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中的71医院总会给人一种恐怖诡异的感觉。
71医院位于北京市西郊,由于这个数字容易让人想起东北那个臭名昭著的部队,所以,医院也蒙上了一层神秘邪恶的色彩。其实,71医院为国家航天部直属医院,这里大部分前来就诊的患者都是附近航天部的职工。在71医院的后身,当地被称作张家坟,至于那里有多少坟头,也没有人统计过,这个名字从何而来,当然也无法考究。医院的西北方有一座古塔,据说建于辽代,取名叫镇岗塔,传说里面有妖孽,所以又叫镇妖塔。
虽然71医院与关东军没有任何关系,但医院这种地方,只要提起来,大多数人的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不舒服,尤其到了夜里,想起医院里曾死过的各种各样的人,不免都会有些害怕。
医院,是一个聚集怨气的地方。
每年的秋冬季都是流感高发期,当然也就是医院最忙碌的时刻,即便到了晚上,急诊的病人也是络绎不绝,到处都显得十分地嘈杂,住院部也不例外,病人,护士医生以及家属在楼道里四处游走,被迫地思考着生老病死的问题。人多了,其实阴森森的感觉也就会淡了些。
现在,正是深秋,夜色深郁,风中含着一丝枯树的味道。
一名身著黑色中山服的年轻人径直地走入住院部,他戴着一顶帽子,帽沿压得很低,但还是有人看到了他的面貌,一个普通得似乎不能再普通的人,但脸色十分难看,有些惨白如玉。在医院中,谁也不会对长得怪异的人产生兴趣,所以,他并没有引起他人的过份关注。
黑衣人面对着楼道里那些颤颤巍巍不安于现状的病人,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生怕不小心撞到他们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很显然,这个年轻人不太习惯于这种慢节奏的步伐,这令他走起来多少有些与众不同。
只有军人才会像黑衣人这样走起路来依旧挺得笔直,整个身体仿佛患了病一样的僵硬,但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而是依旧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穿过普通病房区,黑衣人来到了住院部的尽头,沿着楼梯向下走,一扇铁门拦住了去路,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伸手捂在了门锁上,不知怎的,那门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后便自动开启了,他从容地走了进去。
铁门在黑衣人的身后轻轻地晃动了两下,“啪”地一声合拢不动了,铁门的上方绿荧荧地闪烁着“重地”两个字,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
铁门后是一道走廊,一排灯管在天花板上发出咝咝的电流声,射出惨淡的白光来。
黑衣人慢慢地向前走去,脚下没有一丝声响,如同一个幽灵一般,整个人几乎是飘在了半空中似的。来到了一个拐角,旁边是一个服务台,台子的后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保安,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
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到来并没有令保安立即有所查觉,倒是灯光在突然之间暗淡了许多,保安下意识地抬起了头,隔着柜台,他看到了这个黑衣人,眼神中立即充满了疑惑,他实在想不通外面的那道电子门锁着,这个黑衣人是如何进来的。
保安刚想说些什么,但为时已晚,疑惑的表情迅速地变成了一种恐惧。
黑衣人的一只手已经掐住了保安的脖子,保安根本没有看清那只手是如何伸过来的,更想不通中间隔着服务高台,那只手怎么会伸到了自己的眼前,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去理会这些无聊的问题了。
这名身材高大的保安很想抽出别在腰间的电棍,但两只手根本不听使唤,而整个人也被黑衣人的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拽着向前,他感到胸口有些发闷,一股热浪迅速地涌上了头部,从嘴巴,鼻孔,甚至是耳朵眼里渗了出来,带着一股灼热的温度。
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记忆,血果然是热的,尤其是自己的血。
黑衣人轻轻地将保安那颗垂下的头颅放在了服务台后面的桌子上,然后松开了手,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干净利索而且从容。
看了一眼黑皮手套上保安留下的血迹,粘稠,似乎还在流动,黑衣人伸出了舌头,将手套上的血迹舔干净,表情中充满了满足感。然后他这才慢慢地绕过服务台,走到蜷伏在椅子上的保安身旁,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杂志,打开后倒扣在了保安的头上。然后从桌子上抄起一串钥匙,直奔保安身后的一道铁栅门。
透过面杖粗细的铁栏杆可以看到门后是一道黑漆漆的走廊。
阴暗潮湿,终年见不到阳光,四周的墙壁都被蒙上了厚厚的软垫,室内只有一张铁床,固定在地上,被褥很厚也很暄软,人陷在里面一定非常的舒服。
