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涤非从熊岳的怀抱里出来,捋捋头发,冷静地说:“即使再机敏的人,这个时候也不会想到杀人放火的人就跟他们擦肩而过,而且里面的人还在……但过后一定会想到,他们遇到一辆莫名其妙的车停在路边,这样就给我们留下了余地。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今天晚上熊岳终于见识了他相中的两个人的超凡的能力和机智勇敢的作风。望着于涤非那双晶亮的眼睛,熊岳感叹的说:“于小姐,大恩不言谢,今天我真是领教你们的功夫,真不愧是保密局的干将。看来,我的眼力还不错。”
于涤非悠然地说:“其实,能进保密局的人,各个都是身手不凡,这些也都是过去老杭州站的班底。每个人都在刀尖上走过来的,脑筋稍微慢一点,这颗项上的人头早就交代了。好了,赶紧走吧,也许童大哥已经赶在我们前面了。”
刚才那几辆呼啸而过的车,让熊岳内心一阵阵的发紧,于涤非看到孙正良的车开了过去,他们的行动真够快的,这也完全可以断定,蔡连福就是孙正良黑放的。抓起来又把他放了,演这出捉放曹的把戏,完全是给他看的,难道只是跟他玩一玩他手中的权力,即使贵为熊家的公子,现在得到钱培英的提携,在他这里也根本无法相比?的确,熊岳知道孙正良在保密局深耕已久,是他不能企及的,之所以这么做,也许熊伟对他斩断情丝,让他彻底抛开温情脉脉的面纱,摆出一副水火不相容的架势,这同时也说明,孙正良从始至终就没有把他熊岳当做好友,甚至从一开始就怀疑他的来头。
午夜过后的杭州城安静下来,平时十分热闹的中山路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茶楼门还开着,只有三两个客人也许无家可去,在这里等待着天亮。
熊岳怎么也没有想到,童阿奎已经坐在二楼的一个包间悠然的喝着茶水。熊岳刚要惊讶的说什么,童阿奎摆了摆手,熊岳看到童阿奎已经换上了一身长衫,像是一个教书先生,但从童阿奎的脸上,分明看出一股胜利的微笑。
于涤非连连拍手,笑着说:“熊处长,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就是我们的童大哥,身手矫健,出手不凡,往往会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
熊岳在童阿奎面前坐下,拱了拱了,说:“怎么,就在这里喝茶呢?这里没有酒的话,我们到大世界去。”
童阿奎说:“我们现在还真要到大世界去喝酒,而且我们三个今天必须喝它一醉方休,最好在大世界找个房间睡下的,你再花点钱,就说我们从晚上八点就在这里喝酒,为的是庆祝保密局杭州站联络处正式成立,所有的人手都到齐,就等三天后联络处挂上牌子,正式对外工作。”
熊岳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说:“老童,你说的太对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我的心意。好,我们现在就去大世界,不醉不归,一醉方休。”
童阿奎真是个十分细心的人,按照童阿奎的布置,熊岳给今天晚上大世界酒楼的所有人每人五块大洋,按照他要求的统一口径。于涤非敞开肚皮喝,正喝到兴头上,楼梯处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童阿奎小声说:“来人了。”
突然,他大声说:“熊处长,过去你是我的科长,现在你居然成了我处长,不管是科长,还是处长,都是我们头儿,跟你干,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熊岳也听到门外有人,就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说:“好酒好菜天天供着你,怎么样,熊家的酒是永远也喝不完的。”
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熊岳看到来的人是孙正良,哎呦一声说:“正良,你看你看,我们到现在还在喝,不对呀,这么晚了你不回家休息,怎么到这里来了?”
今天在大世界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孙正良跟今天下午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今天下午见面的时候,那是一个落魄的失恋的男人,而现在却是面露凶光,脸上露出狡狯的微笑,俨然是个胜利者现身。他拿腔作调的说:“熊处长,你眨眼就是处长了,今天可真是开怀畅饮,总不会从下午一直喝到现在吧?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这也是太高兴了,这酒喝的是不是忘记了时间,还用我提醒你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吗?”
