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废太子赵启之死, 太上皇怒发攻心。
当时孝怀皇后的话虽然是有意挑拨, 但太上皇知道这并非虚言。
只要他细细一想,就会知道,为了苏舒燕,西闲迟早晚放不过废太子。
不管如何,他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
“我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明君之誉,江山之稳, 都没什么要紧了。”
苍老的声音, 在太极宫的养心殿内响起。
太上皇坐在偌大的圈椅上,人越老,身体越发的会缩小似的。
在赵宗冕的记忆里, 成宗生得甚是高大,因为在第一次面对他的时候, 赵宗冕才不过五六岁而已。
他得仰视才能看见那个已经是“皇帝”的人。
但是现在, 成宗缩在圈椅里, 身上盖着厚厚地裘皮, 仿佛一阵风过都会将他吹走。
赵宗冕道:“所以, 你让柳姬对小闲下手,却没想到, 阴差阳错地害死了吴贞。”
“是啊,”成宗长叹了声,“贵妃是个好命的人,本来在雁北的时候就该死了, 没想到不仅逃出生天而且还生下太子,宗栩说的对,当初就不该让你得了她去。”
赵宗冕笑了笑:“这应该就是命,不然的话,好端端的那狮笼就那会儿开了呢?当时以为是个意外,现在看来,却像是天意。”
成宗咳嗽连声:“你说的对,是天意,是天意注定了你得林妃,天意注定了我会把皇位交还给你,但是……为什么要害死启儿。”他的手拢着唇角,哑声道,“司贵妃虽然死了,但我并没有杀死她的儿子,你们却为什么不放过启儿。”
赵宗冕道:“太上皇还是没有看开,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启儿如果好好地在金陵花天酒地,没有人去理他,他偏偏要往宁泽王的地盘上去,这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吗?”
“只要有人不打算放过他,不管他在哪里,都是一样。”
赵宗冕想了想,一笑:“说的也是。”
大殿的门虚掩着,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吹的烛影一阵乱颤。
片刻,成宗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了柳姬的身份的?”
赵宗冕道:“太上皇这步棋安排的很高明,说来惭愧,朕也是最近才想通的。”
正如西闲所说,王琴儿的死,好像掐断了皇帝在赵宗冕身边的眼线,没有人会想到,王琴儿存在的最大意义,其实就是死,就是为了掩护那个藏的更深的棋子。
甚至连王琴儿本人都不知道。
当赵宗冕想通这一切的时候,不寒而栗。
因为认定了柳姬的身份,也确认过她是章令公主的人,所以向来对她并不如何防备。
更加因为柳姬先前在雁北,曾经帮助过西闲,所以赵宗冕对她的信任更加多了一层。
毕竟对赵宗冕来说,假如柳姬是太上皇的人的话,她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只会抓住机会害死西闲母子。
虽然他因为某种原因,不太喜欢柳姬接近西闲,但事实上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柳姬只要稍微用点心思,就能轻而易举地跑到西闲跟前儿。
真正让赵宗冕开始怀疑柳姬的,是孝怀皇后之死。
内务司里离奇而死的孙奶娘跟宫女齐儿,小太监口中所说的脂粉的香气。
当然这还不足以将矛头指向柳姬。
直到李夫人出面认了罪。
赵宗冕虽然不信是李夫人毒害了吴贞,可却想不通她为什么竟能主动出面认罪。
***
甘露宫。
西闲说罢,眼中流露出难过之色:“所以,孙奶娘……也是你下的手?”
“原本是太上皇的计策,他觉着该推波助澜,让人以为真的是你谋害皇后。”
“为什么要杀奶娘?”
“因为她扛不住,再耽搁下去只怕会坏事。”
“那李夫人呢。她为何主动顶罪?”
提起李夫人,柳姬一笑:“娘娘如此聪慧,不如再说给我听呀。”
“我想,”西闲望着她:“也许,是你跟她说了些什么吧。”
柳姬目光涌动,垂下眼皮。
孝怀皇后身死,再加上太上皇背后操控,几乎所有人都怀疑是贵妃的手笔,大臣们群情激奋,所以才有泰和殿请愿之事。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甘露宫,却完全没有人留意,延秀宫中还有一个人。
吴贞喝茶,毒发,到身死,李夫人目睹了全过程。
当时赵宗冕的反应,李夫人也看的明白。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赵宗冕的心情。
因为在那时候,李夫人的心情也是同样。
吴贞是她从小陪伴的主子,是她曾经发誓效忠的人,也是后来她发誓要报仇的敌人。
她们之间,甚至比跟赵宗冕的渊源还要更深远。
可突然间毫无预兆,皇后死了。
最令人愤怒的是,李夫人却发现自己心头郁结的仇怒,竟没有随着皇后的死而彻底消散,失子之痛所留的伤,也无法因而减轻半分。只是又多了一份空茫。
李夫人突然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该干什么。
直到那天柳姬去探望她。
西闲问道:“你对她说了什么?”
