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寨主!六爷求见。”他二人说着话时,守卫又再跑来报告。这位六爷,大名黑六,是黑老三的弟弟。黑六长相英俊,性格文静,为人谦和,对大寨主格外崇敬,吴霸山也很喜欢他。
“是小六子呀!”吴霸山欢喜的起身招呼道,“快,快叫他进来。”进得门来,黑六先抱拳行礼,然后将一块令牌递上说,“大寨主,这是二寨主让俺交给您的。”
吴霸山接过令牌,笑着冲瘸郎中展示道:“郎中,俺说啥来着了。嘿嘿,你拿上这个可以大摇大摆地下山了;不过,现在有些晚了。明一早,俺让人送你。”又示意小六子坐了。
黑六看了眼瘸郎中,在一旁坐了,并小声的问道:“大哥,您真的金盘洗手啦?”
“嗯!俺明天就走。”黑六难舍的低下头去。沉默一会,他抬起头含泪说道:“大哥,干吗非要走啊?就算金盘洗手也不必非得离开啊。大哥,俺…俺真舍不得您啊!”
“六子呀!”吴霸山也颇动情道,“大哥其实~,也…也不哇!只是俺那老娘年事已高,老人家又不喜欢跟俺住在这山上。俺是越来越牵挂她呀!娘老了,俺再不近前侍奉尽孝,俺这心,他…他不安哪!”吴霸山捶着胸脯,双眼泛潮的叹道。
“是啊!能守着老娘,也是一大福分气;不似俺,早早的就没了爹娘。”黑六触及身世,甚为感慨,他拭去泪水说,“既如此,小弟就不好再劝阻大哥了。”
黑六整顿了一下难舍的心绪,并郑重的讨教道:“大哥!可否再赐教小弟几句?”吴霸山想了想道,“六子呀!老哥喜欢你,就是因为你重情重义。记住,做兄弟的,啥时候也不能丢弃情义二字!”
“对对对!这便是‘道义’。”一旁的瘸郎中竟也忍不住插上一句,黑六晓他指的是“盗亦有道”一说,竟含混的冲他点点头。
吴霸山却忽然冲黑六请求说:“六子呀,大哥离开前得托你办件事?”黑六忙起身拱手应道,“大哥,您只管吩咐!”吴霸山示意他坐下,并指着瘸朗中说,“明一早,你好生把郎中先生送下山去!”
黑六再次起身,拱手保证道:“大哥,您大可放心!小弟亲自护送郎中先生下山。”
次日一早,黑六如约将瘸郎中护送下山;吴霸山因要与众弟兄辞别,故在山上多呆了两日。
三日后,吴霸山夫妇一行在麻五六等众头领的护送下离开了蜈蚣山。……
吴霸山去后,麻五六自然成了蜈蚣寨第三任的大寨主;众头领们也都各晋升一级。
……
吴霸山夫妇及随行离开了蜈蚣山后,便一路向南,一直去到了千里之外的“仓满城”。在那儿,吴霸山用蜈蚣山聚来的钱财置下了家产,并开了一家钱庄,起名为“银山钱庄”。
钱庄被吴霸山打理得红红火火,而且只用了一年多点的时间,便又接二连三在各地开出许多分号。由此看来,当年老娘为他算的“命合商贾”一卦还真就灵验了;吴霸山也觉得自己确实是块经商的料。为此,他就曾与伙计说过:“俺的成功,一是得了高人的指引;二是在这商道上俺早就熟门熟路了。”
不难听出,他所说的这位高人,当然是指瘸郎中;至于这“熟门熟路”,若不是他与夫人的一段剖白,只怕是无人能够知晓这其中的意思。
他是这样对夫人说的:“商匪本是一家,同属一路。为赚取大把的钱财,都他娘的不择手段。所不同的是,商,乖在巧取豪夺;匪,劣在暗盗明抢。”
夫人听了极为不屑地撇了撇嘴,可他却自豪的大笑道:“哈哈哈,夫人哪!这么说来,俺可不就是自小经商,早就熟门熟路了嘛?”他一说完,又是一番哈哈大笑。夫人却是嗔骂道,“你可真是个匪性不改的东西!你自小做匪不假,可咋就把个匪与商捏到了一起呢?哼!也就你能编出来。”
夫人的身子还就如瘸郎说的那样,日益见好,而且夫人的模样儿也越来越长得丰满,人也越加地漂亮了;钱庄的生意更是越做越大。可是夫妇俩就是怀不上孩子。这孕不育的事儿,很快便成了他夫妇俩的心病。虽说夫妇俩都很心急,可心急程度却不尽相同。
吴霸山因时常忙于钱庄上的业务,加之他始终认为,“夫人的不孕,是从前命格的不适。现今夫人各方面都好了,只要莫过于‘殚思’,终会是有喜的。”为此,他可没少劝解夫人,莫要过于“殚思”。
可夫人却不完全像他那样想。如今,吴府宅大人众,夫人则是个极不习惯被人服侍着过日子的人。她只要了一个贴身的丫鬟——果儿陪伴着。因吴霸山的老娘不愿进城,那张婆子便被派到乡下伺候吴老太去了。
夫人一直在想,待养好了身子,再怀上娃儿,自己便可相夫教子,安心的过日子。可是一专眼都快两年了,也不见有动静。守着偌大个府邸宅院,却过着清冷、空荡的日子,夫人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这人越是闲来没事,这乱想的事儿就越多,所以夫人也就难以摆脱这“殚思”的困绕了。
为此,她时常把瘸郎中那句“灸里生丁”的话与夫君提起,可吴霸山就爱用“莫要殚思!千万莫要殚思!”来劝解她。最终这话说得多了,夫人便不愿再听了,并给吴霸山提出了最后的条件,即,“再等一年,不成咱就上灸里镇。”
转眼一年过去,夫人仍就是不见动静。她再也坐不住了。这天一早,夫人便把个急着出门的吴霸山给堵在了屋里。她把胳膊架在门上,气鼓鼓地问道:“老爷,你啥时候能答应俺哪?”
