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悦水居中灯火通明，明晃晃的烛光映在轩辕怀霁的脸颊上，他的目光落在怀中不知何时已经睡熟了红衣丫头身上，眸光深邃的看不出他在思索些什么。
半晌，他轻轻俯下身，落在慕容筱悦睫毛处一个轻轻的吻，然后将之放在床榻上，招呼碧珠和雪莲进屋招呼方才离去。
这一夜慕容筱悦睡得可谓是十分不安生，许是经历了白日的事情的缘故，反反复复的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瑄王弃妃，慕容苏颜明艳的笑脸格外的显目，轩辕揽月将之搂在怀中，眸中含着她从未见过的宠溺。
碧玉手提匕首，一步一步的朝她靠近着。
只是下一秒，画面猛地一转，匍匐在地上苦苦挣扎的人便成了慕容苏颜，而不远处兀自站立着的红衣女子，微微勾着唇角，绽放开来的笑容宛如这世间最灿烂的玫瑰，偏生又多了几分不寒而栗的气势，屋门外，青儿手中握着匕首缓缓而入，一步一步朝慕容苏颜逼近着。
……
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是正午了，慕容筱悦倒是悠闲，也不急着起床，赖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才唤碧珠给她更衣。
一朝风云变，几乎是一夜之间，慕容府的曾经高高在上的夫人沦落为阶下囚，素来被老爷捧在手心里宠爱有加的二小姐慕容苏颜院子着火，只剩下黄土一杯。
这两人是曾经慕容府的权威，也是慕容府除去老爷老夫人外最受人尊敬的人，现在却是大势已去。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小雨，水榭阁内，陈氏的目光凝望着窗外，当她听见水琴说慕容苏颜死了时候，眸中突然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她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然后逐渐放大，加深。
慕容府终究是要变天了。
“雪儿……”慕容骞自屋外缓缓走进来，陈氏登时便敛去了嘴角的笑容，换作一副柔弱模样，从床榻上支起身子，目光落在老爷微微蹙起的眉头上。
慕容骞坐在陈氏的身畔，手便搭在陈氏的手上，“雪儿可有好一些了？还难受么？”
陈氏道，“已经好受多了。肚子也不疼了，倒是老爷怎么皱着眉头，可是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陈氏素来充当的便是解语花的角色，慕容骞倒也不瞒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在为如何处置李氏而烦心，她毕竟是慕容逸绝的生母，绝儿方才十五岁，又是才被封了大将军的，日后正是前途无量，若是因为他母亲影响了她的仕途，倒是得不偿失。”
“妾身倒是有个主意。”
慕容骞一怔，目光落在陈氏略微有些病态的素脸上，“什么主意？”
“老爷可还记得，慕容府手下还有一套宅子，在郊区？”陈氏道，她的声音很轻柔，落在慕容骞耳中，宛若从山涧高处潺潺流下的清泉，又似乎春日里微凉的清风拂过面颊，格外的通体舒畅些，“妾身想，老爷不若将夫人发落去郊区的宅子，对外便称是养病，这一样一来倒也不会落人口舌，遭人诟病。”
慕容骞落在陈氏身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
他本是想来李氏害得她流产，心中多少也是生了怨念，想借着这个机会出口气。现在看来倒是他错了，陈氏这个主意可谓是极好，话语之间倒全是替他打算，说的公公正正，没有一丝替自己出气报仇的意思。
短短几秒的时辰，慕容骞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慕容骞在水榭阁呆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离开，慕容骞一离开，陈氏脸上浮现着的柔弱和病态登时便消失不见了，她目光落在废纸篓里的灰烬上，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她素来喜爱练字，又是对自己要求极为严苛的，稍有不满便会撕碎扔掉。不过混在那一堆废纸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只有陈氏自己才知道那是什么。
将李氏发落出慕容府自然不会是她自己的主意，陈氏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床檐，发出轻轻的脆响。
慕容筱悦，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午后的雨淅淅沥沥下着，慕容筱悦用了午膳，正懒懒的倚在软塌上翻弄书卷，便只听“嗖”的一声，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不等慕容筱悦反应过来，一双略微有些粗粝的大手便覆上了了她的双眼。
略带几分凉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是被刻意压低了一般，“小悦儿，猜猜我是谁？”
慕容筱悦：……
小悦儿这个称呼，除了是他还会有谁。
