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的夜色下,橘色星火一点,照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关煜明掏出烟,对身边人一探,“抽吗?”
段子宸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只淡道,“戒了”。
“哦?”关煜明忆起几个月前纽约的那场酒会,他去露台抽烟透气,跟身为“同道中人”的段子宸,正好撞见。当时这家伙可是一根接一根,吞云吐雾,看得出是多年的“老烟枪”。说戒就戒,谈何容易。
关煜明却也没有多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啜了一口夹在指间的烟卷,吐出一圈烟丝,在夜风的裹挟下无声顿逝,他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跟你做笔生意”,段子宸开门见山地说。原本找到苏以沫并不难,但他派去的人,都多多少少的遇到了麻烦,且是他婚期在即,寻人的动作不宜太过张扬。眼下,宋书音是最合适的突破口。
他听邻居说过,这些年宋书音一直是苏以沫的室友,两人交情匪浅,也是小念常念叨的那个干妈。依着苏以沫的性格,是断不会同她失去联系的。
“听说关尚集团对润海长安的地产项目也感兴趣,易海倒是不介意多一个合作伙伴”。段子宸开出价码,这块地皮关尚垂涎已久,当初与易海暗中角力,若不是他棋先一着,占了先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尽管这块肥肉确是诱人,但关煜明眼底仍是一片深不可测,只问,“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没必要跟你卖关子,你的宋小姐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段子宸眸中一暗,虽只见过一面,但他也瞧出,宋书音是个“硬骨头”,想从她口中得到苏以沫的下落,并不容易。
闻言,关煜明直是摇首失笑,半是无语半是调侃:“你拿出润海长安这么大的一个项目跟我做交易,就为了那个女人的下落?”
段子宸的眉头不着痕迹地一敛,若是以前,他也会觉得自己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买卖,可现在,他并不觉得亏本。
他以为苏以沫只是个可怜的红眼兔子,却不想,兔子咬起人来,竟比狼还狠,撕咬着他的骨血,给他从未有过的弥天般的疼。她不给他机会,也不给自己留后路,可他却如何都不能放过她。
“你只说答不答应”,他脸色一沉,目及远方,看不见的黢暗江面下,暗流涌动。
“如果我不答应呢”,关煜明并未变色,只捻灭了烟头,再抽下去,宋书音那个极是灵敏的鼻子,怕是就会闻出来了。她一直不太喜欢他抽烟。
段子宸冷冷一笑,只道,“我想宋小姐,应该也很想知道你身边刚才的那位红颜知己。”
当初宋书音进关家大门,关煜明跟关老爷子立了“军令状”,挑明日后非她不娶,才让老爷子松了口。这件事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都道关煜明为了个孤女如此,实在不值。
关煜明的目光顿时森沉,旋即又恢复了如常神色,“你以为我怕她知道这个?我们身边这些家族里的男人,有哪个是只守着一个人的,家里那位不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是,段总?”
他意有所指,一个即将结婚还满世界找情人的男人,跟他谈这个,实在没什么可信力。
“你说的没错,可有些女人,偏就是不够懂事,却能戳进人心窝子里”,非是讨要什么一心一意,得不到,便让你撕心裂肺,段子宸说着,不由收紧拳掌,指尖没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关煜明终是变色,宋书音看着清冷,其实心思敏感,来S市前,她便同他有过约定,她什么都不要,只求在一起时,彼此能坦诚以待。
“若你有了别的心思,请明白告诉我,我不想像那些公子哥身边的女人一样,活得不清不楚,我不会浪费你的时间。”他一直记得她说这话时的眼神,笃定而坚持。她从来都没跟自己谈过条件,饶是陪他吃了那么苦,也没说过一个不字,只有那一次,她说,这是她的底线。
而他现在,已经触到了她的底线,只是她还不知。
关煜明望着袖口处的一排系扣,如果不细看,并不能看出中间一枚是重新缝上的。她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小心穿引,他看着心里莫名升出一股暖意。以往就算只是扣子松落的衣服,也会被他随手扔掉,可这件缝补过的外衣,却是他最爱穿的。
不论乔薇如何燃起了过往的热切,他都知道,宋书音才是自己的归途。
“这笔生意,我做了”。他终是道。
段子宸没有再说什么,只点点头,便悬身而去,却又像想起什么,脚下一顿,提醒道,“就算我不说,也不代表她不会发现,祝你好运”。苏以沫的好友,怕是也跟她一样执拗,并不那么好对付。
关煜明冷哼一声,神色却是黯然。
三天之后,段子宸从关煜明那里,得到了一个手机号码。
两个男人,用这种隐秘的交易,各自了达成目的,都是商场的老手,熟稔如何才能利益最大化。只是,到底忽略了,人心并非可以轻易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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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海旗下新晋的技术定位公司不是吃素的,一个手机号码已足够让段子宸在最短的时间里,获知苏以沫到底身在何处。
董事会开到一半,程亦安便收到了消息,他虽知这是段子宸的私事,以往从是先公后私,但想必这个私人消息是一刻都不能耽搁,便俯下身在段子宸耳边低声道,“段总,苏小姐找到了”。
片刻,就听段子宸对着参会的高管道,“散会!”
语落,他便率先起身,留下满屋人,一头雾水。只有程亦安知道,他到底为何。
那日从东京回来,他刚赶回家,便被段子宸一个电话叫走。
直到走进那间屋子,看见满地狼藉和满眼猩红的段子宸,他才知道出了何事。
没有比他更了解那种错愕和茫然,一声不吭便远走高飞,连个念想都不肯留,剩下的那个人,只能像个傻子,失魂落魄。是不是,女人都会来这一套。
可是寻找苏以沫,比他当初找到小女佣,要麻烦得多。仿佛是有人故意阻挠,派去的私家侦探都被没能寻到丝毫踪迹。
他们甚至专门去了一趟苏以沫的老家,却被苏家父母训斥一顿,只说早没有那个女儿,一打听才知,当年苏以沫未婚先孕,曾挺着肚子回家,被父亲挡在门外,再不相认。
他还记得段子宸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脸色,灰败地如同刷了一层霜,眼中却是痛色。后来,段子宸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夜。翌日他来上班时,发现段子宸的桌上放着一本书,之前调查苏以沫时,他就对那本书留有印象,那是她出的第一部绘本。
那个跟苏以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陆少杰,极是聪明,将所有行踪都掩得严严实实,而且他们寻人受阻,跟他也不无关系。
程亦安将查到的地址发给段子宸,便道,“这个地方,其实离苏小姐原来的住处并不远,只是当初查到他们搬家时出了城区,现在看来,应该是绕了一圈再回来”。
“是不是那个陆少杰把她弄走的”,段子宸的脸绷得紧紧的,齿间的寒意分明,苏以沫不会有那么多心思“兜圈子”,没有人帮她,她也不会走的那么彻底。
程亦安微是迟疑,“我们查到,苏小姐和令嫒,现在……跟陆少杰住在一起。”
话音未落,却见段子宸一扬臂,将桌上的东西,猛地扫到地上,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从齿缝中一字一顿地吐出,“她跟陆少杰住在一起?”像是在问,又像是在答。
跟了他这么久,程亦安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心中不由一沉,却不再续言。本是胜券在握的赌局,到头来竟如此收场。谁能想到,他会成为被丢弃的那一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