“答应你!答应啥呀?”吴霸山竟没反应过来。不曾想夫君竟如此不上心,夫人即刻美目圆睁地喊道,“你咋连这都忘了?当然是落户久里镇的事啦!”
“哎呀!俺当啥事呢?”急着出门的吴霸山忙说道,“俺要和人见面,你等俺回来再说。快,让俺出门。”
他上前要拉开夫人的手,夫人却气恼地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并不依不饶地闹道:“你老实屋里呆着!今要不商量出个结果,你哪也别想去!”至进城来吴霸山还从没见过夫人使过这么大的性子,便央求着说,“夫人哪,俺真的是有急事嘞。”
“急事,急事!你那天没有急事?”夫人叉起腰,忿恨道,“过些天,老夫人就要来一趟城。你也知道,她老人家最关心的就是咱吴家的香火。她所以不肯住下来,不就是因为这个嘛。她这趟来,准又是瞅俺肚子的!您呀,就知道整天的忙啊忙的。可要没了香火,你就算攒下个金山银山又给谁呀?”这话可说到了吴霸山的痛处。
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并委屈地说道:“唉!夫人,俺也急呀!其实,俺比谁都急。可郎中不是说了嘛,要咱顺其自然,别总想着这事。”他颇感无奈的摊开双手说,“所以,俺不只是劝你,俺自己也尽量不去想啊!”
“唉!俺也是这么想的。”夫人见说了,不由的与沮丧道,“可是…可是俺就是做不来嘛!”
忽然,她眼睛闪亮的说道:“老爷,郎中不是还说过么?‘灸里生丁’!咱干脆搬灸里镇去。兴许到了那儿,就…就有了呢!”夫人满希望的看着夫君。
“这个~,这个俺也想过。”吴霸山却是犹豫道,“可是……”他所以犹豫,主要是无法舍弃这生财的宝地;再就是当年瘸郎中离去后,让小六子带回了个纸条,上写了夫人的真正病因,再就是要他夫妇照着的他话做,便都会有的。因而,吴霸山想了想,便冲夫人问道,“夫人,你可知道,当年害得是啥病吗?”
“知道啊,是‘困的’。郎中不是说嘛,咱们离开到了这儿就会好的。”夫人觉得夫君问得多余,并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身子说,“你看,俺现在多好啊!”
吴霸山却是看着夫人呵呵笑道:“可不是嘛!你比从前好得太多啦!”随即又很是诡谲地笑道,“可是啊,就这‘困的’你也只是知道一半。”
“一半?”夫人诧异地望着,吴霸山便进一步说,“后来俺才知,你住的那地方有瘴毒。你想啊,你住的那地方,附近是山涧,常有瘴气飘来,你的身子能不坏吗?所以郎中才说,你是‘困的’。其实是瘴毒害的。他还说要‘无为而治。’”因想到当年错听了意思,吴霸山忍不住笑道,“嘿嘿,当年俺却把‘无为而治’愣是听成了‘吾为尔治。’”吴霸山把手一摆说,“嗨!不管咋说,你要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也就是说,咱们不一定非要迁往灸里镇。”
夫人虽觉得这番话满有道理,可仍坚持说道:“可是,哪郎中为何还要说‘灸里生丁’呢?还有,俺都养了二年多了,总也没个动静。”
夫人竟难过得低下头去,有一会她仰起脸,美目流盼的说道:“老爷,俺总觉得郎中那话儿里,像是还藏着话似的?没准,他这话里面也藏着一半呢。”
“咦?你这么说还满像是这么一回事呢。”吴霸山觉得夫人的话颇有些道理,竟不由的抱怨道,“呔!这郎中也真‘瘸’得邪乎!现在,也没个地找到他。不然,问一声不就明白啦?”
夫人见夫君有所心动,便进一步劝道:“老爷!不用再问了。你想啊,俺们的事他那件不都说准了。依俺看,灸里生丁的事,也一定会准。咱只管去,没准还真就像他说生财那样生了娃呢!再说,你也可以上那儿开个分号嘛?”
