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灸里镇,李辞归便径直往仓满城赶。为能早点回来,他连平时沿途访亲问友的习惯都给放弃了。因而,赶到仓满城时,他竟比平时早到了三天。次日一早,他又紧着进货去了。
因采办这种秘制药料与普通的药料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它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要多许多。通常一般普通的药料采办,采办人只须把个清单交给供货商,自己回客栈候着就行;然而秘制药料的采办是绝对不允许的。它有着专门的规定和特殊的要求。首先,它要求采办人必须亲自前往,并默记住(绝不允许书写)所有将进药料的名称、产地、数量;其次,得分点采集,不许集中办理;再就是始终不得让外人知晓自己出行的目的。此外,药料采集齐后,多数还得齑成粉末。所有这一切,就一个目的:防止泄露。通常,秘制药料的采办,如没个四五天的功夫是办不下来的。可是李辞归这一次采办却只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可见他是多么地赶啊!
药料办齐,并整装好后,李辞归逐一的谢过了供货商,又执意谢绝了他们的请留,随后他便赶着去了二姐夫和六姐夫的家。他先来到了二姐夫家。
二姐一家见着,格外地高兴。二姐欢喜地看着弟弟说:“七弟,姐可有二年没见你了,真想啊!”她又忙问起爹娘的情况。当闻说自己当了二姑妈时,更是高兴得不的了。二姐是个爽性子,自然是问这问那,问个没完;要不是二姐夫提醒,她还收不住嘴呢。她歉意地说:“看我,这一高兴!就啥也不知做了。”她欢喜地对李辞归说,“七弟,你先和姐夫聊着,我这去给你准备房间。”
通常李辞归都住在二姐夫家,可想着还要赶路,他便忙起身示意说:“不用了!二姐,我还得赶回去。不然,这药引子就接不上了。”他又冲二姐夫说,“二姐夫,我爹说,我娘想二姐、六姐想得厉害,希望她俩能抽空回去看看?”二姐夫见说,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二姐想回去,啥时候都行。”忙又但心地说,“只是…你六姐那儿就不好说了。”
二姐当然知道这药引子的重要,故而也不再要求弟弟住下。见丈夫这么说,她气愤地跟着说道:“你那个六姐夫,可霸道啦!你六姐早就想回去看看,可他就是不让。为了这个,你六姐还来我这哭了几回呢。”
“是啊!这人厉害,我一见他就怕。”二姐夫一旁插话说,可说着,他又像是在替他这位连襟说好话似的说道,“不过,最近这两年他好像好了许多。就拿六妹跑我这来哭诉的事儿说吧,这要是搁在早几年,还不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她是提都不敢提。”
忽然,二姐夫颇感疑惑地冲二姐说:“咦,奇怪了!这小子以前可是动不动就拿你六妹出气的呀?稍不顺心就打老婆。”他又看着李辞归说,“难道,他转性啦?”二姐则撇着嘴说,“他能转性,那太阳还不得从西边出来。我看哪,他是这些年生意做得舒坦,这火就少了呗。”
二姐夫想了想,倒也认同地点点头说:“也许吧。他生意做得顺坦,我也跟着沾光。”他又冲李辞归说,“七弟呀,他管老婆的那个劲可是一点也没松过,好像还更紧了。所以,我才说你六姐不一定能回得去。”李辞归却很有把握地拍着胸脯说,“不打紧,我去说。”二姐和二姐夫闻说,竟是异口同声地疑惑道,“你!?”
李辞归却是看着他俩说:“咋的!不信?那你俩就跟着过去看看呗。”怎知二姐夫一听,便吓得赶紧摆手说,“我我…可没空。我已约了人,走不开,真走不开!”李辞归晓得他害怕,便冲二姐问道,“那你去吗?”二姐却是大声应道,“去!当然去喽。”可二姐夫却忙冲二姐眨巴眼说,“夫人哪,你可要小心哪!那六妹夫最瞧不起女人,更是听不得女人说事。你去了可得少吱声!你就…你就让七弟说,啊~,让七弟说。”
他又冲李辞归教导着说:“七弟呀,你俩总好叫劲。这回说啥你也得忍着点!最好是恭敬着点,讨好着点,千万千万可别跟他冲撞喽;那样你二姐会很为难的。你也知,我的那点小家子买卖全仰仗着他的关照。嘿嘿,所以,你一定别让你二姐得罪了他?”
