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用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没回过神来,时黛见状问:“怎么啦?”
“没……没事。”他强作镇定地回答,想了想,赶紧拨通了姐姐的电话。尽管事出蹊跷,他仍然没有往最坏的方面去想,电话刚被接起来,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咱爸的手机是不是掉了?”
“不光是手机……还有人。”姐姐带着哭腔说。
“人!什么意思?咱爸走丢了?”
“嗯。”
“这……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丢就丢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天,我们分头找了两天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只好报了警。”
“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钟用有些生气地质问道。
“是妈不让我说的,我们也想先找找看,免得让你瞎担心。”姐姐委屈地解释说。
面对此情此景,钟用有火也发不出来,家人善良的愿望他感同身受,因此更没有任何理由埋怨和指责他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绝对的冷静。
“会不会跟那笔款子有关?”
“一开始,我们也这样怀疑,但款子还在家里好好地放着,人却出事了。”
“他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听妈妈说他去跟人家签完协议之后,回来还很高兴,说第二天就去给取钱,然后给你汇款,但钱到手了,人却中了邪似的,无缘无故地走丢了。”
“附近也没有人见过他?”
“听说村里有人看见他往山上去,还跟他打过招呼,但具体的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姐姐的抽泣变成了伤心的恸哭,“你说,咱爸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钟用心里也乱糟糟的,但他知道现在自己已是家里的顶梁柱,再苦也得绷住了,因此柔声安慰姐姐,“你先照顾好咱妈,我立刻回来,等着我!”
“路上小心点。”姐姐不忘嘱咐道。
看他挂掉电话,时黛小心翼翼地问:“到底咋了?”
“不知道。”钟用一脸惨白,“那三十万有点麻烦,我得回去一趟,现在!”
“你爸干的都是啥事啊!”
“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那我……房子怎么办?”
“再等等吧,现在着急也没用。”
“还有我妈呢,你可是答应她晚上去吃饭的。”
“对不起,请你代我向她表示歉意。”
“这下惨了,你叫我怎么开口?她对你的印象本来就不好……”
“我知道,我一直在努力,但今天情况特殊,刻不容缓。”钟用说着站起来,“我必须得马上走,否则赶不上走后一班火车。”
“你就这么走,不回去收拾一下?”
“不了,也没什么好带的。”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实在不好说,等我电话。”
“那行,你一路当心点,快去快回,争取把钱也带回来。”时黛半开玩笑地说。
钟用却笑不出来,他满怀愧疚地告辞时黛。出门之后打了辆的士,直奔火车站。卧铺票早没了,他只好买了一张硬座票,匆匆上了车。直到列车驶出上海,他才想起打电话跟系上领导请假。领导倒也通情达理,三言两语就搞定了。
火车一路向西,窗外的原野逐渐模糊,炊烟袅袅,钟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是中原大地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村庄,依山傍水,既肥沃又美丽,但穷得可以。他记得,小时候父亲不止一次指着村子背后的山梁对他说,你不要小看这座山,来头大着呢。究竟什么来头,他是成年之后才明白的:那山是秦岭支脉,广义上属于邙山。说起这邙山,可是赫赫有名的地儿,自汉代以来就是墓葬圣地。他们那一带,虽说算不上正宗的“北邙”,但毕竟同属邙山一脉。所以父亲的自豪是有道理的,不过钟用总觉得他的感情有些偏执,甚至是不可理喻。有一次他居然对钟用说:“小子,别看你在大上海混得人模狗样的,照我看,还不如在我们这山旮旯里干点正经事。”这话差点没把钟用气晕,他反驳说:“人家好歹是国际金融中心,你这穷乡僻壤算什么?”
“小子,”父亲笑着说,“话别说得那么绝对,没准哪一天,你主动回来也说不定呢。”
“做梦,绝不可能。”钟用说得斩钉截铁,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热血沸腾的样子,好像恨不得立即用自己的财富和荣耀证明给父亲看。如今,这情景想起来只能让人喟然伤叹:父亲生死未卜,而他则奔波在回乡的路上。尽管路途漫长,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一直坐在座位上紧盯着窗户上跳动的影像发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