“开个分号!到灸里镇?”夫人的话启发了吴霸山,他即高兴道,“对呀!俺咋没想到呢。当年蜈蚣山不养人,这会仓满城不生人;那好!咱就到灸里镇,如此一来,岂不是既旺财又生丁嘛。好主意!真真的好主意呀!”
吴霸山哈哈大笑,开心的把夫人拦入怀里,并学着戏剧的唱腔念道:“好好好,我们就择他个良辰吉日,一同上那个:灸-里-镇!——落户去吧!”
灸里镇乃是一座千年古镇。
镇上,民风淳朴,崇尚自然,推崇“黄老”[黄老,此指黄老学说。道家学说中常把黄帝、老子学派中有关治国、修身、养性等论述统称为“黄老”。]。可是自从吴霸山来此落户后,“利来利往”之风日渐趋浓,寡义廉耻之徒日益趋多。吴霸山更是网落了一批市井门徒充当家丁打手。如此一来,他不只有了富人的高贵与骄横,还找回了大寨主的感觉。
吴霸山的这种做派自然遭到镇上诸多乡绅、族老们的极大不满。乡绅、族老们不仅把个矛头指向经商,更指向匪性不改的吴霸山。他们皆怒骂:“商贾败德!”并一再呼吁,“要抑商兴农,还风自然。”
然而,面对匪性不改、霸气十足的吴霸山,乡绅、族老们的怒骂与呼吁却无法扭转世风日下的局面。
最终,乡绅、族老们惟有把“还风自然”的希望寄予在医养堂的李时深——李望公的身上。
灸里镇,有个沿习久远的惯例——“公议”。即,镇上一旦发生某种恶劣之事,且乡绅、族老们认为必须予以纠正或是遏制时,便可联名提请本镇的“望公”召集并主持会议,做出有强制力的决议。
“望公”是从本地乡绅、族老们推举出来的名望人士。望公不仅声望高,具有服众的号召力和强制权力。所以,一旦在公议中形成决议,望公就有权力督导权执行。
医养堂一直是本地的名门望族,故历年来其坐堂掌门多被推举为历届、历任的本地之“望公”。本届的望公是李时深。
初时,众乡绅、族老也只是恳请李望公出面劝阻一下吴霸山的恶行,可是收效甚微,后来便有族老敦请李望公召集主持一场“公议”,希冀作出决议,将吴霸山逐出灸里镇。
李时深却觉得吴霸山不过是一时匪性难改、冥顽不化,但他尚知孝道,崇尚义气,因而相信其本质不坏,若能假以时间,慢慢教化,他终会融入古镇的淳朴风气中。所以,面对族老们的一再敦请,李望公也只是劝说大家“包容乃大!治顽疾如抽丝,治顽劣当润化,不可躁急!”因而一直不予以召集“公议”。
然而,吴霸山却认为灸里镇没人能够管束得了自忆。他还想出一个在久里镇成立商会的办法,当然,这是他从仓满城学来的,以求能和“公议”抗衡。
为此,他特意找到李时深,先假意的自白一番说:“望公,你跟俺说的那些个道理,俺都懂。可俺要做买卖,要养家糊口;还有那些跟着俺做买卖的,他们也要吃也要喝俺呀?那伙人就知道不满意俺,一点也不体谅俺的难处。唉,他们才是没半点仁义之心呢!”他口中的“他们”,当然是那些个乡绅、族老们了。说着,便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要求道,“不如这样吧?你帮俺成立个商会。俺把那些不守规矩的家伙都管起来。”随即,他颇为自信的作了个手势说,“哼哼,这样一来镇上不就太平好了嘛。啊!哈哈哈。”李时深想了想,觉得这商会虽说是城里的新鲜玩意,但也确实能具有一定的自律作用。”便有心同意,他淡淡的说道,“您真要是这么想,我倒也不反对。但有一点,”他强调说,“这就是,您不能阻拦乡绅、族老们的志愿加入?”
“不阻拦,不阻拦!俺非但不阻拦,俺还要请你来但任会长,俺来做常务副会长。”吴霸山大声说道,“再就是,俺再挑俩能干的做副会长。当然也少不得请那些个乡绅、族老们都进来做会员。”
他怕李时深不接受这个邀请,便以被其劝导与约束为条件说:“有你坐镇,大家信服。这样的商会,它可好比给大伙头上戴了顶‘经箍咒’。哼哼!谁要敢胡来,俺让谁爆头。嘿嘿,当然俺也不例外。”
“成啊,我去和大家说说,成立个商会。”李时深是想既然商会中乡绅、族老占多数,自己也兼任着会长,应该可以得大家的同意,便嘱托他说,“筹建商会的事就由你照着城里的方法去张罗吧。”
结果,吴霸山很快就把从仓满城学来的商会模式,生搬硬套的弄到了这灸里这古镇上了,而且,他在组建的过程中竟然连必要的选举或是推举的程序都给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