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俊的家在一条近海的渔村里,名为光波村。这些年,村民们富裕了,全都盖好了楼房,路面水泥化,形成一个崭新的、整齐的营商村庄。
他们靠海吃海,家家户户做的都是水产生意,纵横几条村街,都是海味铺,很有名气。
所以,一方面村民们赶上了经济潮流,另一方面,他们又保存着一些传统的礼教和习惯,有着一定的封建性。
叶家俊的老爸叶三水是家族里同辈排第二的,声望不小。偏偏独子叶家俊生性跳脱好动,从小到大没少惹麻烦,这次,连关二哥的大刀都借走了,可把他父母气得半死。
第二天早上,三楼大门“砰砰”响,叶三水大喊:“起来,家俊,给我起来!”
叶家俊在睡懒觉呢,哪会理睬?钟火麟早就醒了,在练功,他打开门,猜到眼前的人就是叶家俊的父亲,于是很有礼貌地说:“叶叔,你好。”
叶三水一愣,“你是谁?”
钟火麟说:“我是家俊的朋友,昨晚在这里休息。”
叶三水点点头,直直走到卧室前,又是大力拍门,“起来,家俊?家俊!”
钟火麟坐在沙发上,静观其变。
足足过了三分钟,叶家俊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爸……”
叶三水劈头就骂:“你这臭小子,不长进……我总是告诉你,为什么别的渔村供奉的都是海神,而我们村供奉关二哥?因为我们的祖先曾经遭难,要不是他的结拜兄弟拼死相救,早就没命了,也没有我们了!你你你……你的胆子长了毛啊?敢对关二哥不敬?敢偷他的大刀?敢……”他显然骂惯了,劈里啪啦一连珠似的倒了一大堆话语,骂的每句都不同,而且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但叶家俊是被骂惯了的,一边点着头,一边“嗯嗯”地答应着,偶尔打个呵欠,偶尔揉揉眼皮。
一个就像放鞭炮,一个就像堆烂泥,任由轰炸。
钟火麟暗叹:“这两父子,嘿嘿……”很想笑,但不敢笑,装得正正经经的样子。
叶三水骂累了,说:“你听到没有?”
叶家俊忽然精神一振,“听到了,爸,我会改的。”每逢到了这个时候,就是结束的时候,他可以回去睡觉了。
果然叶三水摇头叹气,“唉,你好好想想吧。”真要走了。叶家俊也转过身,真要睡了,但叶三水又问:“这个你朋友?”
叶家俊点点头,“嗯,他来住一段时间。”
叶三水一愣,盯着钟火麟看几眼,呵呵一笑,“年轻人怎么称呼?”
钟火麟照直说了。
叶三水接着问了一些问题,无非就是“哪儿人、干什么工作,怎么认识家俊的”之类。钟火麟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应付得妥妥当当。而叶家俊,已经躺在了床上,睡得呼呼响。
叶三水望着又是叹气,说:“这孩子……”
钟火麟说:“叶叔,下边铺子要帮忙吗?我反正没事做。”
叶三水眨眨眼睛,说:“不用了,你是客人嘛……”
“无所谓,扛扛抬抬我能行。”钟火麟显得懂事有礼,在老人家眼中特别赞赏。叶三水高兴地连连摆手,“真不用了。”
钟火麟陪着他一路下楼,“应该的,我习惯早起床,睡不着了。”他现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如果表现得太差劲,可能就得被轰走。果然,他这么一主动,赢得了两位老人家的欢心,气氛很融洽。
叶家的店铺以卖干货为主,门口也摆着新鲜货,有时客人多了,二老还真的忙不过来。钟火麟勤奋聪明,很快就上手了,减轻不少负担。而叶家俊,整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他睡醒了就吃,吃饱了就上网,一到晚上就跑出去乱逛,还把钟火麟拉上一起。
匆匆过了几天,这天晚上两人又再出去。家俊妈喊了一声,“家俊,早点回来。”
叶家俊答应一声,瞬间跑远了。
家俊妈望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脸有忧色。
叶三水问:“怎么了?”
家俊妈叹气:“我担心家俊他……”
“嗯?”
“他一天到晚在外胡闹,不知结识了些什么人啊!”
叶三水也叹气:“唉,儿子大了哪里管得了?但愿他没有结交匪类就好。”
家俊妈说:“那个钟火麟到底是谁?”
叶三水一愣,“我怎么知道,是广东那边的,来找亲戚没找到。”
家俊妈说:“他什么人我们不清楚,家俊就这么带回家了,你看见没有?他没行李,没身份证,这些天穿的是家俊的衣服,我……你说,他要住到什么时候?”
叶三水又是一愣,“这个……”
家俊妈左右瞧瞧,低声说:“可能是个逃犯呢。”
叶三水大惊,“不会吧?我看着觉得他是个好小伙子。”
家俊妈说:“我也觉得他不是坏蛋,但人心隔肚皮呐,就这样让他住在家里,出事了找谁去?”
