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变了,不再是那个喜欢仗义行侠的祁天了。
比起以前,祁天更像一个普通男人了, 一个在花丛中流连忘返的男人。
凡是有美人和美酒的地方,必然就会有祁天的身影。
他不再关心这世上有多少坏人,现在只关心今晚他躺在他怀里的女人。
曾经受祁天恩惠的人都觉得祁天堕落了,然而碍于他恩人的身份,他们也不好当面说才能,只能在远处暗自叹息。
现在的祁天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轻衣楼。
因为这世上最好的女人全在轻衣楼。
为了讨好祁天,轻衣楼还专起了一座阁楼,名唤仰龙台,毕竟有祁天这样一位当世高手坐阵,轻衣楼里的规矩就会显得硬气很多,对一些喜欢动手动脚的宵小之辈,总能起到一些震慑的作用。
祁天对这个奇怪的名字,倒不是很反感,在里面住也是越来越舒心。
轻衣楼得名有些历史了,自前朝开始,轻衣楼就已经享有盛名,阁中女子皆是才艺兼备。凡进入轻衣楼的男子无一不发我生伊未生,伊生我已老的感叹。
轻衣楼的女子,只卖艺,陪谈,绝不是下三流的风月的场所。
但内中的女子都有一项绝技,就算彼此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只是看一眼,笑上一笑,任何男人都会如同坠入热恋一般,对其掏心掏肺,哪怕倾尽家产,也只有博伊人一笑而已。
离开的时候最悲惨,在轻衣楼前,一个痴男子抱着轻衣楼的门柱不肯撒手,身后两个青衣楼的小厮,死拉硬拽也休想挪动他分毫。
那痴儿嘴里还一直念着:“我不走,我要等芳铃儿姑娘,她对我笑了,我再等等她一定会见我的,你们别想赶我走。”
其实当时与他陪谈的女子并不是芳铃儿,芳铃儿不过恰好从那门前路过,她天生面带一丝娇笑,任谁看了都觉得心中无比欣喜。
加之芳铃儿本就是这轻衣楼里的台柱子之一,堪称绝色,这似笑非笑的一瞥最是要命,顿时让这痴儿就地失了魂。
虽说轻衣楼是卖艺陪谈之地,但是轻衣楼主为了生意还是特意在楼前立了一块暧昧的碑诗,而这首碑诗中也是轻衣楼得名的由来,好多青年才俊也是因为这首暧昧的碑诗,才踏进青衣轻的,然后进了楼就被这些莺莺燕燕,惊得忘那么暧昧的想法,总觉得要是有与其中一个谈上两句知心话,但是不枉此生了。
诗文原文如下:
翠羽流苏帐,春眠曙不开。
羞从面色起,娇逐语声来。
早向昭阳殿,君王中使催。
堂上青弦动,堂前绮席陈。
齐歌卢女曲,双舞洛阳人。
倾国徒相看,宁知心所亲。
香气传空满,妆华影箔通。
歌闻天仗外,舞出御楼中。
日暮归何处,花间长乐宫。
宫女还金屋,将眠复畏明。
入春轻衣好,半夜薄妆成。
拂曙朝前殿,玉墀多珮声。
朝日照绮窗,佳人坐临镜。
散黛恨犹轻,插钗嫌未正。
同心勿遽游,幸待春妆竟。
许多痴心浪子在这碑文前,常常久立而不去,出神之处,废寝忘食。
寻常人看了可能还并不会生出多大的联想来,但唯读书人中此诗之毒最深,而且学问越是高绝者,所中之毒越深。
轻衣楼自从立了这碑诗之后,往来轻衣的楼的读书人,比赶考的还多,而且读书人中还流传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说法,凡是入了轻衣楼,离开之时,若是不能掉两滴相思泪,那定然是薄情寡性之人。
所以在轻衣楼前,总能看见成堆的读书人哭作一团,有可能是为了不同的姑娘,也有可能是为了同一个姑娘,但总之这些相思血泪都是为了姑娘而洒的。
轻衣楼占地很大,约有几十亩之多,周边的人们也称之为轻衣城。
轻衣楼大门处是一条宽大的廊道,客人只要从小厮那里领上一块红木牌子,便可进入。
进门开眼便一个大大的院落,院中浮动着一点暗香,在鼻子音若隐若现,极尽调戏之能。
轻衣楼的姑娘都有一个称呼,棋谈姑娘。
各个棋谈姑娘便隐身在这大大院落后面,人客拿着各自的牌子,自寻心仪的姑娘去了。
棋谈姑娘门房设得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这也是有讲究,以门立规矩,棋谈姑娘每次只接待一名客人,不管你是武林豪绅,还是王宫贵族,都得在外面等着不能进去打扰,好在轻衣楼足够大,棋谈姑娘也够多,所以一般不会出现拥挤的情况。
但是在台柱子的门口,却总是坐满人间的痴情郎。
比如芳铃儿姑娘的门口,今天就挤满了人,个个满面春风,打扮得像是要去看心上人一般。
