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嫲子走在村道上,迎面碰到了支书李堂材。
堂材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韩嫲子虽说饥饿但风韵犹存的身段,说:“韩嫲子,干什么去呀,今天不出工,生产队放假哪儿?”
韩嫲子说:“没什么事。”
堂材“哦哦”着擦着韩嫲子的身子过去。堂材走出一段路后,回头对韩嫲子说:“韩嫲子,晚间到大队部来吧。”
“有什么事?”韩嫲子问道。
“你来就行了,反正有事交代你。”支书李堂材“嘿嘿”干笑了两声。
韩嫲子心想:这饥饿的季节,会有什么事呢?
一路上,韩嫲子心里颤颤的,晚上去不去呢?他是党支书,权力很大的呀。她有些儿胆怯。
回到家里,上官克亮躺在床上要死不活。
上官火不知跑哪儿去了。
上官土在地上爬来爬去,抓着什么都往嘴巴里塞。
上官水坐在门槛上,嘴巴里咬着草根遥望远山。远山空蒙,有鸟飞过。
上官家的土铳挂在厅堂的一角,许久没人碰它了。上官克亮根本就不是个猎手。
韩嫲子看着儿子们,心里一阵刀割。
她没敢把支书让她去的事告诉男人,她心里很清楚,告诉他也没什么用。
天摸黑了。
韩嫲子擦了把脸,把儿子们安排睡了,然后就出门。
上官克亮死人一般地在床上睁开眼,吐出一句话来:“哪里去?”
可他话没说完,韩嫲子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之中。
大队部里,支书李堂材在等她。
这偌大的早先的李家大院现在是野猪坳乡村的大队部。难道大队部就李堂材一人?是的,李堂材把文书和在大队部里做饭的人都弄回家去了,就他一人在等候韩嫲子。他似乎知道韩嫲子一定会来,他有把握,野猪坳乡村对他而言是那么的有把握。
李堂材看着韩嫲子踏进了这个院子。
他眼睛顿时一亮,布满皱纹的脸舒展开来。他迎了上去,然后把大门反闩上了。
他把韩嫲子引到他办公的屋子里,这屋子是原先李七生的卧室。在他办公的屋子里摆着一张床。他平常很少回家去住。他喜欢住在这里,他知道住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并不是谁都能住在这里的。
韩嫲子看到了支书李堂材脸上怪异的笑容。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韩嫲子问支书李堂材:“支书,唤我来,有甚事?”
堂材盯着她的脸看,似乎想从她那秀气而又呈菜色的脸上看出花来。
李堂材说:“让你来,是有些事。”
李堂材的眼睛怪怪地看着韩嫲子。
韩嫲子做姑娘时是个美人儿,男人的目光她碰得多了,可就没碰过像支书李堂材这样的眼光。她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了。
李堂材的老婆是个瘫子,中风瘫的。据说李堂材的老婆年轻时也不丑,可到了四十多岁就瘫了。李堂材的儿子在县城里工作,女儿出嫁了,他不想面对瘫掉的老婆,这也许是他不想回家住的原因之一吧。
年过五十的李堂材身体还是那么的硬朗,像三十多岁的男人那样。而且,他气色也好,虽然脸黑,可根本就不像这饥饿春天里的野猪坳人。这让韩嫲子心里疙疙瘩瘩的,他凭什么活得这么滋润?
李堂材从他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碗白生生的米饭来,让韩嫲子大吃一惊,他支书也和村人一样在大队的食堂打饭吃,他为什么有这白花花的大米饭?
李堂材发现韩嫲子盯着这碗米饭的眼光是那么的奇异,他的心跳加快了,他觉得血管里的血在奔涌着。
浪潮从他的心底汹涌而起。
他不知如何开口。
“我想,”李堂材使劲吞了两口口水,平常说话那种气壮如牛的感觉没了,变得结结巴巴了,“我想,想,想……”
韩嫲子:“你想干什么,你就说嘛,我还要回家。”
这话轻轻柔柔的,好像是在暗示李堂材什么。
李堂材把那碗白花花的大米饭推过去,终于壮了胆,说出了他的目的:“我想和你睡觉!”
天哪!这是人话么?
韩嫲子心一惊就想走。
李堂材拉住她:“你不要这米饭啦?”
韩嫲子犹豫了一下,李堂材乘机将手伸向韩嫲子的胸脯。
韩嫲子猛地扯开了他,喊了声:“我不要!”
韩嫲子冲到门口,拉开了门闩,跑了。
李堂材没想到会这样。
他恶狠狠地重重地关上大门,无比沮丧地回到屋里,把那碗白花花的米饭往地上砸去!
“叭”的一声脆响。
碗破了,大米饭洒了一地。
李堂材怔住了。
他突然蹲下身子,怔怔地看着那地上的白米饭。
他的身心颤抖了一下:救济粮还没有到哇!
他把地上的白米饭一团团一粒粒地捡起来,塞到嘴巴里。
那香喷喷的白米饭毫无滋味。
他坐在地上。
他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头。
他无奈地哽咽起来。
后来有人说,李堂材总是在夜深人静时躲在大队部里的那间李七生住过的屋子里哭,那哭声很凄惨,听了怕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