大小姐胯下的神马让弗洛名悠感受到了光明教会壁画中天马的风采,他的牙齿打颤,夜幕下劳伦西索尔的一切浮光掠影般在他的眼帘下溜走,心跳的加速似乎渐渐配合起苍云马的步伐。
十分钟后,脸色发白的弗洛名悠离开了碧翠斯优雅的背部曲线。
他茫然的四处张望,放眼望去,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被幽暗所代替,看不到尽头的深邃夜空,遍布四周的冷杉古木,陡峭的路面。
俗世间的人声、烛光、以及繁华都与劳伦西的郊外显然没有任何交集。
“不用看了,这里是索尔的郊外。”恍若梦中的迷失感还在包围着他,大小姐突然的话语惊醒了他的茫然。
弗洛名悠的脸颊被神骏的苍云马舔了舔,似乎这匹骄傲的天马特别喜欢和女主人共乘一起的男孩。
他愕然,碧翠斯已经下了马,手脚利索的从带来的包袱中拿出了柴木,并且点燃起了红光。
她转头,用一双红色的眼瞳打量着弗洛名悠:“你先在这里呆着,我这就去找些可以吃的东西过来。”
森林中传来几声惨叫,很快,可以吃的“东西”就来了,细长的身形,白色绒毛状,有横隔和分枝,愕然是森林中的菌类还有一些灰色的蘑菇。
“倒霉,【神恩之春】到了,这群畜生也开始凑热闹了,居然被我踩中了尾巴。”大小姐风风火火的走回来,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摸样,想了想,“扑哧”一声笑。
“笨蛋,你不会是以为我会去打野猪吧?”碧翠斯笑眯眯的说,然后伸出了双手。
“你……你干嘛?”弗洛名悠涨红了脸,恼怒的瞪了她一眼,还坐在苍云马身上的他见到这个伸手的动作,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真是的,我已经是男人了。”弗洛名悠自己爬下了马,愤愤不平的向她抱怨:“你应该尊重一个男性的自尊的,要知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是可以做到的。”
“是是是……”姑娘也不生气,捏了捏他的脸蛋,像只快乐的黄莺,留下几句“你也过来帮帮忙啊”、“你喜欢吃野炊吧,味道很好的”、“明天我们也继续吧”之类的话,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银色小锅,着手准备起两人的晚餐。
弗洛名悠呆呆的站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散发着强烈香味的灰蕊胡椒,洒在整理过的羊肋排上,小火烤出的原味羊肋排金黄焦脆,溢出的油脂在火焰中摇曳出“吱吱”的声响。
熏马赛沃雌鱼肚片贝果三明治,现取现做的蘑菇汤散发着浓郁奶香,以及作为甜点的白兰地糖烤无花果,一份覆盖着西红柿汁的甜糕。
在静谧的冷夜中,茂密的冷杉,温暖的火堆,英姿飒爽的少女。
以及用珍贵的材料和出色的手艺做出的绝顶的美味。
按理来说,吃白食的弗洛名悠应该满心愉悦感恩戴德的品尝起这些难得的美味佳肴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空荡荡的感觉,却让他吃着这些美味时无法思考,仿佛味蕾失去了作用,只有在火光中映衬得越发娇艳迷人的大小姐笑眯眯的托着腮帮子,看着他,不时的傻乐。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弗洛名悠都有幸品尝到了碧翠斯亲手烹饪的食物。
地点,自然是郊外。
“精致的美味,绝顶的构思。”安娜贝拉打量着戚风蛋糕和冰淇淋结合起来的作品,在弗洛名悠期待的目光中,小小的品尝了一口:“你的妹妹真是一位具有超凡灵感的美丽小姐。”
自己的努力能得到别人的称赞,特别对象是一位优雅大方的贵族小姐,弗洛名悠觉得很是开心。
“感谢你的称赞,希望布拉德福恩小姐的话语将会唤醒劳伦西的下一位天才艺术家。”弗洛名悠幽默的回话。
“人类的情感和创造力,是艺术最好的画笔。”安娜贝拉拿出印有淡金色荆棘马蹄的洁白手帕轻轻擦拭:“我相信,你的妹妹将来一定会是劳伦西最好的艺术家。”
“文绉绉的对话,虚伪的恭维。”碧翠斯不屑的摇摇头,转头问弗洛名悠:“今晚,我们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我听别人说那里可以捉到山鹬,那可是需要运气眷顾的,怎么样?去吧!”
