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凤漓渡后,李辞归是一路疾行。傍晚时分,他赶到了驿骝店。他有三年多没来过这儿啦。
说起来,那次还是他专程替五哥归还遗物——“铜心锁”给银花的时候。其实,路上他就想过,如果五哥活着,他没准还会到银花家借一宿呢。李辞归沿街面走着。
忽然,一店小二迎着招呼道:“公子,本店有上好的酒菜;住间舒适;服务周全,公子请入!”李辞归闻说忙拉住缰绳,看了一眼这家客栈上的字牌后跳下马来,并让店小二给开一间上房。店小二连声应着,又上来帮着取了行囊、随物,还唤来同伴把马牵入马厩,并热情地招呼李辞归一同进店。
小二引李辞归上到二楼,开了房间,又打来了热水,搁好后说道:“客官,楼下有可口的饭菜。您若想吃,俺可以替您送来。您看想点些啥?”李辞归想了想说,“我还是下去吃吧。”店小二忙应道,“好嘞。客官如需要,只管小的。”说着退了出去。
李辞归简单地梳洗一下后,便下到了楼下。他捡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又点了两荤一素,还特别要了一壶酒。他要好好吃上一顿,因为往下走,就只能以干粮为主了。不一会儿,伙计把菜端了上来,又打来了一小壶酒,客气地冲李辞归说了声,“您慢用!”便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李辞归斟满杯子,端起来闻了闻,再一口喝尽,他先竖了下筷子,再从盘子里夹起一大块肉送入口。他咀嚼着,并环视着这不太大的酒肆;与此同时,在酒肆一角落处,有仨人正背向他坐着,并一直小声嘀咕着,还不时地注视着李辞归。因天色已晚,加之这仨人都坐暗处,所以李辞归始终都不曾注意到他们。
其实,这仨人正是先于李辞归离开凤漓渡码头的哪三个人,而且他们全是日本人。居中坐的叫“清木太郎”,坐在他右边的叫“一冢雄二”(此人便是与李辞归一同渡船的人),而左边的叫“横路武夫”。他仨人是专为寻找一张叫作《三味真火图》的藏宝图而来的。
据说,光绪二十一年,清政府与日本国签订《马关条约》后,为能清尝那二万多亿俩的赔银,不仅倾其国库所有,还加大了对民众的残暴搜刮。数亿万俩的白银便被一批一批地送入虎狼之国——日本国。
而在这数以万计的赔银中,有一批却是被“义和团·雷字门”的残部劫了去。为了不被官兵追缴,雷字门的弟兄把该批宝偷偷运到了一处人迹罕见的山洞里隐藏了起来。后来,雷字门的“门首”又将这笔宝藏秘密地转移到一处更隐蔽的地方,并将所藏地点绘成“虚图”与“实图”两幅藏宝图。“实图”由雷字门的“门首”保管,“虚图”则交一大师兄保管。而保管“实图”的那位门首,一般人并不知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大家只知道他姓杜。因为,所有关于获取该批宝藏的线索尽在图中,而该图最大的标识是一帧“三味真火”图,故称之为《三味真火图》。“虚图”其实是个辅助性的图,它是在“实图”确实再难以取得的情况下,结合一些特殊的字诀帮助找到宝藏。
“辛亥革命”前,因叛徒告发,杜门首被捕。所幸的是他被捕前,已将手中之图交给了大师兄,并嘱他秘密消失。而随着杜门首的被处决以及那位大师兄的秘密消失,《三味真火图》也就从此成了一个传说。
但是,关于它的去向是越传越神秘,而关于宝藏的数目更是越传越惊人。事实上,不论江湖上,还是官匪、兵痞,乃至民间中的掘宝盗墓之人,他们从来都不曾停止过对“宝图”的寻找。江湖上还不时为此相互猜疑、捕风捉影,追逐杀戮。尤其是在满清被推翻的那年——1911年,江湖上因风传“哥老会”已经密得此图而掀起了大规模的争逐杀戮;结果是血雨腥风,死人无数。后来,人们才发现这很可能是倭人挑起的一场阴谋。这以后人们多少有点谈《图》色变的味儿了。然而,日本人则一直在关注着这批被劫“赔银”的行藏,而且已逐渐接近到了宝藏的真踪。