叶从容整个身体却浮在床上,因为他太瘦小了,体重轻得不足以陷进这么暄软的被褥中,长长的头发披散在枕边,干枯发黄,眼窝深陷着,泛着青色,眼珠在眼皮底下不住地转动着,这表明他正在经历着一场痛苦的梦魇,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了,他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轻地握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慢慢地用力,以至于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那张两腮早已凹陷下去的脸憋得通红,似乎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人是不可能将自己活活掐死的,所以叶从容在即将断气的那一刻终于睁开了眼睛,双手也突然松开了,垂在了身侧。他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大口地喘着气,声音如同牛叫一般,在这个寂静而且黑暗的房间里显得是那么地无助。
呼吸声慢慢地淡去,心跳声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叶从容的眼睛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恐惧,他微微地抬起头来,看着那扇紧锁的房门,房门同样用软垫所包裹着,显得十分地厚实。上方有一扇透气的小窗,冰冷的铁条并排在一起,都有拇指般粗细。
叶从容略略地抬了一下腰,将右手伸进了身体的下面,仔细地摸索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狡黠而又满足的笑意,然后他长出了一口气,依旧浮在了床上,一动也不动,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门上的那扇小窗。
楼道里突然亮起了灯,灯光刺眼,从门上的小窗直射到叶从容的脸上,这令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室外随着灯光的亮起立即响起了喧嚣的声音,那是旁边病室里病人们发出的声音。叶从容露出幸福的表情,然后把目光从门上的小窗移向了门的下方,那里形成了一条光影。
光影很快便断裂了,显然是有人已经站在了门口,随着一声钥匙开锁的声音,门终于被推开了,黑衣人站在门外,他背着光,叶从容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伴随着门被打开的声音,外面的喧嚣声也在这个瞬间被放大了许多。
“把门关上,你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来吧?”叶从容平静地对黑衣人说道,语气沉稳得根本不像是一个病人。
黑衣人关上了病房的门,喧嚣声立即小了许多,同时外面的灯也灭掉了:“你知道我会来?”
叶从容微微一笑,虽然这笑容显得很不自然,但他似乎还是在努力地保持着平静:“自从发现了那个秘密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的,而恰巧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死了!”
“你的梦很准,梦见你是怎么死的了吗?”黑衣人站在门口处,他根本没有动弹,似乎并不急于动手。
“你是让我选择吗?”叶从容反问道。
“不,”黑衣人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突然发出寒光来,缓缓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梦到底有多准!”
叶从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古时候有些算命的人总会说,天机不可泄,否则会折寿的,我以前根本不相信,现在我相信了,我就是一个算命的,不但要折寿,而且会死于非命!”
“相信命运的人不会死于非命的,他们一般死得都很安详。如果你能告诉我最后一张图在什么地方,我保证你会安详地死去!”黑衣人问道。
叶从容盯着黑衣人,目光中充满了失望:“最后一张?你已经找到几张了?”
黑衣人冷笑道:“两张,你总共绘制了三张。”
叶从容显然不如刚才那么镇定了,但还是强打精神:“拿图的人呢?”
“既然看不懂那张图,我就没必要杀他们。”
叶从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黑衣人,那意思很明确,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在你们病房外面有一个保安,我进入地下室的时候,他在上网,也许在打游戏,也许在和他的情人聊天,但我现在进来了,没有破坏任何东西进来了,而且开了你的门,你当然知道那名保安现在的情况。”黑衣人慢悠悠地说道,仿佛在述说着一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我知道你是快死的人,你当然不怕死,但你想想如果你坚持不说,那么也许会让更多的人像那名保安一样,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这不是很可悲吗?”
叶从容没有忍住,他又睁开了眼睛看着黑暗中的黑衣人,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说道:“最后一张图你是找不到的,杀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对你也没有意义。至于我,本来就已经快死了,求你现在帮我一个忙吧!”
黑衣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他知道叶从容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虽然他眼看就要死了,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绝望的表情,这说明他的确有把握保护好第三张图,而正是这第三张地图让他可以带着希望义无返顾地走向死亡。
有希望才会不畏死亡,黑衣人非常理解叶从容的决心,所以他觉得可以完成自己的工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