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回到长安，犒赏酒肉，都吃得腻了。此番农家风味，米粥微黄，菜蔬新绿，果子甘甜，再加河捞起的鲜鱼熬汤。账子张盖在院，感受着晚间吹来的凉风，看着远处长安城随着天色暗下来星星点点亮起的灯火，人人都觉得胸怀大畅。

　　这些日子吴忌的活动量是足够的，在这个时代就这十来天算是难得清闲，自己又鼓捣出许多现代的新鲜玩意儿，比如足球，篮球，兵乓球，羽毛球，有时瞧着自己的右军将士打球打得热火朝天，自己难免也见猎心喜，每天免不得要上去踢会儿。身大汗之后洗过热汤，换上干净衣服吃新鲜农家菜，要是再有几瓶啤酒，仿佛过的就是自己在大学时候每天都过的日子了。

　　吃饭时候，他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不住的谈笑风生。评点麾下那些将领的球技如何。李存勖只笑而已，王爱卿地位不如李存勖，还不时得陪笑几句。大家是同生共死过来的，情分不比往常，吴忌又是性子偏重于放逸疏阔的，也不在乎神策军军将和他们同桌，上下脱略些形迹，到更显得轻松自在。

　　从宋州来的这些军军将，有的只是黑着张脸不搭腔，吃得飞快，吃完了就让到边静静等候。有的军将倒是大吃大嚼，不住还好奇的问这足球之戏的规则如何，这几日战绩如何，要制备些什么器具。吴忌都笑嘻嘻的有问必答，撩得这些军将们心里面痒痒的，恨不得住下不走，明日能上阵试上回。

　　说句实在话，吴忌对这个朝廷是有些心寒的，自己是血战平黄巢而回。为大唐立下了海大功劳，在河南杀得尸山血海，为了大唐在国力将衰，在大乱之后不要遭遇灭国惨痛，被朱温取而代之，自己做的有些事情甚而都过了底线，这些日子还不时在夜里辗转，眼睛里晃动的全是深重的血色。

　　大军威武凯旋，军健儿，百战归来，魂归都门。这切功绩，在长安这个太过于轻软富丽的城市，就近乎烟消云散。百姓们谈论的，又是另外的新鲜花样了。百官们时震慑，这个时候又在不约而同的看着他这个三州统帅，尤其是田令孜这个老太监，肯定在挖空心思怎样分化瓦解这支太过于强悍了些的神策右军。毕竟这是吴忌自带的，不是国产货色，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便经过安史之乱，黄巢之乱，这个都城还是太繁华了，太富庶了。却忘记了这种繁华富庶，是百万军马抛尸汴河边才苦苦守卫下来的。

　　“李兄，王爱卿，在座诸君，你们觉得，当今陛下是何等样人？”

　　斯时斯刻，月明星稀，凉风习习，庭院之间，吴忌身长衫，踞坐席上。问出的却是这么句话来。

　　大唐立国伊始，就算是个皇权相当强势的帝国。李渊得国于前朝之手，也没有花费多大的心力改革下前朝的政治制度。不过这也好，起码保住了三百年烦人国祚，但是也为武将势大埋下了祸根，以至于造成后来五代十国那份纷时代，兵变跟家常饭也似，好在后来宋太祖赵匡胤终于重轻武了起来，不然以赵宋开国的时候不过百余残破军州，谁能断言赵宋能比朱梁，沙陀李唐，刘汉，石晋，郭柴周长命这么多？

　　但是而今唐朝的天子在士大夫间，甚而在百姓间，始终是那么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少了许多烟火气。特别是对于士大夫而言，品评天子，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搞不好就会惹祸上身。

　　虽然时值末世，朝党争剧烈，党争越烈，反而是皇权越位加强的时候。因为争斗诸党不约而同的都要寻求皇权的支持压倒对方。到了唐僖宗李儇的时候，反而是有唐以来，皇权最为巅峰的时候，李儇可以随心所欲的任用私人，可以骄奢到了极点，将大唐的底子几乎都耗干净。除相拜相，也绝谈不上慎重，连田令孜个阉人都能权倾朝野，这份力量，这份权势，更甚于明朝宦官王振，汪直，刘瑾之辈。

　　所以当吴忌名正言顺甚而明目张胆的问出这句话，果然在座诸人，到神策军军不过个指挥使的军将，全都流露出了讶然之色，但是出于对吴忌的盲目崇拜，都只是端坐听着。

　　几个有资格开口的人都在筹思，怎么说出自己的观感。

　　卫国公李存勖是五代十国之后唐开国君王。庙号为庄宗，谥号是光圣神闵孝皇帝，应州人，沙陀族，小名亚子，为李克用二子，虎父无犬子，李存勖大概就承袭了父亲的战斗细胞，“及长，善骑射，胆勇过人”。

　　李存勖看看左右，这上头在这些日子里面他早就不知道和吴忌讨论多少次了。不过此刻却先要他开口，引出众人言辞。当下就看着吴忌笑道：“圣上，有厚福之人而已。享用远迈前代，还有什么说得？治道如何，平平而已，天道也不在此。然则可以倾心托人，旦赏拔于微末之间，信重无遗，得名相，可为齐桓前半生事业…………如此而已。”

　　虽然品评天家没什么忌讳，但总不好说出什么难听的，圣上厚福，说明他自奉极厚。别的他的辈祖宗皇帝舍不得花用的，他毫无顾忌。而且这本事远迈前代。他接位置的时候大唐财政底子不算差，几代皇帝变法，行桑弘羊故事，留下不少积蓄下来。唐僖宗近十年就折腾得精光，还将大唐财政体系折腾得差不多已经能算是破产了。

　　治道平平，天不在此。说的是李儇几乎没有什么做什么，具体行政治国事宜的还得倚仗尚父田令孜。宁愿寄情于溜鸡跳狗之上，这些事情都放手交给底下人去做。

　　倾心托人，旦赏拔微末之间，信重无遗。说明引用人才，迁官赏拔，完全没有个规矩。完全是从心所看对眼了就是你，朝野间怨声载道也依然是你。田令孜秉政的权位加起来已经远迈前代的宦官名臣，到了这些年黄巢把大唐搞得团糟，这皇帝也没有对田令孜渐渐忌惮，做些分化限制的事情。

　　好在七王爷有居安思危之志，将李唐的权位争夺了部分回来，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至于其间任用吴忌，纯粹是这皇帝抹不开皇妹李玉英和七王爷的面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