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不满的看着刘庆争,眼前的这个人素来与秦王交往过密,乃是秦王的智囊,据悉他多次鼓动秦王觊觎太子之位,隐隐对太子李成律的地位构成极大威胁,这是赵桓所不愿意看到的。
这些日子他对李成律的看法已大为改观,认为长子不失忠厚仁义,自己昔日对其也是太过苛刻了。而自己春秋正盛,对权欲的迷恋更是与日俱增,恰恰是因为这样,赵桓对二子赵佶的日渐势大也多了几分忌惮,这个二儿子有时候让他这个父亲都隐隐有畏惧之感。
此时裴寂上前言道:“皇上,杨睿博近来见其归附后,麾下军士被剥夺一空,将领离心,多有怨言,乃心生叵测,意欲借招抚旧部为名,暗行蛟龙脱锁之计,其心可诛啊!”
太子李成律亦道:“儿臣细观杨睿博,文武兼备,为人更是阴险狡诈,实乃当世枭雄,若令其重返中原,无异纵虎归山,必然祸端横生,不若寻个借口,除之以绝后患。”
赵桓闻言,默然不语,面色阴晴不定,半响方冷冷道:“杨睿博刚刚归附不久,眼下言其心存叛逃之念,尚无依据,若轻率予以诛杀,恐令天下人心寒,届时言我大唐无容人之量,日后谁还敢前来投效?”
裴寂闻言心中暗自冷笑,他很是清楚,皇帝陛下对杨睿博素来忌惮,绝不会容忍这头猛虎环伺左右,只不过苦于没有借口诛杀杨睿博罢了。当下笑道:“陛下,要想证明杨睿博是否有反意十分简单,可准其奏折,只需在他前往山东途中,尚未出关之际,下旨令其返回长安,若接旨返回,则无反意,若抗旨不遵,则其心昭然若揭,届时令右翊卫将军史万宝率军剿杀即可。”
赵桓闻言,点了点头,言道:“裴卿言之有理,传旨,准杨睿博所奏。”他接着看了看阶下面泛得色的裴寂,森然一笑道:“但愿裴卿所料有误,也望那杨睿博不要辜负朕的一番苦心。”
裴寂在赵桓的灼灼目光注视下,也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肉跳。
刘庆争羡慕的看着一侧的裴寂,眸中嫉恨之色一闪而逝。这裴寂乃是平庸之辈,别的本领没有,只会察颜观色,一意谄上,可却贵为仆射,稳居百官之首。即便是当日为赵桓晋阳起兵立下汗马功劳的刘庆争,也不过是被委以户部尚书一职,位列其下,每每想到此处,刘庆争就愤恨难平。
“夫君万万不可!”于立辉噗通一声跪倒在杨睿博面前,俏目含泪,显得楚楚可怜,分外动人,可是杨睿博已是无心爱怜。他皱了皱眉头,不悦道:“夫人,你这是为何?”
于立辉颤声道:“夫君,想你刚刚归附赵桓未久,那赵桓对你安能放心得下,定时刻防范你有异心,此际准许夫君你前往山东招抚旧部,纯属试探之举。前日夫君进献此奏已犯大忌,若是再不知进退,真的意图出关,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届时悔之晚矣。”
杨睿博勃然大怒,斥道:“真是妇人之见,难道你愿意让我终老此处,做个富家翁不成?”说完拂袖而去。
于立辉失神的看着杨睿博的背影,一脸苍白,目中充满绝望。良久,于立辉方幽幽叹了口气,唤来心腹卫士,对其言道:“请曹元奎将军到我这里来。”
天刚放亮,寒意正浓,张日立在院中挥舞鹰翔宝刀,就见刀光霍霍,泼水难进。半响他收住刀势,轻轻吁了一口气,虽然全身已是汗水淋漓,却觉得分外神清气爽,于是换下汗湿的衣衫,来到偏房,坐在饭桌边享用早膳。
刚刚喝完一碗稀粥,张日立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武学精深,听力过人,从脚步声响就可以判定来客为两人,并且其中肯定有一女子。
张日立明白,定是那于立辉来了。昨夜心腹曹元奎悄然前来禀报,言道于立辉传话与他,欲与张日立商议要事,曹元奎不敢怠慢,特地连夜禀告张日立,看是否应允。张日立闻讯后思忖良久,还是决定见一见她,不管怎么说于立辉毕竟是杨睿博的夫人,看在杨睿博的份上也不好过于冷落怠慢她,再则他也想知道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脑海中在不停思索,表面上张日立倒是不动声色,又用勺子装了一碗稀粥,不急不慢的吃将起来。
“张将军,妾身能够进来说话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张日立暗自冷笑,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知之甚详,这个女人可绝没有她言语上哪么温柔可人。毒辣如蛇蝎,狡猾如狐,身上总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想起阴冷的毒蛇或者蜈蚣,谁要是小瞧她非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启目望去,只见于立辉身披白色大氅,面罩白纱,站在门前,身后赫然便是曹元奎,除此再无别人。
张日立故作讶意,忙站起身形,道:“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边呵斥随同前来的曹元奎,“还不赶紧给夫人看座!”