按照往前来说,芳铃儿门前的专职小厮闻四,看见这种情况,肯定会高兴得笑到牙疼,只要随便与他们说些芳铃儿的生活锁事,都能从他们手里拿到不少的赏钱,比如他曾经告诉过一个书生,芳铃儿姑娘早上吃了些什么,听见什么好玩的事,笑了一场,书生听完甚是满意,口中大叹:我妻生当如此!随手就丢给闻四一锭孟金做赏钱,一锭孟金可是闻四一年的工钱啊,当时闻天吓得眼睛都花了,从那一天起,闻四就经常跟这些痴郎们,卖弄一些芳铃儿姑娘的无伤大雅了小情趣,空手出门,在芳铃儿姑娘门前,总能赚个盆满钵满,在门口排队等候的人越多,他的财路就越广,但今天的闻四却是一点高兴劲也看不出来,人越多,他就越不开心,因为有个天大的难处。
芳铃儿姑娘今天不在。
这些痴情郎在门口,也只是“空守闺房”而已。
闻四在门口口水都说干了,虽然没有见到芳铃儿姑娘,但每个人面上都是喜滋滋的,就跟姑娘就站在他们眼前跟他们有说有笑一样。
哪怕闻四在边上已经不管不顾地大声嚷起来了,他们依然没有听清闻四在说什么,他们的眼睛里,脑子里,心里,只有芳铃儿姑娘。
那芳铃儿姑娘去哪儿了呢?
仰龙台中,贵比孟金的琥珀香,燃出一缕缕淡淡的白烟。
白烟之后端坐一个比白烟还白的姑娘,姑娘手里拿了一个葡萄,正在剥葡萄。
葡萄皮薄,一般人没什么耐性,轻易难剥,但心灵手巧的她,静得像一面秋湖一般,特别是那双水灵动人的眼睛,就像是隐藏在湖底慢慢涌动的泉眼。
仰龙台阁楼的窗棂上,卧着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青男子,正在眺望远方。
姑娘剥好了葡萄,葱白玉手,举起晶莹剔透的葡萄,声音清甜,向男子问道:“吃么?”
男子摇了摇头。
姑娘也不生气,自己剥的葡萄,若是轻易送了出去,还真有点舍不得,如今他不要,倒是成全了自己。
想到这里,姑娘粉玉般的脸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随即小口微张,将葡萄轻轻放了进去。
剥葡萄真的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要极其小心,随时都容易弄破果皮,但是最后将葡萄放进了嘴里的一瞬间,那种细细的甜,也是先苦后的甜,若是别人剥好,送与她,反而却品不出这般滋味了。
姑娘一边回味着难得的葡萄滋味,一边说道:“我们楼主曾经说过,我们轻衣楼其它是间医馆,专治江湖伤心男儿的心病,不管他有什么伤心事,在轻衣楼里全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姑娘拿着眼睛瞟了一眼男子,男子依旧望着窗外,毫无反应。
姑娘有些气恼了,小脸轻轻鼓了鼓,平日里自己说一句,别的男子都应上一万句的,这位倒好,生生是个不动不笑的泥菩萨。
姑娘没放弃,继续说道:“你可以知道这轻衣楼里,心病最重的人是谁?”
男子终于回话了,不过还是望着窗外没有回头:“莫不是我吧?”
姑娘终于等来一声回应了,脸上笑若幽兰:“还真就是你呢,不然楼主特易把我安排过来做什么,当然专门医治你这位重病患了。”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我没病。”
姑娘很是肯定地说道:“我们楼主说你有,你就肯定有,我们楼主的手段,你是没有见过,我曾经见过一个高傲的剑客,看起来也挺正常,说话待人接物,看不出一丝毛病,结果我们楼主说他有病,楼主请他进了雅室密谈,半个时辰后,那个高傲的剑客就低着头,垂着腰从雅室里逃也似的跑了出来,脸上曾经有的高傲镇定,荡然无存,看样子倒是像病得不轻咧。”
男子问道:“我进轻衣楼这么久,为何从来没有见过楼主,楼主这般礼遇我,我若是不能当面道谢,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姑娘回道:“我们楼主腿脚也有些不方便,也不轻易见人,他总说和一个人的第一次见面,一定要选好时机地点,若是在错误的五行风水中相遇,必然会为彼此带来灾祸,可能他还在等什么时候风水变好了,才出来见你吧?”
男子笑了笑:“你们楼主倒是个有趣的人。”
姑娘道:“楼里的姐姐妹妹都这么说,我们能遇楼主这样的人,也算是彼此天大的福份了。”
姑娘似乎想起自己当年差点被卖进妓院的旧事,那时如果不是楼主及时出手相救,她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像这样有闲心剥葡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