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侠-1910风波乐(8)
罗觉蟾一听这事来了兴致:“哪家店,你带我去看看?”
钟秋有些犹疑:“少爷还在里面……”
罗觉蟾笑道:“他们在治病,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再说我是客人,就算你家少爷不高兴,他碍着我的面子也不会说你的。”
钟秋一想有理,他年轻好事,拉着罗觉蟾便走。
两人转过一个街角,就见一个獐头鼠目、穿着花哨之人从对面走来。钟秋一拉罗觉蟾衣襟:“罗少爷,这人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家店的后台老板!”
罗觉蟾抱着手:“这人长得可真够丑的,是谁啊?”
钟秋道:“这人就是那个青草蛇陈四!”
罗觉蟾“呸”了一声:“他也配叫青草蛇?青草蛇长得比他好看多了。”钟秋忍不住好笑,罗觉蟾又道:“你躲这儿,别让他看见你,我去整他。”
于是他一摇一摆走过去,佯作熟识一拍陈四肩膀:“陈四哥,好久不见!”
陈四见他一身洋人装扮,便也客气道:“您是哪个?一向少见。”
罗觉蟾道:“理查德先生有事找你,咱们到这边说话。”说着带他往旁边一条小巷子里走。陈四听得理查德的名字,又看罗觉蟾的穿着,倒也信了,一边走一边还问道:“理查德大人找我什么事?”话音未落,只听“嗡”的一声响,一根司的克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陈四“嗷”的一声,额角霎时就流出了鲜血。
罗觉蟾不依不饶,抡起司的克又是一顿抽:“何老三虽然不是个东西,也轮不到你给他开假药!小人我也见多了,没见过你这么五毒俱全的!”
要说到罗觉蟾的功夫,用四个字形容是稀松平常,再换四个字则是平常稀松,少有打一架如此痛快淋漓者。抽完人他犹不解气,又踹了几脚,这才神清气爽步出巷子是也。
钟秋在一边偷看,只觉痛快之极,拍手叫好!
揍完人,两人神清气爽地回到阿五家,当真是神不知来鬼不觉。
这时何凤三已然清醒,虽无性命之碍,但尚需休养几天。黎威士邀请几人住到他家,便于照料起居,罗觉蟾毫不客气,一口代众人答应。
到了第二天,何凤三行走已没什么困难,罗觉蟾前来看他,取笑说:“哟!阴沟里翻船啦,凤凰让人拆了膀子啦,何三爷那在道上是多了不起的人啊,跺一脚紫禁城颤三颤,怎么教人给叼了眼珠啦?”
何凤三懒得理他,嘴里迸出一个字来:“滚!”
罗觉蟾凑近了点儿:“你叫我滚我就滚,那多没面子啊。我警告你啊何老三,我知道你现在毒没解全,动不了手,惹急我扒了你衣服,换个女人装扮给唐英看去,你当我干不出来?”
这种事罗觉蟾可真干得出来,何凤三怒道:“乘人之危,算什么好汉!”
罗觉蟾笑道:“不是你当年说的,我不是个东西。东西我都不是了,还当什么好汉?”他大笑起身,“您慢慢休养,我可找唐英姑娘说话去了。”
何凤三被他气得头疼,翻个身自去睡觉。
罗觉蟾还真去找了唐英。是时唐英正坐在喷水池边,一见他来,便起身问道:“罗先生,何先生的伤势怎样了?”
罗觉蟾笑道:“没什么事,也会生气也会骂人,我看他离伤好不远了。”
唐英忍不住一笑:“罗先生真会开玩笑。”她收敛了笑意,“何先生是个重义气的人,这在如今,实在难得。”
罗觉蟾故作正经:“你当着我面夸他,就不怕我吃醋。”
唐英抬头大方一笑:“罗先生欢喜开玩笑,你心里本没别的意思。”
罗觉蟾不由语塞。唐英又道:“罗先生,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罗觉蟾怔了怔,伸手抹一下额头,恢复往日神色,这才笑道:“什么事?”