柳姬淡淡道:“我本来想试探她,没想到她好像已经全无生志,犹如槁木死灰,不管我如何寒暄搭讪都不理会。我见她这样,便索性对她说,如今大臣们不肯放过甘露宫,皇上却一心维护分毫不让,已经在泰和殿前打死了四个大臣,只怕往后的冲突还更多。皇上毕竟是才登基不久,就闹出如此血腥残酷之事,只怕以后这位子要坐的风雨飘摇了。”
“所以……”
“她果然有所反应,竟问我可有解决的法子,”柳姬笑笑道:“当然有,只要证明了真凶并不是甘露宫便是。”
说到这里,柳姬望着西闲道:“你不用为她难过,她也是死得其所,她是为了皇上才主动认罪,何况,与其无声无息地老死在宫里,一辈子得不到他的注目,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在他的跟前,从此他心里,自然也会留有她的影子。你说,对不对?你说……蠢不蠢。”
西闲道:“李夫人并不蠢,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她是真心喜欢皇上的,为自己真正心悦的人而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柳姬道:“那……你有真正喜欢的人吗?”
西闲的长睫一动,并不回答。
柳姬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有没有真正喜欢的人。”
西闲缓缓抬眼看向她,月影中,依稀看见柳姬的瞳仁里,闪烁着一个淡淡的影子。
“喜欢一个人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我想……夫人并非胆小的人。”
柳姬的手从鬓边掠过的时候,手指间若隐若现,在室内阴暗的光线里,有着不易为人察觉的一抹幽光。
“所以一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柳姬低低地笑了声,却不知为什么,这笑震的她的胸口隐隐做疼,“真可惜,本以为可以跟你好好的相处。”
西闲道:“以前可以,往后……也可以。”
柳姬说道:“是吗?就算知道了是我害死了孙奶娘,也是我……让李夫人出去顶罪的,而且我还想……杀了你!”
她看着西闲,想从西闲脸上看出些许惊恐或者别的神情,但是她眼前所见的,仍是那个她所知的那个淡然如水的林西闲。
看待她的眼神里,仍有着一丝悲悯。
突然柳姬心中烦怒:“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从在雁北王府的时候,就一直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讨厌你这可怜人似的眼神……”
“你知道不是可怜,”西闲迎着她的目光,轻声道:“不然你也不会在那紧急关头送我逃走。上次那杯茶送给我,你却立刻后悔,所以我想……不管如何,你不会再做同样的事了,对不对?”
她的声音很温柔,有一抹透心的暖意,就如同她手掌令人贪恋的温度跟触感。
柳姬语塞,她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悲鸣般低语:“你、不能这样。”
她缓缓地抬手,在自己额头上一碰,似乎想要找回自己的神智:“别这样轻易相信人,我,或者皇上,不要总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上,不管他现在如何宠你,如果将来他心意改变,你也无非……”
“我从未奢望,”西闲垂了眼皮,此刻她的眼睛也有一点点红,“只是想跟孩子们好好地过活而已。而你……现在还来得及。”
柳姬的嘴唇有些发抖。
来得及吗?
目光从自己的手上扫过,在食指跟中指之间,有一道淡色的锐光。
只要她的手稍微一动,从此就再无任何牵挂和犹豫。
***
与此同时在甘露宫外,一道修长的人影静默如霜地立在屋檐底下。
顾恒怀中抱着一柄没出鞘的长剑,身形绷紧。
他微微闭着双眼,凝神静听殿中的动静。
虽看似面如静水,但心中却有着掩不住的惊涛涌浪。每一刻他都想不顾一切的破门而入,但却不得不生生地遏制住自己的冲动。
直到有一声低低的闷哼传入耳中。
这像是一个信号,顾恒再无犹豫。
一个回旋转身,长腿横扫将殿门踹开,同时飞身入内。
顾恒掠到内殿,看似冷静的双眼所寻只有一人,因为第一时间没有看见,目光里有慌乱一闪即逝。
帐帘垂落,有风从窗口送入,帘子随之乱舞。
顾恒上前一把撩起床帘,却见西闲侧卧俯身在床边。
顾恒心惊胆战,手中的剑铿然落地,他上前将西闲扶住:“娘娘!”
西闲拧眉,口中微微地吐气呼气:“顾、顾统领……”
顾恒一边揽着她,一边试图去摸她的脉,但是因为慌张,手颤个不停,而西闲的腕子又如同玉般微腻滑,好几次都胡乱擦过找不到脉。
瞬间顾恒的呼吸都乱了。
直到西闲拼力道:“我无碍。”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顾恒的心一定,手指终于准确地按在她的脉上,脉象有些乱,却没什么大碍。
但为什么她的脸色这样苍白?难道……
顾恒突然想起来,忙问道:“她呢?”
西闲抬手,反在他的掌上轻轻一覆,低声说道:“别去……”
只是虚虚地一拢而已,顾恒却猛然一颤,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在瞬间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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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133,想念,杰, joey,五月s, 反正不是妖, 春风十里不如你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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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恒:第一次亲密接触……
柳姬:到底是麻友,大家该互相帮助,不是互相残杀嘛
潜儿:不带我玩?
苏三哥:你们忙,我什么也没看见……
大魔王: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