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们闻说,顿时吓得面面相觑、惊恐不已;大堂上的气氛,也骤然死寂起来。法师威严地扫视着大家,翁声说道:“诚然,无活人可献,亦可用牲畜,且必为雄性;但惟有献万物之灵,方能最显本帮诚意!一切死物、浊物,神灵恶之。”因是头回作法,他特别地声明道,“所以,选定的‘牺牲’,尔等皆不得随意触碰,其随身之物亦不得取之。”说着,他威严地扫视了众山匪一番,又看了眼与范军师站在一起的几位头领说,“此山,乃二郎山神的潜踪、息炼之地。我等祭拜的,正是勇武不败、战无不胜的二郎神爷!”
言毕,他闭起双眼、一言不发地缓缓站起身来,他慢慢张开双臂、仰望穹顶;而大堂上下是鸦雀无声。那个寂静,连山匪们彼此的心跳声都能清息地听到。
突然,法师高呼:“欲请山神出,必献魂天灯!”法师如着魔似的反复地高喊着,“欲请山神出,必献魂天灯!”法师的那些个弟子也如他一样高呼起来。而山匪们却是被突来高呼下一跳,继而是一愣,随即也都跟着高喊,“欲请山神出,必献魂天灯!”霎时间,呼声响彻大堂内外,山匪们更是群情振奋……接着,牺牲似木偶一般被不法师的弟子引入祭坛。
法事不及作毕,山匪们早就一个个的被那“牺牲”的惨怖献身,吓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及至做完,众山匪已一个个自成了僵尸模样儿啦。期间,法师又趁势让弟子将一种“黑白两色”的丹丸分发给众匪,并要求他们行动之前吞下。山匪们皆机械地收下,小心地握在手里。
“魂天灯”燃旺之后,法师再次大声说道:“此丸乃山神所赐,服之必得神佑!”说完,他于众山匪前率先张口吞下了一粒“丹丸”,众匪也都学他模样将手中的丹丸吞下。随即,法师以压倒一切气势地冲麻五六说,“大帮主,您心中可有攻打的目标?”
“有!”麻五六尖声道,法师便大声道,“那您就下命令吧!”麻五六即神采飞扬地转身冲弟兄们喊,“山神保佑,神勇无比!弟兄们,一举拿下‘驮陀寨’!”
“拿下!拿下!…”众匪们不停地高呼着。麻五六望着群情鼎沸、斗志昂扬的弟兄们,兴奋地把举起的双手往下一按,众匪们瞬间鸦雀无声,麻五六跨前一步,犹如当年在“蜈蚣山”的模样一挥手:“出发!”众匪则齐声应道,“得令!”即向“驮陀寨”奔袭去了。
众兄弟只用了个把时辰的功夫便完成了这次的偷袭,一举把盘居在分途岭的“驮陀寨”的一个分寨给端了。这一仗,“山神帮”不仅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更是打出了威风、打出了信心。此后,山神帮又连着攻打了好几个帮寨,也都取得骄人的战绩。以至于连一直不看好的范军师,也摇头直呼,“没想到啊,没想到!”
如此一来,山匪们不只对法师的法力深信不已,更是在称奇的过程中自觉地称法师为“法师爷”了。
从此山匪们对那令人摄魂夺魄的魂天灯,不只是敬畏,更是一种崇拜与敬从。因而,但有攻伐掳掠之事,二郎山神帮都会照例先抓一活人来点“灯”,而弟兄们因相信得到了山神的庇佑,故而也都神勇无比,无所畏惧;而且是,从此“山神帮”竟然是逢战必胜。
正是:“勇,可以一当十;怯,百不如一。”就这样,短短的几年里,二郎山神帮不仅越战越勇,也越战越强,很快就称霸了一方。法师爷自然也就更加受到山匪们的敬仰与膜拜!最终他成了山匪们心中的真正“永世真神大法”。
——“精神的力量,永远就是一个迷!”