见慕容筱悦不语，轩辕怀霁不仅没有松开手，顺势加大了力道将红衣女子搂入了怀中。
“几个时辰不见，某人果然还是那么臭不要脸。”慕容筱悦勾了勾唇，语气间掺杂着几分讥讽的味道，只是面上倒是一点厌恶都没有显出来。
轩辕怀霁的眉头在听见“臭不要脸”四个字时，轻轻蹙了蹙，继而他唇瓣微微勾起，笑容颇有几分玩味的意思。覆在慕容筱悦双眼上的手微微顿了顿，继而落在慕容筱悦的下巴上，轩辕怀霁手中猛地发力，慕容筱悦的便被逼得不得不直视自己。
轩辕怀霁的指尖有些冰凉，从慕容筱悦的额头划到脖颈，继而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慕容筱悦微微有些愣神，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轩辕怀霁一双黑眸宛若纯净的黑曜石一般，不染一点儿尘杂，却又透露着几分魅惑……与……戏谑？他的唇极薄，淡淡的勾起着，多了几分痞气，却又让人很难心生厌恶。一头乌黑的发丝如瀑泻下，衬的他原本便白皙的皮肤更加的白皙，只是奈何他脸庞棱角分明，浑身上下倒是透露着阵阵的英气。
慕容筱悦脑中闪过“美人如画”四个字，这原本该是形容女子的词用在此时的轩辕怀霁身上倒是贴切的很。
她见过太多样子的轩辕怀霁，却独独未曾见过这般的，就恍若天上下凡的谪仙一般，每一处都是那般的勾人魂魄。
她素白的脸颊不禁有些发红，这人是妖孽么？
慕容筱悦咬着的嘴唇微微发颤着，这一举动落在轩辕怀霁的眼中，不仅心情大好。冰凉的指尖落到她的下颚上，轻轻挑了挑，脸上的邪魅加深了几分。
继而，他俯身，唇瓣划过慕容筱悦的脸颊。
有些冰凉的感觉，倒是不错。他心中的愉悦多了几分，手中的力道松了松，略微有些清冷的声音从喉间吐出，“臭不要脸这个词，我想我需要坐实一下。”
慕容筱悦：……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几日方才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与泥土的芬芳。
三进三出的宅子，不算很大，布局倒是极为讲究，青瓦红墙，雕栏玉砌，后院更是假山流水，花团锦簇，倒是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
最为华丽的一间屋子内，高位上坐着一名憔悴的妇人。
妇人一身橙色镂金百蝶牡丹穿花大袄，肩头细细的金丝勾勒着祥云的模样，纵是如此华丽的衣裳，也难掩憔悴。不过是三十岁的年纪，皮肤却已经干枯的宛若枯树皮一般难看，一张脸更是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眸子极尽撕裂的瞪大着，里头却似枯井死水般看不见一丝波澜。
过了一会儿，妇人缓缓的闭上眸子，继而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猛地打翻了身旁的茶杯，伴随着“啪”的一声，滚烫的茶水在地上溅开。
妇人睁开眼，这个动作她做的极为缓慢，仿佛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一般，眸光落在碎了一地的瓷片上，过了很久方才开口，“牡丹，将碎片收拾了吧。”
这名老妇人便是曾经荣华一时的夫人，若是换了几日前，怕是没有人会想到高高在上的夫人会沦落为如此凄凉模样。
有小丫鬟递了一杯新茶上来，态度恭敬的宛若她还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丞相府夫人，没有人敢惹怒她。李氏目光落在青瓷杯中的茶水上，茶叶在滚烫的茶水中浮浮沉沉，终究还是沉到了水底。
牡丹缓缓走到李氏身边，替她揉着额心，“其实夫人不用这般丧气的。”
“茶水浮沉，上上下下，人亦是如此。夫人此时落魄，却并非代表会落魄一世。某些人此时风光，却也并非代表她能一世荣华，此时还没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一切都还有翻盘的可能。”
牡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宛若石子，敲击着李氏的心房，只见高位上的憔悴妇人双眸一点一点的变得明亮鲜活，“此话怎讲？”
牡丹俯身在李氏耳边低声耳语着，只见李氏唇边勾起的笑容放的越来越大，宛若徐徐绽放的玫瑰一般。
她素手抚上她干枯的面庞，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窗外，一片花团锦簇。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仿佛过了很久，她收起了笑容，眸中闪过一抹凌厉。
“是啊，一切，还没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茶水浮沉，上上下下，人亦是如此。夫人此时落魄，却并非代表会落魄一世。某些人此时风光，却也并非代表她能一世荣华，此时还没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一切都还有翻盘的可能。”
牡丹的话也送给正在看文的你们和我自己。
人生很长，一切皆有可能。
现在将你踩在脚底下的人，有一天你也会将她踩在脚底。
所以，别绝望，别放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