二姐夫一向怕事,尤其害怕六姐夫。因为六姐夫不只是个叫得响地头蛇,而且生意也做得很大。二姐夫那点生意,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得经常走这位连襟的门子,所以李辞归倒是能体凉二姐夫的难处。不过,他觉得二姐夫对六姐夫过于奴相,便想着要捉弄他一下。
于是,他先保证地说道:“放心吧,二姐夫!我不会和他冲撞起来的。”二姐夫闻说果然是松了口气,并满意地直点头。怎知,李辞归又紧着说道,“我会跟他好好说。而且啊,我还要劝他对你尊重些。大家都是亲戚嘛,咋就不能客气些呢?”
二姐夫吓得慌忙拱起手来,直告饶道:“哎哟诶,我的公子哥!要不得,要不得呀!你可千万别提起我呀。你只要不提我,那就是在帮我啦。我求你啦!千万千万。”
二姐就看不惯老公的懦弱怕事的样子,她气恼地责怪道:“瞧你那熊样!一提到他,你就跟耗子见猫似的。”她将围裙解下一丢,冲李辞归说,“七弟!别理他,咱走。”李辞归却嬉笑着冲二姐夫扮了个鬼脸说,“二姐夫,那我走啦。”二姐夫忙挥手说,“哎哎!好好,走好。”说完,他摇着头进里屋去了。
二姐虽是嘴上骂丈夫胆小,可她心里也着实害怕这六妹夫,尤其害怕七弟和他冲撞起来;那样的话,不只是七弟遭罪,六妹也会跟着遭罪。所以,她说啥也要跟着来。可当他们到了六妹夫哪儿时,她这才发现原来的担心全是多余的。
六妹见着她和七弟,高兴得忙跑过来,并热情地将他俩迎进屋,还冲屋里的丈夫喊:“夫君,是二姐和七弟来了!”六妹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想待见他们,却又不敢擅自做主。而六妹夫闻讯,也能笑脸相迎。虽说他见着李辞归略有些局促,但还热情地说道,“啊,是大舅子来啦!二姐也来了。”他将李辞归和二姐让进客堂,便又冲六妹说,“夫人,大舅子来一趟不容易。你先吩咐下去,让管家去订一桌酒席。”
李辞归忙阻止着说:“不用了,六姐夫,我还得赶路。”他又颇显随意地冲六姐夫说,“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二姐没想到七弟敢这么直白的提要求,即刻紧张起来。她害怕地瞥了一六姐夫,又紧去瞅着六妹;可六妹却是坦然地看着夫君,全没了从前那种害怕的样子。倒是六姐夫闻说了,先是一怔道,“事!”,随即便笑道,“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得来的?”
李辞归忙拱起手说:“那我就先过六姐夫了!”他先得意地看了一眼颇感惊诧的二姐,又看了一眼六姐。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我想也是爹娘上了岁数的缘故,俩老人都巴望着二姐和六姐能回去一趟。”
说着,李辞归便把在二姐家说过的话,又大致地说了一遍。末了,他望着六姐夫说:“行吗?”六姐夫虽是心里不愿意,可没理由拒绝,也不敢拒绝;可是要搁在两年前,他会即刻板起脸来拒绝,甚至会大骂一通。
然而,此刻他却是通情达理地说道:“行!老人想见闺女,咱没道理不让。”他瞄了一眼二姐,然后看着李辞归作着所谓的解释说,“其实,她俩误会我了。我先前所以不答应你六姐,主要还是担心她自己一个人走不方便。既然是一起走,我也就没啥好担心的了。”说着,他冲夫人和二姐笑笑说,“嘿嘿,去吧。”又故意说道,“我就是事务忙,脱不开身。不然,我也该陪着一起去见见岳父母大人才是啊。”李辞归知他虚情假意,但还是起身谢道,“六姐夫有这份孝心,我替爹娘领了。”六姐夫摆手说,“惭愧!惭愧啊!”忙又拿起茶碗示意说,“七弟,喝茶,喝茶。”
眼前的情景,直让二姐以为自己正在作白日梦。打进门起,她就想到了几种最可怕的结果;可接下来的情形不仅不在她的想象中,而且简直叫人不敢相信!她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可还是怀疑自己,不是眼花就是耳朵听差了。可六妹的手明摆着正拉着自己,还高兴得一个劲地直摇;二姐不由地茫然了。她望着六妹,想着七弟和六妹夫彼此一向不服的紧张关系,不禁奇怪地暗暗念道:“这俩刺头!从来就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尤其是这六妹夫,没人能降得了他。有一次,她就亲眼看见,这二妹夫竟敢当着爹爹的面把七弟打得连连叫屈。可今他竟这么听七弟的!这是咋的啦?”
