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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番外6

  “嬷嬷客气了。”她看着李嬷嬷,目光是真诚坦然的。李嬷嬷已经讲话说到这份上,她要是在虚与委蛇就显得太假,便直接开门见山,“嬷嬷该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有劳嬷嬷为我通禀一声,甄榛不胜感激。”

  说着想给李嬷嬷施一个礼,却被李嬷嬷及时拉住,她叹了口气,道:“二小姐折煞老奴了,当年看着二小姐远走南方,实在有负韩夫人所托,而今二小姐回来了,便不必说那见外的话。”她看了一眼甄榛怀里的东西,让她先坐下来,“只怕二小姐需等上一等。”

  甄榛会意的将怀里的东西递过去,乖巧的点头道:“多谢嬷嬷。”

  李嬷嬷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等,便带着她的东西,快步关门离去。

  留下甄榛一个人在屋子里,她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任意走动,只是安静的坐在墙角里,怔怔出神,秀丽的侧脸陷在光影里,柔和而孤寂。

  李嬷嬷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当即心头又多了一份疼惜。

  听到脚步声,甄榛抬起头,见李嬷嬷这么快就回来,有些意外,“嬷嬷……”

  李嬷嬷走过来,笑盈盈道:“快去吧,正在里面等着你。”

  甄榛喜出望外的站起来,不顾李嬷嬷的劝阻也要向她施一个礼,“多谢嬷嬷。”她知道这定然是李嬷嬷下了心思帮她,不然里面的人不会这么快就知道她在这里,更不会这么快就见她。

  是个知礼厚道的人儿。李嬷嬷如是想。

  她跟着李嬷嬷,来到了正屋。

  屋子里燃着袅袅檀香,清浅浮动,里面的布置极为简单,走进去只见一道竹雕的插屏,窗柩全部敞开,柔和的暖阳透过浅灰的帘子,一亮一暗的洒落在地上,安静中显出几分冷清,却叫人不自主的心声肃穆,连呼吸也变得小心起来。

  李嬷嬷在外间站定,甄榛也随之停下来,而后见李嬷嬷施礼恭敬道:“皇后娘娘,甄二小姐来了。”

  话音落下片刻后,才听一个威严而略显疲惫的女子声音淡淡传来:“进来吧。”

  李嬷嬷看了甄榛一眼,示意她进去。

  甄榛会意的点点头,暗吸了一口气,将脚步放得更轻,缓步走向里间。

  一个身着素色锦衣的妇人跪坐在蒲团上,三十多岁的模样,生得清丽端庄,眉眼柔和安详,却又于无形中带着一种天成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大齐当今的正宫皇后。

  甄榛进去的时候,皇后正面向桌案,轻轻地翻着一本佛经,半垂着脸孔,平静的看不出喜恶,但她的动作十分小心,又有点迫不及待,看得出她十分喜欢这份礼物。

  那佛经,正是方才甄榛交给李嬷嬷的。

  “甄榛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甄榛轻步走过去,在一丈开外跪下来。

  皇后抬起头来,望着伏在地上的甄榛,眉目清浅,“方才李嬷嬷进来鬼鬼祟祟的,就知她定然又揽下了什么事,我就说,”皇后嘴角含着笑,“原来是你,小榛儿。”

  李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大起大落见得多了,倘若真不想露出什么端倪,那是绝对没问题的,可她却让皇后一眼就瞧出了异常,进而将甄榛的事禀告,不可谓不花了一番功夫。

  甄榛伏着身子,正想说什么,又听皇后温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

  “是。”甄榛缓缓的抬起头,而后才小心的抬起目光,对上皇后的凝视。

  看她出落得明眸善睐的模样,皇后有些动容,她站起身,快步向甄榛走来,“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叹息般的言语里有着说不出的慰足与安心,仿佛长辈爱护的叮咛。

  “皇后娘娘……”甄榛哽咽着声音,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眼里已是一片朦胧。

  皇后叹了口气,虚手扶起甄榛,拉着她到桌案前坐下,又细细的打量她的眉眼。“当年你母亲托付我照顾你……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语气中有些惭愧。

