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叡道:“异度有何良策?”
蒯越道:“赵校尉之策固然稳妥,不过若是敌军见我军势大,不与我军决战又如何?若是他们退军回襄乡城死守又如何?”
赵丑不禁哑然,蒯越说得没错,如果平乱军开到湖阳,湖阳之围固然解了,可是赵慈也并非笨蛋,他眼看着敌人势大,难道还会硬拼吗?他如果撤退怎么办?
襄乡城现在已在赵慈手中,而襄乡城离湖阳城只有数十里路,且都是平原,要撤退也很方便,王叡手中全是步兵,不利于追击,如果赵慈派兵断后的话,至少大部分兵力可以退回襄乡城,而襄乡城本来就有一千兵马留守,加起来也有一万人左右,到那个时候就麻烦了,平乱军也只有一万三千余人,而且近半都并非训练已久的精锐,可想而知要打下兵力差不多的襄乡城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而这是王叡目前所不能承受的损失。
蒯越否定了赵丑提出的计划之后问王叡道:“赵慈乱军现在可知我军已到南阳?”
王叡摇头道:“这个却是不知。”
王叡的平乱军从赵慈乱起,到抵达南阳,只用了不到一个半月时间,这个速度算是非常快的了,在真实的历史上,荆州的州兵是六月才到南阳,与羊续的南阳郡兵一起合兵,才打败了赵慈,整整用了近四个月时间,其实这才应该是正常的速度。
试想,王叡才刚刚到任没几个月,要建立州兵,还要训练,就在一切都还只是刚刚起步的情况下,就得到了南阳乱起的消息,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出兵?
而现在,由于王衡的穿越,黄忠来到了王叡手下,大大缩短了州兵建立和训练的过程,从而提前了出兵时间,这一路上行军速度也还比较快,因此这么快就到了南阳,这是赵慈根本想不到的。
还有一点,目前湖阳、蔡阳两城都还在羊续手中,挡住了赵慈北上之路,战场被遮蔽,赵慈军的斥候不会也不可能在湖阳以北活动,所以也不可能知道南阳郡来了这么一支军队。
因此,目前王叡的州兵的存在还是一个机密。
蒯越敏锐的点明了这一点,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现在是敌明我暗,很显然能够利用这一点来做文章,而且能做出很大的文章。
接下来,蒯越便说出了他的计划,其实计划也非常简单,那就是与南阳郡守羊续联络上,王叡的州兵从湖阳西南面的蔡阳通过,运动到湖阳以南,堵死乱军的退路,然后等到晚上对乱军军营发起突袭,让湖阳城里的南阳郡兵也同时发起突袭,前后夹击之下,加之乱军毫无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必可一战击溃乱军。
击溃乱军主力之后,乱军所占五城兵力都不多,都只有几百到一千人,加之群龙无首,传檄可定。
这个计划说起来简单,不过这年头好的作战计划都要力求简单,太过复杂的话,落后的通讯手段支持不了,成功率太低,反而弄巧成拙。
这个计划的关键点在于,全军运动到湖阳以南,要隐蔽行踪,不能让赵慈发现,而且全军到位之后,要有可靠的联络手段,让湖阳城里的羊续能够及时出兵配合。
其实羊续就算不出兵,赵慈乱军也难逃一败,不过前后夹击的效果当然要好得多。
蒯越说出了自己的作战计划之后,大家的眼睛都看向了黄忠。
一个作战计划再好,也要具体领兵作战的将领来执行,将领的执行力越强,作战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越高,而且作战计划具体实施的时候,可能会发生许多意外情况,这就需要领兵将领有随机应变之能,随时根据发生的意外而对作战计划进行修正,这对将领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黄忠略一沉吟,看了看沙盘,点头道:“隐蔽行踪没有问题,湖阳以南丘陵、树林甚多,我只带五千军运动到湖阳以南之后,可以找一片树林藏身,等到晚上发起突袭;至于与羊郡守联络,可以现在就派人去湖阳城,与羊太守约定两日之后的三更时分举火为号,共同出兵。”
湖阳以南属于后世的枣阳地界,这里是桐柏山余脉,是典型的岗地地形,丘陵很多,找个地方藏下五千军队绝无问题,至于敌军的斥候,且不说赵慈是否有这样的军事素质,在本方控制区域之内派出斥候,就算退一步,他派了斥候,只要我方斥候进行短时间的战场遮蔽,不让敌方斥候北上向赵慈报信就行了,等到当晚三更时分,便大局已定了。
其实就算退一万步,黄忠军被赵慈发现了,在前有堵截,退路又被堵死的情况下,一群只会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还能支持多久呢?他们的崩溃是可以想见的,也就多费些时日罢了。
王叡问道:“汉升,你只带五千兵够用吗?”