再过几日,“山神帮”便要攻打三花堡,以彻底扫除这个拦阻财路的大敌,更是要为黑老三报仇雪恨;而这次出征之前所做法事活动的“牺牲”,便是刚被抓到的李辞归。这就是说,李辞归即将被法师爷送入祭坛,点“灯”作法了。
李辞归被安排在一间由山洞掏成的屋子,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那些个专门他服侍、看护的人还真就和伺候贵宾一样,都怕慢待了他,而他所期待的法师和大帮主却始终不曾见到,就连那仨讨仇的独食客也再没见过。
伺候他的人,一如既往地和他套近呼,主动与他说:“您是法师爷的客人,俺们都不敢慢待您!”有的则说,“大帮主就喜欢和郎中交朋友。往后啊,您可要多点关照俺们这些小的哦。”等讨好的话。
李辞归当然不太相信他们的话,但又猜不出他们这葫芦里卖的是啥药?便索性啥也不去猜了,只是叮咛自己耐性小心地等待着。前面说过,这正是法师爷的巧妙安排。他要令“牺牲”在不争、不闹、不瞎猜的情况下,平静地献身于山神。如此,既能令山匪叹服法师意旨强大,也更加有效地显示出其法力的神秘。
可以说,现如今的“魂天灯”远比最初那会成熟多了,而且整个仪式都那样紧凑有序。
清晨,鸟儿聒噪得厉害。一直在纳闷不见有新面孔出现的李辞归,终于见着有几个女人朝其所在的屋子走来。那走在头里的是位约模二十岁出头的女子,但见,她面色呆白,身段窈窕;一身着白色素裙,红缎束腰,手拿麈尘,款款而来。其身后跟着的是俩青衣少女,约模十五六岁。俩青衣少女,一个端着盥洗器物,一个奉着衣服。那些守卫的见着她们,都主动点头哈腰,全都毕恭毕敬地向那窈窕女子招呼、做什问安:“法相早!”
女“法相”乃是法师的副手。其实,不论是女法相还是其她女子,他们都是法师的帖身服侍。用法师爷的话说,她们全是他的“寝室”弟子。说白了,就是陪他睡觉的。
她们来到了囚禁李辞归的屋旁,女法相用麈尘示意守卫把门开了。守卫忙开启门锁,再用力一推,并恭谨地道了声“请!”便急急地退到了一边。那俩青衣少女奉着衣服及盥洗器物,先步入屋内。
进门后,俩青衣少女于两旁立定,法相则甩着麈尘,轻步入内。她先瞟了一眼斜趟在床上的李辞归;只是仅这一瞟,她竟不由地心头一颤,芳心大动,心下暗暗赞道:“真真的好品相耶!这般男子,若能与他阴阳调和,断不会被那魔头涮空了俺的身子。那老贼的‘采阴护阳’[采阴护阳——是民间流传的一种养颜益寿的方法,据说有此法的男人可在男女交媾时挺而不泄,直致女吟弱虚脱;同样女人会此术者亦能令男人虚耗而亡。]的功法也太着实让人害怕啦!俺若能……”她如此动心地想着,便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却猛然发现这男人也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女法相即刻不好意思起来。她忙摇动着麈尘以抑下内心的异样,并把脸别向一旁。
有一会,她才回过脸说:“让…让他先洗个澡,换身衣裳。”又叮嘱那些专司伺候的人说,“记住喽,可得好生照顾着!”她一说完,便肩起麈尘、扭着腰肢径直去了;李辞归却急忙坐起,并看着她后背欲喊其留步,俩少女则用手抵着红唇,冲他“嘘”了一声,示意他莫要出声。见此,李辞归只好重新又斜斜趟在了床上。
李辞归所以急坐起来,欲喊她留步,并非是想要和她套近乎;而是基于职业上的反应。他见这位穿戴的“三分似道、七分像佛”的女子,不仅脸色苍白,而且心气不足,便料她患有严重的妇科病。他本想跟她说了,也好叫她抓紧治治,怎奈却被俩青衣少女拦住。于是,他望着离去的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重又躺了回去。
女法相虽然已走去了十多步,可心中却牢牢印着李辞归的模样,且久久不能忘怀。她不时地回头看去,真想再找个理由折回去。可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到有人与她招呼道:“法相早啊!”女法相被这突来的招呼吓一跳,忙回过头看去,见是六帮主(即小六子)。
她便笑盈盈地招呼着问:“哟,是六爷呀!这一大早的…去哪儿啊?”六帮主就怕她上来纠缠,忙指着别处说,“哪也不去,随便转转。”又紧问道,“法相,您是从那边过来的吧?”他指着李辞归所在的屋子,并退到一旁说,“您请这边走!”
六帮主所以要急着将她打发走,一来是昨晚他未能践约与她的幽会;二来是法师爷有令,除巡值官和其门下的弟子外,旁人一概不得接近“牺牲”。可六帮主此来偏是受了范军师的委托。因此,他既不想被女法相缠住细问,更不想引起法师爷的不满。毕竟,法师爷最恨的就是范军师,而且是越来越容不得他了。近来,更是有传闻说,若再抓不到牺牲,法师爷将从本帮中物色一个不忠之人。有人已猜到,此人就是范军师。
女法相见六帮主不太愿搭理自己,可这回她倒是一点也不恼,竟然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甩着麈尘去了。毕竟她觉得李辞归的模样儿远比小六子强多了,而颇感不自在的小六子目送着女法相的走去,自是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范军师可真正是日子难过啊!