  甄榛的母亲韩氏,在皇后未进宫之前,与皇后是手帕交,两人交情极好,以至于在皇后进宫之后,两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礼佛。韩氏在病重的时候曾经求过皇后,望皇后能看在以往的情谊上,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保甄榛一命。

  皇后自己在宫中身不由己,让皇后照顾,甄榛是从来不敢奢望的,何况生活在宫里的人总比常人多一份警惕与怀疑,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提放着一分,皇后对她的母亲宽厚,却不一定会对她宽厚,而今又过了这么多年,皇后能给她五分信任而没有半分恶意,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方才一番亲近,确实有真心,却也有三分做戏——

  李嬷嬷对她是如此,皇后对她,也是如此。

  太多的东西她并不敢奢望,也没有期望,因为得到多少,势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不需要皇后全心信赖她,宫中关系错综复杂,成为皇后的心腹不一定是件好事,只要皇后能念着往昔的交情,在关键时刻帮一帮她,那已经是万幸之极。

  而这也是她今日到这里来的目的之一。

  “皇后娘娘言重了,榛儿这些年在外面虽然是一个人,但也十分的快活自在,如果可以,榛儿倒愿意一辈子留在南方……”甄榛笑了笑,山眉水目间弥漫开一抹忧伤,倔强而柔韧的神情,更让人生出三分疼惜。

  皇后的脸色沉下来,“而今你已长大成人,难道相府,你父亲对你还不曾改变?”

  甄榛垂下头,语声淡淡的,将回府之后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皇后听完,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甄榛再度跪拜在地上,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请求:“皇后娘娘,榛儿在家中孤立无援,举步艰难,今日只是欺侮我也罢,可榛儿不想日日如履薄冰,让不轨之人操控命运,求皇后娘娘帮一帮榛儿。”

  “你要本宫如何帮你?”

  甄榛咬了咬唇,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榛儿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人手中,本应该无所畏惧,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榛儿再强悍,却敌不过这人伦常理,要解除这个威胁,唯有皇上与皇后娘娘可以做到。”

  皇后听明白她的意思,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那也等于断绝了后路,还是忍不住再问她一次:“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也许会无法挽回?”

  甄榛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道:“若不这样,待他日被人践踏,榛儿毋宁死!”

  皇后望着她,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二十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女子,为了听从自己的心意,嫁给喜欢的人,也是这般的斩钉截铁,这般的刚烈无畏。

  那一次,她帮了她,却最终让她落得一个凄惨病死的下场。

  这次呢?

  皇后合上眼,突然累极了,“你自己千万不要后悔。”无声的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

  这便是答应下来了。

  甄榛再拜了一下,“榛儿谢过皇后娘娘。”然后恭敬的弯腰起身,轻声后退几步,悄然离去。

  出来见到李嬷嬷,她再次道了声谢,这才往回走去。

  马车摇摇晃晃,侧窗的帘子随之摇摆起落,光线忽明忽暗的照进来,落到甄榛秀丽的脸庞上,仿佛可以吸光一般,再耀眼的光也照不亮她的神情。

  从离开大明寺,她便没说过一句话,这让秀秀有些担心。

  她不知道,彼时甄榛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真正的斗争,就要拉开序幕。

  两人在街上买了些东西,慢悠悠回到相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微黑。

  回到秀风院,已经错过晚饭,反正她的名声本来也不好,与那些人也是眼不见为净,秀风院有小厨房,秀秀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好,她又何苦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得知她回来,便有人前来通禀,说白日里韩太傅府上有人来找她,等了许久没见她回来,便留了些东西走了。

  甄榛拆开东西一看,只见是一些她喜欢吃的点心,里面还有一封信,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小舅舅的字迹。