她期待的目光让弗洛名悠很是头疼,也有些愧疚。
“小奥斯汀会和我去画画,我已经决定好下一副画的背景了。”安娜贝拉不着痕迹的插嘴:“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艺术品的价值,不仅仅体现于作品中所表现出的美感、技巧,引起沉思的深度,久远的历史,沉淀的文化底蕴,还有作品与收藏家之间的故事。
很多人都认为,艺术来源于生活,不管是贫困的,富裕的,欢乐的,歇斯底里的,古往今来所谓的大艺术家,都从生活中获取了重要的情感和财富。
优雅大方的安娜贝拉小姐,显然有着和同龄的少女一样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还有和艺术家一样不可理喻的苛刻。
月明星稀,被咬了一口的冷月散发着苍白的光芒,巷间迂回辗转的清风,仿若在人的耳边,低声啜泣,被风霜和历史侵蚀的残旧老屋显得格**森破旧。
没有人会喜欢在夜晚的克泽尔区出没,哪怕是【神恩之春】的狂欢节,人们在日暮落下时早早的赶回家,期待明天太阳的来临。
积水侵湿了街巷的垃圾,散落一地的污秽之物显然让两位高贵的小姐很是不习惯,也让弗洛名悠有些脸红。
他愧疚极了,似乎前几天自己也在这里随手丢过一块纸袋的样子。
他们走过杂乱不堪的居民区,脚下的青石板路渐渐变得整洁,但黑暗中仿佛隐藏着什么怪物,张开了大嘴,将苍白色的月光吞噬下去。
静谧的园子,消逝者的石碑,苍凉悲戚的氛围,风摇曳着从铁栏伸出墓园的水梧桐,凌乱的枝桠和挂在铁门前锈迹斑斑的铁锁发出尖声的嗤笑。
属于生者的一切仿佛沉沦入了弥漫的黑夜中,黑暗吞噬着脚下的石路,身后的阴影蛰伏着,无力的空虚感,阴森森的恐怖氛围。
克泽尔区的墓园,逝者沉睡之地。
“安娜贝拉,这里可不是一个画画的好地方。”碧翠斯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要打搅我。”安娜贝拉认真的凝视着附近的环境,她的下巴微微昂起,上身挺直,双手手指交叉搭在小腹前,双腿并拢向左倾斜成75度角,每一个细节都可以成为礼仪课上的标准姿势。
优雅大方的安娜贝拉,眉头轻蹙,湛蓝色的眼眸散发着专注狂热的光,她今天穿着一身巴洛克时代的女式长裙,淡雅的杏黄色薄纱皱褶长裙,丢弃了夸张的裙撑,却不能掩饰独属于少女的曼妙风采,以及长裙下若隐若现的完美腿线。
“我们藉这爱子的血得蒙救赎,过犯得以赦免,乃是照他丰富的恩典。”
俊秀的男孩有着一头柔软光泽的银色发丝,雪白的肌肤,精致的脸容保持着虔诚神圣的表情。
他扣着双手,双膝跪地,圣十字的石碑置于身前,古朴繁琐的奇异符号似乎蕴含着让人敬畏的力量,将那夜的幽静吞噬,只留下一片祥和宁静。
“天上的父……”有声音打断了他。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
吟诵着圣经最著名的撒旦堕落的台词,从十字架阴影中走来的黑袍女人,她浑身笼罩在干净深邃的黑色斗篷纱袍,在暗夜中显得无比苍白的手掌托着一个闪光的银盘。
安娜贝拉站了起来,脸瞬间失去血色。
那闪耀银辉的银盘赫然摆放着鲜红欲滴,“砰砰”跳动的强健心脏。
黑袍女人轻盈的走到弗洛名悠身前,俯视着双膝跪地的他,在男孩略显惊讶迷茫的绯红色瞳孔下,轻佻的扶起他的下巴。
然后。
是男孩的呜咽,以及唇瓣和唇瓣的碰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