黄忠拱手道:“足够了!其余八千兵便由使君大人亲领,堵死湖阳与章陵之间的通道,不让乱军溃兵南逃便可。等赵慈被击败之后,使君大人便可首先收复章陵,以免帝乡帝陵久陷贼手。”
王衡听得暗自赞叹,谁说黄忠不会做人的?那是没遇到肯重用他的主公罢了,他这一手就很漂亮,硬骨头他来啃,危险的事情他来做,而光复帝乡这样的风光事当然就交给刺史大人来做了。
果然,王叡听了黄忠的话,稍一沉吟,便捻须微笑,首肯了这个作战计划。
作战计划既定,事不宜迟,王叡派出斥候随南阳郡兵的几名斥候分别前往湖阳、蔡阳,与羊续联络,随后,大军开拔,向蔡阳而去。
第二天,大军便运动到了蔡阳县城,蔡阳守将早已得到消息,他出城迎接刺史,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他也没想到州兵能够这么快就来援了,现在南阳郡兵的压力还是很大的,乱军目前作战还是一切顺利,他们的士气也很高涨,所以攻势很猛。现在州兵来援,强弱之势易手,他也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王叡吩咐蔡阳守将守好城池,然后便率大军通过蔡阳城,通过蔡阳城之后,大军便一分为二,黄忠率领他最早招募的那五千精锐,向东北方向的湖阳而去,而王叡亲领剩下的八千余军队,向东南方向而去,准备切断乱军主力的退路。
赵丑、王垚两将跟随黄忠行动,蒯越也留在了黄忠军中,作为随军参军,王衡也要求跟着黄忠行动,王叡本来还有一些担心,不愿意王衡随黄忠军行动,不过在王衡的强烈要求和黄忠的强力保证之下,他最终也同意了这一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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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下午,黄忠军运动到了湖阳县城以南的地带,为了不惊动赵慈乱军,黄忠让军队隐藏在了湖阳城南二十余里的一座山林里,让士卒们就地歇息,等到三更将至再行动。
黄忠还细心的吩咐拖后的士卒清除掉了任何可能暴露他们存在的痕迹,比如马蹄印,和马的粪便等等,幸好最近都没有下雨,而且他带领的士卒都是能够严格执行命令的精锐,所以留下的痕迹非常少。
不出黄忠预料,赵慈并没有在这个方向派出斥候,这也并不奇怪,赵慈在起兵作乱之前只不过是一名江夏郡兵里的屯长,虽然武艺不错,可是兵法和军略还显不足,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敌人已经摸到了他的背后,所以也不可能在身后放出斥候。
在赵慈的认知中,南阳郡现在所有的兵力都在湖阳和蔡阳两城,只要他攻下湖阳,整个南阳就没有可以威胁他的军事力量了,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已经面临着灭顶之灾了呢?
本来现在应该是他赵慈的人生巅峰啊!
黄忠军隐藏在山岗上,茂密的山林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让他们能够放心的歇息,恢复这两天急行军而耗费的体力,以等待三更到来的突袭。
当然,黄忠也没忘记派出斥候,他当然不会犯与赵慈同样的错误,下午的时候,斥候来报,赵慈军一支粮队要经过这里,黄忠命令他们不要打草惊蛇,于是黄忠军便放这支粮队通过了这里。
黄忠亲自伏在树上,一双鹰眼锐利的盯着从山岗下的小路上通过的粮队,这支粮队由丁壮赶着粮车,数百士卒护送,士卒行军的姿态非常松散,在初夏直射的阳光下,士卒们脸上懒洋洋的表情都被黄忠看得一清二楚。
士卒们的脸部表情和身体表情都表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敌军,而他们散漫的军容,和懒洋洋的行军姿态也证明了赵慈军的军纪很一般,训练水平也不高,虽然运粮队一般来说都不算精锐,可是这对于了解赵慈军的整体水平还是有所帮助的。
看来,赵慈军的战斗力真的如预期一般,并不是太强,不过黄忠并没有就此而轻视对手,他用兵总是秉持着一个信条,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决不犯对手犯过的错误。
王衡一直跟在黄忠身边,第一次经历真实的战争,虽然还没进入战斗,可是他的身体却还是紧张得不能自已,看着山下通过的敌军,他的手紧握成拳,身体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让树枝都有一点些微的颤动。
黄忠转头看了看王衡,他伸手握住了王衡的拳头,王衡的颤抖一下子就平息了下来,在黄忠的示意下,他努力调匀呼吸,让真气在体内运行,果然,他马上就感觉身体的僵硬要好得多了。
王衡明白,这是黄忠的一个特殊课堂,是对他的特殊教导,这样的战场经验是在黄忠家的后院里无论怎么教都体验不到的,只有自己亲身在战场上体验,而这样的体验,对他来说也是非常宝贵的,经过了这一次,下一次上战场,他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在战场上,放松是非常有好处的,太过紧张会让你十分实力发挥不出六分。这也是为什么战场上,老兵的存活率比新兵要高得多的缘故之一了。
经过这一次,我也算是一个老兵了吧?