酒肆的这三个日本人,正是受命于一名叫“宫崎二郎”的神秘人物指派,专程赶往“歧岩山”以便截获那《三味真火图》。可是,他们都正在为这山道不知咋走而犯愁,而且宫崎已下死命令,要他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到达指定地点。
一冢雄二看着李辞归说:“那人也是往神山方向去的。”横路武夫忙道,“哪我们何不让他带路?”一冢即摆手正色道,“不可以!宫崎组长特别交代,这次行动,必须是秘密的!他强调,过‘五迷道’以前,我们的行踪绝不可以被人发现。他还特别交待,一旦被人看见,那个人必须这样。”他作了个灭口的手势。
横路武夫却担心道:“可是,一冢君,如果没有人带路,我们是不会顺利地走出‘五迷道’的!何况前面还有个‘十字坡’,也是非常难走的。”他看了一眼清木太郎说,“那样,我们就无法在规定的时间,赶到宫崎组长指定的位置。
说着,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对清木太郎建议道:“清木君,可不可以这样?我们绑架他,逼他带路。等过了‘五迷道’再干掉他。”
清木太郎想了想,并对一冢雄二说:“雄二,接你过河前,我和横路已打听过,那‘五迷道’是很难走的。如果没有向导,我们是无法按时赶到宫崎组长指定的位置的。我们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所以我认为,横路的办法可行!”说着,冲他俩招手示意,并很小声地说道,“入夜后,我们把他绑架了,然后用麻袋装出去,再逼他带路!”一冢雄二和横路武夫听着,直点头称是。
然而,李辞归却不知自己已被倭人盯上,他仍旧是悠然自得地享用着那可口的酒菜。不一会,一壶酒便被他喝得精光,他又要了一壶。已略显醉意的他,又再满满地为自己斟上一杯,他举在手中,看着杯里的酒液。而就此时,一轮明月照了进来。李辞归便望着明月脱口念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念毕,一口喝尽,又提起酒壶斟起酒来,可他才倒了半杯,忙放下酒壶,并自言自语道,“何不借着月色走上一程!对,今我也来他个《四郎探母》夜出胡营。”说毕,忙喊结账,还多付了点钱;算是打赏小二的。
店小二忙将马牵出,另一小二则搬来了行李,又帮着李辞归一起绑好了行李。李辞归骑上了枣红马,带着酒意、借着月色,入山去了。那仨日本人也结账离开了客栈。
正是:“此去一路月伴随,不知凶险伏何方?”
皓月当空,山路崎岖;草木随风,虫兽低鸣。一路西行着、且酒意已渐渐消退了的李辞归忽然发现,脚下的路,远比以前跟爹爹走的那个时候要难走得多,而且越往前走越是难行。尤其是“青石岗”的一段路,完全不再是从前的样子。李辞归记得,以前和爹爹经过此段路时,还可以过一辆马车,可现已被滚来的山石堵得狭窄难行。有的地方必须绕着走;有得地方根本就没得绕,得先把东西卸下才免强过得去。
而眼下的这一段路是个山隘,距十字坡已不太远,李辞归小心费力地走着。渐渐地,李辞归便要通过老艄公说起过的那独食客杀了十多个商人的十字坡了。李辞归警觉地走着;他竖直了耳朵、留意着四周,可时下最让他叫苦的还是路的难行。他是越走越后悔,以致都有了回头的念头。还好,过了青石岗后就不难走了。
李辞归重新打好行装,再次上马。他抹去额角上的汗水,迎着微风,徐徐前行。
忽然,他似乎觉到后面似有踏草声。李辞归不由地暗吃一惊,想道,“难不成我被独食客盯上了?抑或是狼?”他忙伏下身来、捺住心跳,暗暗踏了踏马镫,枣红马立时加快步子,走了一会,李辞归又让马儿放缓步子,并不时地回窥着身后。他如此忽快忽慢地走着,一直过了十字坡,而那一度令他疑心被独食客盯上的踏草声,却再也没出现过了;倒是那些婆娑的树影、簇拥的蓬草和兀立的山石,让李辞归多次看走了眼,还曾多次疑为是躲在暗处的独食客。
