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脚无意中救了老应一命,她万万没想到老应会对自己产生爱情。她心里不平静了。多少年了,她的内心没有被男人激起过浪花。老应那含情脉脉的双眼让她的内心泛起了波澜,她该怎么面对老应的攻势呢?
自从旺旺牺牲之后,她就一直没有考虑过男人,她只是一心想把两个儿子培养成人。她心里对旺旺的那份情感是抹杀不了的,她无法忘却旺旺。
在岁月的流逝中,她饱尝了没有男人的痛苦和煎熬,不过,她知道用什么方式来化解痛苦和煎熬。她会在劳动中获取她人生的快乐,试想,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劳作,什么痛苦也不存在了。
这些年来,也有好心人劝她:大脚,你还年轻,是不是再找一个呢?日子还很长哪,一个人孤独过一辈子是很难的啊。听了这些话,她就淡淡地笑笑,委婉地拒绝了人家的好意。她不是没想过再找一个男人,但这对她而言是不现实的。她走了,婆婆怎么办?两个儿子怎么办?再说,她只要一想到旺旺,就无心去考虑谁了。况且,要是找到一个不好的男人,那就毁了她。野猪坳乡村里,真正让她可心的男人是不多的。
老应的出现,无疑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了波澜。老应无疑是个好男人,他那么的温文尔雅,而且那么的干净,她似乎看到了当年贵生的形象,却又和贵生不一样,他有他的优点。老应这样的男人是不多见的,她李大脚一个乡村女子怎么能配得上他呢?夜晚躺在床上,她这么想,想着想着,脸儿就有些发烫。
老应从被蛇咬了之后,只要一有空就住大脚家里钻。他只要一到大脚家,七婆婆的脸上就有一层莫测的笑容。显然,七婆婆是不太喜欢这个城里人的。大脚在和老应说话时,七婆婆就坐在一个角落里注视他们,那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莫测的神色。老应有些害怕这个老女人,只要一接触到七婆婆莫测的笑容和目光,他的背脊骨上就会透出一股凉气,那股凉气一直上升到他的大脑皮层。凉气一产生,老应就坐不住了。所以,虽然他经常来大脚家,可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极短暂的。
他走的时候,癫子贵生就站在房门口朝他笑。
他看到癫子贵生,就有种和他说话的愿望,但几次都被癫子贵生的痴笑拒绝了。
老应在追求大脚时,忘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大脚的儿子大水。
每次老应到他家来,他都躲在一个角落里,用异样的目光审视这个企图当他继父的男人。这个男人有一种让他受不了的东西,他无法准确地说出是什么让他受不了,反正他内心在排斥这个经常送点牙膏等小玩意给他母亲的男人。
许多时候,他希望奶奶挺身而出,反对老应和大脚的交往,但奶奶一直没有这样做,相反的,一个夜晚,奶奶在老应走了之后对大脚说的一番话让他听了之后头皮发麻。
七婆婆对神不守舍、一针一线纳着鞋底的李大脚说:“大脚,你心里有他?”
“说什么话,我心里只有旺旺。”大脚显然抑制住心里的波澜,她不想让波澜涌出来。
“大脚,你的心事我知道,你瞒不了我的,你心里有他。”七婆婆说,她浑浊的老眼凝视着依然年轻的李大脚。
“妈姆——”大脚叫唤了一声,她示意七婆婆不要再往下说了。
七婆婆没有打住:“大脚,这么些年来,你在我们家吃了不少苦,两个崽也长大成人了,你也该找个人了。现在时兴再找男人,不像从前了。从前,这是伤风败俗的事,现在不这么认为了。你要真觉得他好,你就择个日子和他成个亲吧。他要一辈子留在这里更好,以后他要走的话,你就跟他去,嗯!”