“什么?”听了于立辉所言,张日立顶门如同被一盆凉水浇灌下来,浑身都是冷意。他霍的站起,一双眸子炯炯的看着于立辉,冷笑道:“敢问这是夫人的主意吗?”
于立辉在他目光逼视之下,心中隐隐有股寒意浮了上来。她苦笑一声,言道:“要是妾身的主意,妾身还需要前来和张将军商量吗?”
张日立闻言,颓然跌坐椅上,口中喃喃道:“黑风会啊黑风会,当初咱家苦劝你不要归附赵桓,你偏偏不听,这才短短两个月,你又要离开长安,这可是自取杀身之祸啊!”他痛苦的闭上双眼,只觉得周身无力。
半响张日立缓缓睁开双眼,沉声对于立辉道:“夫人,我马上就去见黑风会!”于立辉闻言似是松了口气,面泛喜色,她盈盈站起,对张日立微微一福,“有劳张将军了。”
此刻已是午时,天气看上去很不好,彤云密布,低垂的似乎举手便可触及,西北风呼啸连连,狼嚎般刮个不停。
刑国公杨睿博的府上,也是花木凋零,一片萧索,甚是凄凉幽静,府内很少看到有人来往走动。
一间内室里,只有两人,正中红木案几上放着酒菜,可分明无人动过,看上去菜已经凉了好长时间,坐在案几两侧的正是杨睿博与张日立,连于立辉都不在其中。
此刻两个人都沉默不语,面色难看,气氛极度压抑。半响张日立哑声道:“兄长,小弟言尽于此,你此番若是出了长安,就是取死之道,还望兄长三思。”
杨睿博闻言冷笑连连,他站起身形,面露凄厉之色,道“想我杨睿博,自幼熟读兵书战策,师从当代大儒徐文远,即便昔日越王千岁对我也是另眼相看,本以为能在这乱世成就一番伟业,可却数度坎坷,最后竟落得个如此下场。如今赵桓像养条狗一样把我困在长安,肆意剥夺我军士将佐,若再困顿于此,届时李氏江山稳固,定拿我杨睿博开刀不可。此时不走,日后可就再无机会,这次离开长安,即便身遭不测,我也认了!”
张日立刚要答言,杨睿博把手一挥,“贤弟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在这一瞬间,张日立发现杨睿博突然变老许多,额头上的皱纹有如刀刻般清晰可见,由于面色凄惨,更是显得嘴角凭空多出两条深深苦线。
张日立默默站起,一言不发,他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对杨睿博拜了一拜,然后站起身形,转身大步走出内室。
杨睿博看着张日立远去的背影,忽的仰面大笑,笑声中隐隐露着癫狂,透着苍凉,如果留意,就会发现此刻杨睿博的眼中也有了一丝泪光。
于立辉伫立在院内,面色苍白无比,在寒冷的西北风中如同一只即将凋零的花朵,显得柔弱无助。看见张日立面色铁青的大步走了出来,她心头大震,似乎全然明白了结果,苦涩的一笑,对张日立轻声道:“不管如何,有劳张将军了。”
张日立看了看眼前这个女人,忽然觉得不光自己和杨睿博可怜,这于立辉也属可怜之人,昔日对她的满腔恨意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只觉得一切都宛如黄粱一梦。他微微摇头,就欲离开李府,忽的张日立停住脚步,转身对于立辉肃然道:“夫人可早做打算,这黄泉路上多几个枉死鬼无济于事。”于立辉凄然一笑,颔首道:“多谢张将军了!”
张日立仰天长叹,头也不回的离开。
武德元年十二月末,唐高祖赵桓准许刑国公杨睿博所奏,让其前往山东招抚旧部,杨睿博上奏欲与王伯当等旧部一道前往,赵桓也一概应允,许其召集旧日麾下军卒四千人马,加上新拨的秦王麾下军士,共计六千人马一道前往山东。
可是等杨睿博真正召集旧部的时候,他才心酸的发现,旧日部卒前来归附的尚不到两千人。大将秦琼暗恨其昔日困杀大帅张须陀,当日归附他也是虚与委蛇,更兼对其杀死翟让之举齿冷,所以拒绝与其一道前往山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