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中带着些许慌乱,胡赤儿一手按着剑柄,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很是警觉的向董宪问道:董将军因何咄咄逼人末将战败,自会向牛将军请罪
万余人的大军,胡将军领出城去,竟是只带回了俩人董宪朝前跨出了两步,手按着剑柄,微微眯起的眼睛瞬间闪过一抹杀机,冷冷的对胡赤儿说道:胡将军莫非还以为,牛将军会见你不成
我要见牛将军面对咄咄逼人的董宪,胡赤儿又朝后退了两步,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兵士,也一样按着剑柄,很是警觉的看着正逼向他们的董宪。
拿下董宪只向前逼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朝身后跟着的一队兵士挥了下手,面色陡然阴沉下来,厉喝了一声。
百余名兵士齐声应了,快步跑上前,将胡赤儿和他身后的两名兵士包围了起来。
一把抽出长剑,胡赤儿与那两名跟着他的兵士背靠着背,环顾着包围他们的兵士,心知落到董宪手中必死,近乎绝望的胡赤儿惨嚎了一声:谁敢上来
胡赤儿是牛辅身边的人,以往在众将军之中,也是有着绝对高的地位。董宪与之相比,几乎就是个可以忽略不计的人物,莫说胡赤儿,就算牛辅身边的一员裨将,也是要比他高贵上许多。
而今胡赤儿虽说是兵败,可牛辅会不会置他于死地,谁也说不清楚。因此跟随董宪前来的官兵,虽是得了董宪的命令,却只是将胡赤儿等人围住,并没有立刻上前将其擒拿。
都愣着做甚么见官兵们只是将胡赤儿围住,并未上前将他擒获,董宪心内也是有些慌乱,生怕耽搁的久了,传进牛辅耳朵,赶忙向那百余名官兵厉喝了一声:快上
虽说这百余名官兵还是有些不太敢轻易上前,可在董宪的催逼下,他们又不得不听从命令,其中已是有不少人向前跨出了一步,摆出了要将胡赤儿等人擒获的架势。
且慢动手手持长剑,被百余名官兵包围着,胡赤儿已是濒临绝望,双腿也稍稍的有些哆嗦了起来,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数骑快马如同风驰电掣一般,朝着这边冲来,当先一人一边策马狂奔,一边还不住的喊叫着,要众人先莫动手。
听到马蹄和人的喊叫声,董宪赶忙扭头向身后看去,只见十数骑快马正朝他们这边奔来,当先一骑战马上,一员裨将正一边拼命的抖动着缰绳,一边高声喊叫着:且慢动手
胡赤儿率军与洛阳军厮杀时,站在城头上的董宪是将整个过程看的清清楚楚。
山上如同赤色洪流一般的洛阳军,任谁看去,也绝对不会以为只有数千人而已。
带回假军报,致使万余人的大军被洛阳军彻底歼灭。这个罪名,董宪晓得他背负不起,也正是从那时起,他便产生了若胡赤儿返回,便将他截杀的念头。
让董宪有些始料不及的,是平日里行事糊涂的牛辅,这次竟是没有犯起迷糊,得知胡赤儿战败回城,连忙派人前来迎接。
董将军十数骑战马到了近前,当先的裨将双手抱拳,朝董宪拱了拱,对他说道:牛将军有令,命我等前来带胡将军回去
呃仰脸看着说话的裨将,董宪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抱拳朝那裨将拱了拱,陪着笑说道:末将命人围住胡将军,也是欲将之擒获,送于牛将军处置
胡将军罪名尚未确立董宪的话音还没落下,那裨将就撇了撇嘴,有些阴阳怪气的对他说道:董将军说擒获胡将军,恐怕有些不妥吧
被裨将抢白了一句,董宪也没敢辩驳,躬着身子向侧旁退了两步,眼看着那裨将领着几名骑兵,带走了胡赤儿和那两名从战场上返回的兵士。
看着胡赤儿被一名骑兵扶上战马渐渐远去的背影,董宪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若是牛辅得知城外的乃是洛阳军主力,恐怕董宪不但将军的位置不保,项上人头也是要被牛辅砍了下来挂在城门上。
与此同时,城外山岗的山腰上。
刘辩双手叉腰,站在数千名挺直着身板列起方阵的西凉军降卒面前,视线来回的在这些穿着深黑色衣甲的汉子们身上逡巡着。
在他身后,只站着管青和十数名卫士。若是此时西凉军降卒意图对他不轨,凭着管青等人,根本无法应对。
这个举动,看起来似乎有些冒险,可在西凉军降卒看来,却是刘辩已完全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对他们丝毫没有半点防范。
将士们环顾着西凉军降卒,刘辩嘴角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向他们喊道:两三个时辰前,你们还是与本王对立的西凉军有谁能够想到,不过短短的两三个时辰,原先与你们对立的洛阳王,竟会成为同你们站在一个阵列中的同袍