一直以来,只有他敢大胆地妄议法师爷的“作法”,即使是在法师爷的声望极高的时候,他也不曾中断过。不过,近来他已顾不上再去妄议法师了,毕竟是保命要紧啊。因为,营中正散播着“军师乃不详之人”的流言。尤其是那条“若再抓不到牺牲,法师爷将从本帮中物色一个不忠之人”的传闻,令他胆战心惊,寝食不安。这意味着法师将要对他下毒手了。
其实,自法师上山以来,他二人就一直在明争暗斗。而在两人的争斗中,军师用实,法师弄虚。所谓“用实”,就是军师想要通过揭穿法师的鬼把戏,以求彻底打跨法师爷;而所谓“弄虚”,则是法师借用鬼神之事,达到“俘意擒志”的目的,最终达到姿意所为的目的。而且,在他二人的较量中,彼此都一直在暗中观察和留意着对方。现在法师既已取得了绝对优势,当然不会错过除掉对方的机会。
因为,还在法师初上得山时,他就曾发誓过,一定要让范军师在恐惧死去。所以,他实现自己盟誓,并利用自己的声望,来个“杀人于无形。”为能达到这个目的,在作着攻打三花堡的准备时,他就适时地放出一些不利于范军师的风声。而在攻打三花堡的前夕,为能阻断军师与大帮主的所有联系,他还煞有介事地对麻五六说:“军师非神佑之人!此次战事重大,非比寻常。望大帮主暂时绝其往来。尤其是,法事前后,不得与见!”麻五六自是言听计从,而范军师也非是省油的灯。
他其时也在积极地防范着,并秘密地为此做着谋划,而且他觉得时间已非常地紧迫。因为,数日前他于茅厕外听到了法师与二帮主王能的一番对话。当时,法师对王能说:“……,如果再抓不来‘牺牲’,我可取一人替之。”王能已猜到那所替之人,但仍不愿相信地从侧面问道,“难道,法师爷还多派了一路?”
“不用派!到时,二帮主便知了。”说完,法师低头扎着裤腰带出去了,王能闻说了,无奈地摇头叹道,“唉,您就是不说俺,也知道此人是谁!就为这个,俺也得赶紧下山哪。不然…法师爷可真的要用他替作牺牲了!”
阅客或许还记得,那日仨独食客急急地赶来求王能帮忙,而王能却一再拒绝,并急于下山。究其原因,皆为此故。
一直躲在茅厕后面的范军师,见他俩去远后,才敢走出来。他知道眼下也只有大帮主能保下自己了,便忙径直地去了麻五六的住处。可当他匆匆赶来求见时,却被告知,战事在即,大帮主须净身、静心;要他先回去,等打完三花堡再来。范军师闻说,顿时大为紧张。他意识到法师早已把他和大帮主的联系给阻断了,更预感到灾祸就要降临。他害怕,尤其是一想到要死在那惨怖的“魂天灯”下时,便不寒而栗。他心绪慌乱回到住所,并努力地想着应对之策。
他想到过一跑了之,可又实在是心有不甘;毕竟,他也布下了狠手,而且一旦得手,他不仅可以除掉法师爷,还可以把个山神撑控了。因此,他要赶在法师动手之前,务必使其所布下的狠手成功。此刻,他正焦急地待着一个人的归来。
他心急地一次又一次望向窗外,可窗外始终是空无一人。他低着头,不停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嘴里喃喃道:“都这时候啦,咋还不见他人呢?”范军师口中的“他”乃是其侄子——范自程。而范自程此时正赶着却完成大伯交给的一项秘密任务。范军师又看了一眼窗外。
忽然,他大声喊道:“来人!”一贴身护卫应声进来,范军师即命令道,“去,把六帮主请来。”护卫应一声便急急去找黑六了。
此刻,范军师所以急着找来六帮主,并非是六帮主有本事救得自己,而是因为他想到了关键性的一步,就是法师要抓的“牺牲”是否已抓到?他想过,“如果,一旦抓到了牺牲,法师就暂无借口选他替作牺牲。而自己若能赶在攻打三花堡前暂无危险,就可以争取时间,扭转危局。到时,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可要打探到牺牲的情况,目前能托付的人只有小六子啦。此人,不仅重情、重义,而且有机会接触到“牺牲”,所以托他去打听最为稳妥。果然,小六子来了以后,听了范军师的担心与请求后,便爽快地答应了。
小六子确实个重情重义的人!有关范军师的谣言他多有所闻,也很同情,只是大战大即,一时没法帮他。他也想好了,等战事一过,便联合众头领去劝说大帮主,请他领上范军师去向法师爷求情,以求宽恕。
然而,小六子去后,却始终也不见他过来回话。范军师忙派人去找他,回来的却报告说,六帮主已定为本次法事的“值守官”,刻日起再不待见他人!
闻此,范军师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恐难安。他不敢再等了!因为“法事”将于明晚举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