  小舅舅说,改日再来看她这个小丫头。

  甄榛差点落下泪来。

  外祖父虽然与母亲断绝关系,可从小到大,小舅舅却一直都在跟母亲联系,而他对于自己这个外甥女,也是极尽宠溺,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这么多年,当每个人都忘记她的存在,小舅舅的家书却从来没有断过,只是她常年在外漂泊,极少能给小舅舅回信。

  就在甄榛满心感动的同时,暖香院里,贾氏已经获知了甄榛一天的行踪。

  皇后在大明寺礼佛的事情不曾对外宣扬过,所以贾氏并不知道甄榛见了皇后,只是得知甄榛在禅房里滞留许久,觉得有些奇怪,最终没忘心里去。

  一转眼,过了六天。

  这几天里,冯管家叫了人来,将秀风院彻底的修葺一遍,同时给她置办了许多衣物首饰,各种用度都同大小姐与三小姐无二,并未曾因为她不受宠而克扣半分——

  相府不缺这几个钱,也不想为了这些小事,成为别人饭后的谈资。

  更让她欣慰的是,往后一段日子,她不必去前厅用饭,秀风院的采办直接由冯管家负责,也就是说各项事务不必再经贾氏那一关,这样她可以先了解府里的情况,再与贾氏正面相对。

  事情发展成这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上次大闹的结果,想必甄仲秋不愿再让她这个不肖女气自己,而贾氏纵有千万般不愿,但却不敢忤逆甄仲秋的意思,也不得不默认了。

  许是那日闹得太厉害,这几天甄榛呆在秀风院里,没有人敢来惹她,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直到中秋节这一天。

  一如往年,宣帝在宫中大行筵席,邀群臣共度佳节,按照礼制,内朝众臣可按照品级,携带亲眷一起赴宴,以示皇恩浩荡。对于丞相甄仲秋,宣帝更特设了他一家五口的位置,可谓恩宠有加,而丞相一家五口人里,包括甄榛。

  进宫之后,时辰还比较早,甄容前脚才踏进宫门,大公主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一见到她,便直接将她请到自己的寝宫,到开宴的时候再一起前去。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甄容是大公主的伴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亲厚,甄容每隔一段时间必定会进宫拜见大公主,而大公主闲暇的时候,也会驾临甄府去找甄容。

  见自己的女儿如此受大公主重视,贾氏十分欣慰,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甄颜见自己的姐姐要走,想着身边就剩下一个八字不合的甄榛,便撒娇也要跟着过去,甄容没办法,只好应了她的要求。

  姐妹两人翩翩而去,父亲甄仲秋很快也应诏离开,一家五口人,便只剩下甄榛与贾氏。

  心里恨极对方,但明面上还保持着平静,毕竟这不是撕破脸皮的地方。快到御花园的时候,远远看到几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看样子应该是今晚参宴的大臣内眷,几人举止守礼,气氛十分融洽随和,可见她们相谈甚欢。

  很快,那几人也看到了甄榛与贾氏,相互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便一起向甄榛两人走来。

  看到那几人,贾氏停下脚步,对头对甄榛微微而笑,“榛儿,我要去见过几位夫人。”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爱干嘛干嘛去,别来妨碍我就行。

  甄榛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哂,“难道你不该带我也去见见几位夫人么?”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贾氏温和得体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缝,旋即笑意更深,也更冷,“既然如此,那榛儿就随我来吧。”

  轻柔的语调,亲切的笑容,如果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任谁看了都觉得贾氏对这个继女十分宽厚。

  话是这么说,但贾氏真的不希望她与这些贵人有过多的交往,因为自己出身低贱,即便已经登上相府夫人之位,但在这个讲究门阀的年代,依旧有许多人看不起她。外人都说她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甄仲秋才会扶正她这么个出身卑微的女人,却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她经过了多少艰辛。

  这几年,她穿梭于众贵人之间,苦心经营出一个贤惠淑德的丞相夫人形象,好不容易得到了认可,而甄榛又回来了——她的母亲出自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在世人眼中不知比她高贵千倍万倍,哪怕是在韩氏死后,这种影响也没有完全消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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