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慈不掌兵,刘小川知道,如今的情况要是换了其他的将领,处置方式必定跟陈飞龙一模一样。
虽然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那是个许多年轻人没杀过鸡的年代,然而刘小川惊讶地发现,他的心肠正变得越来越坚硬,杀起人来竟是没有任何负担。
“将军,切莫妇人之仁!”陈飞龙还以为刘小川在犹豫,低声劝道。
刘小川冷笑道:“军法当中,对此何解?”
“慢军者笞,侮军者流,叛军者死!”
“斩!”刘小川脱口而出,看着十三号人一个个被推出去,纷纷哭喊求饶。
林强倒是凶悍,吼道:“刘小川!柳太师天命所归,你还执迷不悟。你看看这大梁朝廷,哪里值得卖命!不如杀了公主,一道投奔大魏!弟兄们俱有封赏!”
“住口!”
“哈哈哈,我说的是实情!只恨那一箭失手,什么大义公主!百姓卖女为娼,是为了活命,皇帝送女乞和,也是为了活命,我看啊,就是高上一个档次的……”
“啪”的一声,被陈飞龙一巴掌甩得牙齿四下里飞,喝道:“此獠乱我军心!即刻处斩!”
当着剩下一千多名官兵的面斩首,血淋淋的人头滚落校场,刘小川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阅过呈上来的首级,道:“其余众兄弟听着,大伙既然同在一军之中,理应团结一心,共渡难关,若有图谋不轨者,杀无赦!”
“杀!”
官兵们喊道,许是还没吃早餐,声音比夜里小了许多。
刘小川命令众将士解散,昨夜发生了这场事,今天大伙要补觉,看来是没办法拔营起行了。
休息一日,次日拔寨,由江都往徐州,再经洛阳、关中,两个多月便到西海。
队伍每到一县,江南江北诸县县令便出城三十里相迎,款待热情。
刘小川不敢多留,偏偏他在这一带甚得民心,总要推却良久,出城之后,十里八乡的百姓听说刘大都督到了,都要跟着队伍跑半天,瞅见了刘大都督,这才依依惜别。
老百姓们是朴实的,他们会拿舍不得吃的鸡蛋和地里刚收成的青菜,来犒劳王师。
近两千名官兵都是江北一带的士兵,偶尔碰到自家亲人,刘小川准许离队,享受一会天伦之乐,再自行追上队伍。
西行之路漫漫,顺利的话,下次再回来都要大半年,刘小川此举,甚得人心。
好在他在河淮一带,威望极高,官兵们没离队多久,就被自家亲人给劝了回来,说是刘都督天神下凡,为人亲善,赶紧跟着刘都督建功立业,什么时候混个校尉当当,也好光大门楣。
一路到了扬州城,颜立行他们早早等在城外,上前为大义公主、刘小川接风洗尘。
大义公主待人和善,身着皇家贵气,却没有一般公主的娇气,丝毫不端架子。众府官心里婉惜,越发兴起了忍辱负重的念头。
“最近扬州城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刘小川到了扬州,总算记起了自己还挂着个“扬州都督”的名头,关心起了扬州城的政务。
“禀大人,扬州百废俱兴,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不虞吃喝。”颜立行躬身答道。
三十万灾民能活下来,都是刘大都督居功至伟,今年看起来风调雨顺,再熬两三个月,田里的庄稼便能长成,看来又是个丰年。
“那就好!”刘小川想了想,又道:“如颜大人所料,魏帝决意南征,据细作传来消息,魏国那边粮草调运十分频繁,到时候铁骑南下,河北边军不堪一击,徐州空虚,扬州城首当其冲,颜大人该怎么办?”
“下官与诸位同僚,誓与扬州城同生死。”颜立行平淡地说道,言如其画,画如其人。
颜立行风骨强劲,刘小川知道他说得到,也做得到。叹了口气,道:“那时候大梁朝还有救吗?襄州红花会、朝中奸党,都会趁势而起吧?”
颜立行道:“只要魏军过不了长江,朝中奸党便不敢乱动。红花会声势虽然浩大,手下都是贫民百姓,和官兵对上,只是乌合之众,连襄州都出不去,更别说江都了。唉,只是如此一番折腾,大梁朝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若是大魏铁骑,攻过长江呢?”
颜立行苦笑道:“那便改朝换代。不过在这之前,羌王能够出兵河西,魏帝再是雄才伟略,也不敢强渡长江,只能订立城下之盟,两朝划江而治。”
“颜大人,认识这么久,我一直很好奇。无论如何,扬州城免不了生灵涂炭,可你为什么丝毫不怕死呢?”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生死又何足挂齿。”
“你看着城外这些百姓。”刘小川手往前指,从城墙上面往外看,无数田里的百姓正在劳作,“他们可没有食君之禄,反而是‘君食其禄’。”
“大人!慎言啊。”颜立行吃了一惊,左右看了看,还好,城墙上就只有自己两人。
刘小川哼了一声,道:“我们能慷慨就义,不代表老百姓也能。”
他摸着冷冰冰的城墙,说道:“我刘小川,也是从底层百姓走过来的。你不知道啊,我以前干活的时候,天天就想着吃吃喝喝,最好一周能休两天,每天只干四个时辰的活,那就是幸福美满的事了。要是那些当权的,有钱的人非要把我推出去送死,我是肯定要骂娘的。”
“大人不是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匹夫也有妻儿家室,若是扬州城遭了兵灾,第一个受罪的,估计就是他们的妻儿。他们愿意跟着你,登上城墙,守御外敌,冲的是家室之责,国家大义却比我们淡薄了许多。不过正是千千万万的小家,才汇聚成大国。我们这些人,还肩负着朝廷责任的人,不走在匹夫们的前列,他们又何须为天下尽责呢?”
颜立行拜道:“大人胸怀天下,下官拜服。微臣想过,要想免除兵灾,除非在魏帝亲征之前,羌王便兵分两路,一路兵出祁连,直奔河西,另一路直取河套,逼近魏都平成,才有希望将魏军挡在黄河以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