唐英没有忙着回答,她弯下身去,拨弄一下池里的水花,这才问道:“罗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唐英缓缓道:“罗先生对我们的很多事情都很了解,可是你明显又不是我党的人。”
罗觉蟾怔了一下,随即缓缓笑了,他也弯下腰,捞起一片落入水池中的树叶,眼睛不看唐英:“我有一个亲戚,他也是革命党。”这次换成唐英一怔,罗觉蟾笑道,“他也是广州人,论辈分是我表舅。实际上可比我小了好几岁。”
唐英不由问道:“他既然也是我党同志,不知现在哪里工作?”
罗觉蟾平淡道:“死了快一年了。他进京刺杀摄政王,然后便死了。”
唐英惊道:“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为何从来没听人提到过?”
罗觉蟾道:“他连王府都没进去就被人一剑杀了,杀他的人后来也死了。这事当然没人知道。”他站直身,从西服内怀口袋中拿出一本《警世钟》,“这本书是他的,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们的书。不错,真真的不错。”
唐英看着他的面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罗觉蟾却又收起书,笑吟吟看着唐英:“认识你我还高兴点儿。你虽然是个女子,可不像我那个小表舅笨头笨脑,一根筋往墙上撞。挺好,挺好。”
唐英低下头:“那位同志殒身为国,实在是位了不起的英雄。”
罗觉蟾却不再多说,转了话题道:“广州的那个联络人,你找到没有?”
他问到正事,唐英也便正经答道:“还没有。”
罗觉蟾道:“黎家这位主人黎威士,对革命似乎颇为同情,当初我住进来时,他在客房里还放了你们的四本书,你不妨和他探听下。”他这话顺口而说,五分倒是为了转移话题,未想唐英一听,却急急问道:“客房里都放了什么书?”
罗觉蟾一怔,还没回答,唐英已道:“是不是三本《警世钟》,一本孙文先生英文版的《伦敦蒙难记》?”罗觉蟾回想一下:“确是如此,那三本《警世钟》放在上面,《伦敦蒙难记》则压在底下。”
唐英骤然起身:“果然是他!”罗觉蟾一下子也明白了:“那是你们的联络信号?哦,他看我是从外地来的又主动来找他,大概把我当成送名册的人,难怪那天晚上他看我有点失望。走,咱们这就找他去!”
两人在黎家转了一个来回,也没找到黎威士。最后只看到钟秋在一边嚼草棍,罗觉蟾问他:“你家少爷呢?我找他有急事。”
钟秋一看是罗觉蟾,急忙跳起来说:“少爷去菠萝庙了。”
罗觉蟾“哦”了一声,对唐英说:“我去找他。”便匆匆跑出门外。
这时已是暮色四合,罗觉蟾还记得菠萝庙的方向,转过几条街来到近前,遥遥见到庙里一点灯火,再走近些,隔窗却见一人对着神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上了一束香。
庙里的长衫身影上香完毕,再次跪拜行礼,他站起身,正是黎威士。罗觉蟾心想不对,这是祭拜祖先的架势啊,难不成黎威士和这庙里供的人真有什么瓜葛?不过庙里供的神像是个黑脸,黎威士脸倒不黑。
他正胡思乱想,忽听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暮色中五色光芒一闪,罗觉蟾心道:“他怎么来了?”这人正是他和黎威士在理查德家中见到,那神情倨傲的印度武士艾敏,五色光芒正是他腰间弯刀上镶嵌的宝石。
艾敏也看到了他,却对罗觉蟾视若不见,伸手推开庙门,径直走入。
黎威士听到声音,回身见得是他,也有些惊讶。此刻两人都站在神像之前,罗觉蟾仔细看了看,觉得反倒是这艾敏的相貌与神像有些相似,而黎威士与神像相像的乃是神态,都有几分端严悯然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