李辞归重又坐直了身子,还喃喃地说道:“真是‘心疑生暗鬼’。”其实,李辞归并非是心疑生暗鬼,而是真有“鬼”;那仨日本鬼子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原本想绑架他,逼他带路,等过了五迷道再把他杀了。也是李辞归临时决定了走夜路,不驻使得那仨日本人放弃了原有绑架的计划,也侥幸地躲过了一场横祸。只李辞归江湖经验少,而那几个日本人又都是训练有素的间谍,尤其是在他起疑心后,只是用了伏身后窥的反侦手段,所以,他一直没能发现身后那仨日本人。
毫不觉察危险就一直跟在身后的李辞归,心中只是想着儿子,就想着能早点赶回去与家人团聚,故而他是足足地走了一整晚的夜路。只因这一夜走得顺利,他竟索性来了个日夜兼程。他是走走歇歇、歇歇走走,硬是把个三四天路用作一两天来走。他的这么个走法,可是乐坏了那仨日本人。
清木太郎见天蒙蒙亮起,又再次提醒着同伴说:“二位,别太近了。过五迷道前,绝不可被他发现了。”横路武夫看了一眼启明星说,“他还真能走。照这样走法,今晚就能走过五迷道。”
一冢雄二则伸了伸腰说:“过了五迷道,我们就不用再跟着了。”他很满意地说,“没想到,他竟这样帮了我们!”横路武夫则向清木太郎请示道,“清木君,过了五迷道,要不要杀了那人?”清木太郎摆起手说,“只要不被发现,他走他的,我们走我们的。”他又指着他俩那已裹起的日本刀说,“不要轻易动手,免得留下痕迹。明白?”一冢雄二和横路武夫一同低声应道,“嗨!明白。”
入夜时分,李辞归走到了五迷道。他打马来回巡寻着各处道口,最终在四道口站定。这四道口是五迷道口中最难觅得的,也是唯一可以通往神山方向的出入口。而别的道口,要么去往别处;要么直抵水路,通向大河;要么来回打转转。
李辞归回头看了一眼,拨去早已长起杂草,踏入布满荆棘的进五道口;而远远地望着的仨日本人都会心地笑了。清木太郎把手一挥,示意横路武夫和一冢雄二抓紧跟上。
可就在二人即欲催马前行时,突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仨日本人忙闪入道旁。横路武夫和清木太郎跳下马来,抽出倭刀躲在草石之后,而一冢雄二则继续潜行,监视着李辞归的去向。
只一会儿,便见一快马急往这儿跑来,可当那马近仨日本人时,横路武夫却早早跳了出来,小声喊道:“安信介!你这是要去哪?”原来这“安信介”是他们一伙的。
清木太郎把刀送回刀鞘,上来问道:“安信君,可是有新情况?”安信介忙拉住缰绳说,“正是。宫崎组长刚得到消息,有一队人马已秘密赶往‘依岩观’。”安信介跳下马来,焦急道,“他命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截杀他们。一定要把他们手中的东西拿到!”他又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说,“你们走得真快!一路上,我是跟着你们的足印,马不停蹄地直追而来的。我就怕追不上你们。”清木太郎却拍了拍他说,“我们有向导。”
“向导?”安介信疑惑道;而这时一冢雄二折返回来,他冲安信介点点头即对清木太郎报告说,“清木,那人像发现了我们。已藏在那边的一蓬草丛里。”
清木太郎一摆手说:“他不再有用啦!宫崎组长又有新指示,命我们尽快赶往‘依岩观’!这样吧?我和雄二先走,如此可以麻痹那人。”又命令道,“横路,你和安信介随后把那人杀了。要快,不要耽误时间!”说完,他和一冢雄二策马去了;横路武夫则再次把刀抽出。
安信介却按住他说:“武夫君,不必用刀。”他取出两支飞镖说,“用这个。”他把一支飞镖抛给横路武夫,自留一把并捏在手中说,“接受任务时,有三个‘支那人’潜入我们分部的院子,全被我杀了。其中一人身上有这种东西,我就拿了两把。”(这正是刁上台,即外号叫花时迁的盗贼那晚所遇见的情形)安信介把飞镖别好,跨上马说,“横路,在这荒僻地方,还是不要用本国刀,那样会暴露的。一会儿,看你的厉害,还是我的厉害。”已经跨上马的横路武夫把飞镖掂了掂说,“安信君,我一定比你厉害。”说着,他用力踢踏马蹬,沉声喊着“呀呀”,即率先跑去了,安信介紧随其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