当刘辩喊出同袍这两个字时,所有西凉军降卒的眼睛都瞬间睁大了一些。
他们当了许多年兵,其中很多人甚至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却从来没有一位将军,能站在他们同袍的立场上与他们说话,更不用说,刘辩还是贵为洛阳王的汉室宗族。
两三个时辰前,很多人战死了视线从西凉军降卒脸上挪开,刘辩扭头朝山腰上那几处泥土很新的鼓包看了过去,语气中透着几分悲天悯人的对西凉军降卒们说道:无论是战死的西凉军,还是战死的洛阳军,原本都不该死
当刘辩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所有西凉军降卒脸上都现出了一丝错愕,不晓得他接下来将会说些什么。
汉室孱弱,豪强四起刘辩扭回头,视线重新投向列着方阵的西凉军降卒,对他们说道: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田地荒芜连年欠收,将士用命,竟是不知为何而战
话说到后面,刘辩的情绪稍显激动了一些,语气也抑扬顿挫了许多,他猛然抬起手臂,朝着埋葬数千具尸体的几座鼓包一指,向西凉军降卒们问道:你等可知,他们因何而死
所有西凉军降卒全都面面相觑,过了许久,才有一名军官嗫喏着应了一句:为了填饱肚子
是军官的话音刚落,刘辩就点了下头,对所有西凉军降卒说道:曾经有许多将士都对本王说过,打仗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可本王想问你们,你们填饱了肚子,你们的家人呢你们的父母妻儿呢他们能不能填饱肚子你们的性命,是否只值填饱肚子的那一餐饭食
当刘辩问出这句话时,所有西凉军降卒全都愣住了。
连年征战,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没有回过家,有些人甚至已是家破人亡,早已忘记了曾经还有家人的存在。
人孰无情,谁有不曾拥有亲人刘辩的一番话,戳到了西凉军降卒的痛处,许多人缓缓的垂下了头,有些人甚至眼窝中已涌动着闪烁的泪光。
我们吃饱了,不要忘记家乡的父母妻儿,不要忘记那些还挣扎着存活的贫苦百姓环顾着西凉军降卒,刘辩语气中透着几分感伤的对他们说道:大汉宗室衰败,各路豪强纷起,可豪强只是想要占据这无限江山占有这天下财富谁又曾真为百姓想过就连你们,恐怕也是个个手上都沾染过百姓的鲜血
殿下刘辩的话尚未说完,西凉军降卒中已有一人恸哭着跑了出来,噗嗵一声跪在阵列最前面,几乎是哭嚎着说道:我家中父母,皆为胡虏所杀,来到中原,我也曾杀过百姓。闻得殿下一席话,想起父母我这心里
话只说了一半,跑出来的西凉军降卒便已是泣不成声,他跪在地上,把脸侧向一旁,紧紧的闭起眼睛,两行浊泪已是不由自主的顺着脸颊滑落。
站在那汉子身后的数千名西凉军降卒,也被那汉子触动,纷纷跪了下去,顷刻间,忏悔的哭声连成一片,整个山岗都被笼罩在一片沉抑之中。
你们会哭,很好刘辩点了点头,向跪伏在眼前的数千名西凉军降卒虚抬了一下手,对他们说道:以往你们不晓得为何而战,本王今日便要告诉你们你们之所以拿起兵器,为的是荡平天下不平,为的是让更多如同你们父母妻儿一般的人们不再遭受苦难
所有西凉军降卒全都止住哭声挺直了身子,一双双还闪动着泪光的眸子凝视着刘辩,山腰上一片沉寂,在刘辩喊声落下后,除了风声和沙沙的草叶与树叶的轻响,再没了其他动静。
本王相信你们最后环顾了一圈跪在地上,一个个脸上还都挂着泪珠的西凉军降卒,刘辩丢下一句话,手按剑柄转身向山头走了过去。
立于刘辩身后的管青和那十几名洛阳军兵士,也连忙跟在刘辩身后,走向山顶。
凝视着刘辩离去的背影,直到他快登上坡顶,一名西凉军军官突然站了起来,向跪在四周的西凉军降卒喊道:兄弟们,我等造下这许多冤孽,殿下依旧是这般看顾我等,我等该当如何报答殿下
荡天下不平,纵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另一名军官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手臂,呐喊了一声。
荡天下不平,纵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所有的西凉军降卒全都站了起来,齐齐举起手臂呐喊着。
阵阵呐喊声由山腰传上山顶,已经登上山顶的刘辩回过头,望着黑压压一片立于山腰的西凉军降卒,他的嘴角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