叶三水摇头叹气,“家俊这孩子,从来就懵懵懂懂、粗枝大叶!”
这一晚,两位老人家当然睡的不好,满心忧愁。第二天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家俊妈开始出招了。她给钟火麟夹了一筷鱼,问:“火麟呐,亲戚找到了吗?”
钟火麟察颜观色,心知不妙,这个时候必须反客为主,所以他立即说:“没找到,反正我以前到处打工,既然来到这里,我想不如留下工作。阿姨,鱼市场应该有人请打工的,你们关系熟,能帮我介绍个吗?”
两老一愣,互相看了看。
叶家俊插嘴说:“留下好啊,这是好地方。”
叶三水说:“鱼市场确实可以请人打工,但是……你没身份证啊。”
钟火麟赶紧说假话:“呵呵,去年我找不到身份证,以为遗失了,补办后才发现原来没遗失,于是多了一张。我让家人给我寄来了,很快就到。”
叶三水点点头。
家俊妈问:“就过年了,你不回去?”
钟火麟说:“不了,我喜欢这里,大海好壮阔啊!”
叶家俊又插嘴:“当然咯,大海是最美的风景,无论谁一见到,都不舍得走了。”
叶三水轻声训斥:“你懂个屁!”家俊妈也一横眼,“吃饭,少罗嗦!”他们对钟火麟有戒心,当然不想给他介绍工作,更加不愿他留下。钟火麟能理解的,装作不懂而已。
叶家俊虽然二十多岁了,却是个肤浅无知的家伙,心机粗疏得很。
钟火麟又说:“叶叔,阿姨,我没什么要求,能三餐一宿就行。”
叶三水和家俊妈应付着笑几声,没搭腔。
叶家俊说:“没事儿,要找工作?找三叔去,他在鱼市场是管理层人员呢……不过,你真的要干?”
钟火麟点点头,“真的干!”
叶三水插嘴:“这事儿迟些再谈……”
叶家俊说:“迟什么?等会儿我就和火麟去找三叔。火麟,其实鱼市场不好干的,起早摸黑、扛扛抬抬,打渔的都是满身臭味,没前途。”
家俊妈赶紧接话:“就是就是,不如别干……”
哪知叶三水一瞪眼训斥:“臭小子说什么呢?你瞧不起打渔的?”他大为生气,把碗筷一放,说:“你给我听清楚,我们家八代都是打渔的!你要是瞧不起,给我滚出去别回来!”
叶家俊哪敢声张?急速扒了几口饭,起身就走上楼。
叶三水继续喃喃开骂,家俊妈在一旁劝说,钟火麟微微苦笑。
叶三水越骂越怒,大声说:“我们家代代打渔,我同辈几十个兄弟,每个兄弟的儿子都有出息。能读书的读海洋大学,不能读书的也是出海作业的好把手,谁像那臭小子一样?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岂有此理!”
家俊妈听了轻轻叹气。
钟火麟不知该说什么,默默无言。
叶三水忽然一拍桌子,“不吃了!”怒气冲冲地走出去。
饭后,钟火麟上三楼,对叶家俊说:“走咯,帮我找份工作。”
叶家俊一瞪眼,“不是吧?真要去鱼市场工作?”他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告诉你,你别听我老爸那一套,有本事的就像九叔那样,有几艘渔船,整条村子的人都帮他打工,单单干苦力,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来?”
钟火麟皱皱眉头,说:“向往成功是不错,但也不能太势利,没有你爸妈的辛苦劳作,哪有你现在的生活?”
叶家俊不服气,说:“我现在怎么了?要钱没钱要车没车,出去吃个饭唱个K,就得变成穷光蛋了。”
钟火麟心中暗骂:“果然是个臭小子,好高骛远。”忍不住问:“哟,你倒是挺有要求的嘛?怎么不自己赚钱?”
叶家俊说:“我不赚钱?我除非不赚,一赚就赚大钱,你等着,迟些我的事情一谈妥,保证财源滚滚!”
钟火麟问:“你有什么计划?精通什么技能?”
叶家俊一愣,忽然恼羞成怒,大声说:“要你管!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到铺子帮忙。”
钟火麟默默走出房间,没说什么。忽然叶家俊又喊:“给我买包烟回来。”钟火麟嗯一声,十分不爽,但他现在寄人篱下,不得不受气。
走在街上,海风夹杂着冷空气扑面而至,让人有刺骨的感觉。钟火麟缩缩脖子,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这种天气若是被赶了出去,真是活受罪。嗯,先到鱼市场打工认识多一点人,再找机会回市区,如果能在大公司上班的话,我就不信翻身不了!”
下了决定,他回转叶家,不得不奉承叶家俊。他轻轻敲门喊:“俊少,给你买烟回来了。”
这句“俊少”明显起了作用,叶家俊打开门,笑嘻嘻地说:“谢谢了,等我打会儿游戏,和你找三叔去。”
钟火麟大喜,“好的,好的,谢谢俊少。”
叶家俊昂头哈哈大笑,十分得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