……
然而,二姐当然不知道,他俩的每一次争斗,李辞归都是因爹爹的严厉管束,而没敢使出真招。所以大家每回看到的,都是李辞归被打得直叫屈。可是有一回,也就是这一回,六姐夫再也不敢小觑这位小舅子了。正如老人常爱念叨的“你跟他说破嘴皮子,不如掌他一嘴巴!”
六姐夫姓袁,单名一个“禄”字。袁禄只比李辞归大二岁,应算是同龄人。可袁禄仗着家底殷实,且好疏财仗义、结交江湖以及社会名流。故而,他在当地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人称“小神通”。可他生性气傲,故在他眼里,最是见不得那些他认为比他更有“威势”的人,也就是所谓“更有气势的人”。可小舅子李辞归偏就是他眼中的这么一个人。因此,他心里总有这么个怪念头,那就是非得降服了他这个桀骜不驯的小舅子;可是李辞归却偏不买他的账。这或许也是他常打六姐的原因之一吧?
因而,他俩便如天敌一样,一旦照面,不是斗嘴,就是动手。而李辞归则囿于爹爹的“不许和六姐夫过真招”的警告;再则,也是担心吃了亏的六姐夫会把怒气撒在六姐身上,所以他总是一让再让;六姐夫却把李辞归的这种一忍再忍视作为软弱可欺。所以,为了免受六姐夫的屈辱,李辞归便尽量地不去六姐夫家。
可是有一次,奉了爹爹之命的李辞归,不得不专程过去了趟六姐夫的家。可当他还不及踏进那院门口,就见下人们一个个惊恐地立在院门外,而六姐正被六姐夫踹出屋外,痛的爬不起来,随即又见六姐夫凶巴巴地冲了出来,一把揪住姐姐的头发,再狠劲地往屋里拽。
李辞归立时冲上前并大声喝道:“住手!”他一跃上前抓住六姐夫的手,并叱责道,“她咋的你啦?你竟这么打她!”说着,他松开手去扶六姐。可才站起的六姐却因疼痛而不得不又慢慢地蹲下,并忍声哭泣着。六姐夫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了一跳。
他愣怔一下,见是李辞归即凶狠地骂道:“你个兔崽子…你呀!今是吃了豹子胆啦?老子教训老婆,你都敢管啦?滚!”说着,又要挥拳,李辞归忙用身挡住姐姐说,“你这样打老婆!算啥爷们?”
六姐夫见说,便轻蔑地把拳击打在自己的掌心,嘲着讽地说:“哟嗬!真不愧姐弟情深啊,还知道心疼姐姐啦!”又后退去一步,并上下打量着李辞归说,“不过,老子管的是老婆。你要想管,还得等我休了她再说。”说着即唬起脸来喝道,“滚开!赶紧滚!”
李辞归却是捏紧了拳头,怒视着说:“今你再敢打我姐一下看看?”六姐夫闻说,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并蔑视地说道,“你一个手下败将,凭啥来保护这个臭婆娘啊?”又蛮横地说道,“哼哼,老子想揍人,没人敢拦,也不拦住!”说着,他凶狠地指着蹲在一旁抽泣的六姐骂道,“你个讨打玩意!别以为有这小子拦着,老子就揍不了你。”随即瞪起眼骂道,“你还哭个啥?还不快给老子滚一边去。”
他骂咧着,并冲李辞归挑衅道:“哎,我说小子!你们老李家是咋整的?尽调教些讨打的贱货。她一个,你一个;真是一对讨打的贱种!”说完,他便狂笑着转过身去。李辞归被他讥讽得热血喷张,真恨不得立马让他见识一下郎中拳的厉害,可他还是不敢违背爹爹说过的话。
他强压住心头怒火,指着六姐夫警告道:“袁禄!你这个无耻的家伙。你打我六姐已属可恼!这会又辱没我李家门风,更是可恨。你!马上向我和六姐道歉!”然而六姐夫一听,却是“哎呀~”一声地回过身来,再次辱骂道,“啧啧啧,一个个的,果然是讨打的贱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