王衡向黄忠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黄忠的手,继续全神贯注的盯着山下的运粮队。
赵慈的粮队通过之后,一直到入夜,都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也许是因为乱军的存在,所以这里也没有行人。
两更半的时候,黄忠带着所有军官一一将沉睡中的士卒叫醒,王衡同样跟在了他的身后,大部分士卒有过夜半被叫醒的经历,已经很适应,被叫醒之后马上翻身坐起,开始整理盔甲兵器,吃干粮,可是还是有少数士卒不太适应,他们被叫醒之后反应比较大,有的甚至想要开口大呼。
在这样的时候,黄忠或者那些军官就会用手捂住这个士卒的口,不让他们叫出来,然后拍打他们的脸,帮助他们清醒。
在古代,半夜里叫醒士卒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弄不好,就会造成营啸,甚至有因为夜半营啸而全军覆没的战例,而黄忠的做法就能最大的防止这样的事情的发生。
王衡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一点一滴的学习着,这些东西在兵书上是学不到的。
三百多名军官很快将所有士卒都叫醒了,他们整理好了盔甲兵器,吃完了干粮,便在山岗上整队待命。
等到斥候确认附近并无危险,黄忠便让军官们带领着各自的部队无声无息的出发了。
三更将至,黄忠军已经来到了赵慈军营以南一里远的地方,这个地方已经离敌军非常近了,简直可以说是触手可及。这天晚上天公也很作美,没有月亮,这让黄忠军的行动隐藏在了黑色之中。
三更是人睡眠非常熟的时候了,赵慈军的军营里黑沉沉的,显然乱军们都睡得很熟了,纵有防备,也都是针对湖阳城里的,谁也不会想到危险竟然来自他们的背后。
黄忠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几名士卒开始架起柴堆,泼上清油,然后点火,巨大的火光一下子燃烧了起来,映红了黑沉沉的夜空。
趁这个点火的机会,刚刚急行军了二十余里的士卒们稍稍喘息,抓紧宝贵时间恢复着体力,准备发起最后的突袭。
等火光完全亮起,黄忠大手一挥,策马在前,冲向了赵慈军的军营,王衡也骑着一匹马,跟在了黄忠的身侧。
这几个月,除了半夜跟着黄忠练武之外,白天王衡也会跟着黄忠练马术,已经小有所成,黄忠给他选了一匹比较温顺的马,而王衡也偷偷让工匠打造了一副马镫,装到了自己的马上,这对他控制马匹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所以王衡一直紧紧的跟在了黄忠身后。
士卒们高声喊杀,冲向了赵慈军军营,直到这个时候,赵慈军才察觉到有敌军来袭,可是这个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就在赵慈军的士卒们还在手忙脚乱的找衣服和武器的时候,黄忠军已经冲进了赵慈军的军营,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在黑夜之中,赵慈军根本不知道敌人从何处来,被惊醒的只会惊慌失措的乱跑,没有被惊醒的在睡梦中就去见了阎王。
黄忠军的士卒们每人都是左手拿着一根火把,右手拿着一把刀或者一根矛,在这样的突袭中,这两样是最有效的杀敌武器。他们见到营帐便将它点燃,见到跑出营帐的敌人便是一刀或者一枪。
黄忠自己并没有顾着杀敌,对于他来说,杀这些毫无抵抗力的对手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一直都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初阵的王衡身上,他一定要保护王衡的安全。
而在王衡的身后,邓展和姚纲等几名义从也骑着马紧紧的跟着王衡,他们的主要任务也不是杀敌,而是保证王衡的安全,王衡哪怕出了一点事,那他们无论杀了多少敌人也抵消不了。
王衡拿着一把一石弓,虽然黄忠还没正式教他射术,可是这几个月不懈的苦练,他已经练过几十万次的开弓动作,而且在练出真气之后,他的眼力也变得非常好,他开弓的动作已经稳如磐石,借着营帐被点燃的火光,他开弓一箭射向了一名从营帐里跑出的敌人。
这名敌人离王衡只有十几步,这么大的目标,这么近的距离,王衡当然不会失手,他的箭稳定的射出,他锐利的目光可以清楚的看到锋利的箭头钻进了那名敌人的胸膛。
这名敌人并没有穿盔甲,他的胸膛自然抵挡不住箭头,他惨叫一声,踉踉跄跄跑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手脚抽搐了一会儿,便失去了生命,借着火光,王衡可以看到一滩鲜血从他的身体下面汩汩流了出来,****了地面。
也许不是近距离的杀人,而是远程武器的狙击,王衡没有第一次杀人的那种不适感,反而热血沸腾,他端起弓,又瞄准了下一名敌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