大脚心乱如麻。
她进了里屋。
大水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他不知道母亲会怎样做。
他心里一急,飞起一脚,踢倒了一条凳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大脚听到了儿子踢凳子的声音。
她心里一顿。
这夜,她确确实实失眠了。
晚稻抽穗的时节,野猪坳乡村充满了稻花的清香。乡村的景致让老应陶醉。大脚送了他一双布鞋,他穿在脚上又合适又温暖,还有一种特别的味儿。他想,他要找一个机会向大脚表白自己的心迹。他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他和大脚的事儿在野猪坳乡村里流传开去,许多人都为他们祝福,都认为大脚有福气,能让老应对她这么痴迷。野猪坳乡村的人们弄不清大脚身上有一种什么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就那样轻而易举地熏醉了老应。每当乡亲们看到大脚和老应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有人起哄,和他们开着善意的玩笑。这时,老应脸上就姑娘一样地飞起两朵红云,羞答答地逃开。大脚就大大咧咧地对和她开玩笑的人们说:“你们讲什么鬼哟,我都黄脸婆一个了,还有谁要。”那里就有人回敬她:“你要是黄脸婆了,那我们都成老太婆了。”说这话的人就是平常和大脚合穿一条裤子的好友韩嫲子。大脚一听韩嫲子的话,就啐了韩嫲子一口:“我看该给你找一个人家了,免得你老是猫叫春一般乱说话。”韩嫲子就开朗地说:“我早就找好了,只要时机一到,我们就结婚,哪儿像你和老应,遮遮隐隐的。”大脚就去追打韩嫲子,韩嫲子跑着,笑着。大伙也笑着。这些时候是快乐的。
李大脚心中对老应是产生了感情,她心里头知道,这种感情来得快而且那么的顺畅,好像是上天给她安排好的。她觉得自己接纳老应是没有错的,就像她做过的许多事情一样。
但她受到了儿子大水的强烈反对。
她实在不明白大水为什么会反对她和老应好。
大水的反对是无言的。
从那个晚上七婆婆和大脚说了些什么之后,大水动不动就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让大脚心里老是觉得不舒服。她总想和儿子谈一谈,但谈什么呢?说她要和老应结婚,说老应要做他的继父……一切她都无法和儿子说。儿子长大了,虽然他不像小水那样在县城里折腾,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大水也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说服的人。
大水只要一看到老应,脸就沉了下来,他的眼中迸出一种复杂的火苗。老应终于知道,七婆婆不可能成为他的障碍,而大水才是他的障碍。但老应无法接近大水,大水对他本能的拒绝让他心寒。
于是,老应只有在大水不在家的时候,才敢来到大脚家,和大脚说话。因为老应知道,每天傍晚大水都要陪癫子贵生去野猪坳溪旁的河堤上散步。所以,老应只能在这个时候来,大脚偶尔也去老应的房间坐坐。大脚从不单独一个人在老应的房间里坐,因为人言可畏,在没有正式成亲之前,她是不会单独去老应的房间的。老应的房里有股淡淡的香气,老应喜欢把田野上山岭里的野花采来放在瓶子里养,自然,他的房间里就有了淡淡的香气。
老应一直觉得有必要和大水谈一谈。
但他也像大脚那样感到无从谈起。
就在老应准备和大水好好谈一谈时,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儿,那就是胡来挑起的一件事儿。
胡来早就对老应看不惯了。
这个省城来的下放干部让他不舒服。
特别是他对大脚的爱情,更让胡来想不通。
不知怎的,胡来准备拿老应开刀了。
起初,胡来是找老应谈话。
他以一个工作队长的身份找老应谈话,他一本正经地坐在老应的房间里,在老应充满淡淡香气的房间里,郑重其事地找老应谈话。
“老应呀,无论怎样,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你要注意影响哟!”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好心地提醒你,不要犯错误。”
“错误?”
“是的,你想想,你是一个国家干部,怎么能和地主恶霸的女儿勾勾搭搭呢?我注意你很久了,你要再不悬崖勒马,到时悔之晚矣!”
“你说的是些什么呀!”
“老应,你别装糊涂,我说得够明白的了!你愿意听的话,就听,不愿意听的话,我也拿你没办法,但是,后悔药不是那么好吃的哟!”
“请你出去。”
“好吧,我走。”
“请你快出去!”
胡来的脸色变了,他咬着牙盯着这个老应,心里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他没想到老应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他悻悻地走出了老应的房门。
老应看着胡来的背影,心里说:我非娶李大脚不可!
老应没料到胡来会来这么一手。
就在胡来找老应谈话的两天之后,胡来召开了一场类似于批判大会的全大队的社员大会。在这场大会中,胡来大讲了一番国际国内的大好形势,要求广大社员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抓革命,促生产”,之后,就开始批判老应和李大脚了。他的话语极其恶毒,说野猪坳乡村里有了一个白骨精,这个白骨精迷惑了一个干部,这干部是个是非不分的唐僧。
谁都知道,胡来所指的白骨精就是李大脚,而唐僧就是老应。
胡来在台上讲,台下的社员们哄然大笑,一点严肃的气氛都没有,弄得胡来很恼火,但他拿这帮群众又毫无办法。他只有让会早早地散场。
会一散场,就有人和大脚开玩笑了:“白骨精,你当真要吃唐僧肉了?”
大脚就哈哈地笑。
老应则不好意思地回到了房间里,他又一次对自己说:“我非娶大脚不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