熊岳说:“还真不是,我们喝到了傍晚就各回各家。也许我被这个处长的烧的,我这眨眼就当上了处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老同学你可别见笑。在家怎么也呆不住,你也知道,我到保密局杭州站是初来乍到,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我心里总要有点数不是?有些事情我想他们过问一下,这喝着喝着就有些喝高了。孙处长,你这半夜三更的不在家休息,怎么又跑这儿来了?你知道我还在这里吗?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喝上两杯,于小姐,给孙处长倒酒。”
于涤非也拿出醉醺醺的样子说:“孙处长,我们真是有缘呢,反正熊处长也给我们明天放假,我们新的办公室还没有准备好,今天就是喝到天亮,明天也不需要去工作。我到保密局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好事儿,整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孙处长你感觉到你睡得着觉吗?今天我回家可能睡个好觉。新的部门成立了,我们又有了新头,心里高兴,熊处长财大气粗不会亏待我们。孙处长,我给你倒杯酒,也沾沾你这个发小升官的喜气。”
于涤非说着就要给孙正良倒酒,孙正良按住于涤非的手,对熊岳说:“刚才在杭州的郊区发生了一件大事,想必在座的三位还不知道,而且今天晚上在我们杭州站保密局的监狱,也同样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我想跟熊处长有点关联,熊处长,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熊岳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想的就是喝酒,我现在还没有正式上任,特勤一科的科长职务我已经辞掉了,所以杭州城里发生再大的事儿,跟我熊某人也没有关系。看来你孙处长虽然是半夜三更,也是出来办公差的,如果实在是不想喝酒,那我可就不勉强了。”
孙正良紧盯着熊岳的眼睛,熊岳也迎着孙正良那不怀好意,甚至是有几分恶毒的目光,几天前两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还惦记着发小的友情,至少在表面上还说得过去,但现在孙正良终于撕开温情脉脉的面纱,流露出一个保密局特工人员特有的猜忌和怀疑。
蔡连福的死的确跟孙正良脱不了干系,毕竟是孙正良把他抓了起来又把他放掉,蔡连福被自己干掉,孙正良身上的责任自然是重大,蔡老板毕竟是杭州地界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孙正良跟他翻脸,反目成仇也完全说得过去,但对熊岳来讲,他只能顺水推舟,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事外人。但熊岳心里气愤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孙正良居然把蔡连福放了,这不是要借蔡胖子的手对我们熊家下手吗?如果我不是提前一步,后果怎么样,现在还不知道呢。
熊岳已经从孙正良的眼神里看出对自己的怀疑,应该说这是个十分称职的特工人员,从自己刚回到杭州,他就觉得孙正良对自己流露出并不是真正的感情,尤其是那种特工人员与生俱来的机警和猜忌之心,但熊岳也不是吃素的,多年来的训练和地下工作经验,使他有一种十分成熟的心理状态。既然孙正良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他言语当中充满了辛辣的嘲讽和刺激,这让孙正良十分的不开心。
孙正良说:“熊岳,老同学,我还是很佩服你,你仗着你们熊家财大气粗,在杭州地界上有着非凡的实力,辞掉科长,就当上了联络处的处长。钱站长对你可是分外的提携和照顾。”
熊岳说:“这点我也承认,我尤其要感激您这位我的老同学,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也向你们宣布一下,我们熊家虽然在杭州也算是有一号,但是跟保密局或者过去的军统局,从来没有过任何来往。如果不是我这位老同学的引荐,我永远也不会到保密局这样的地方任职,也就没有和在座的人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机会,就从这点上,我永远感激我的这位发小,正良不喝酒,有公务在身,我自己干一杯,以示谢意。”
熊岳郑重其事的给自己杯子里倒了酒,然后面对着孙正良一口干了,说:“正良,我一到保密局杭州站就当上科长,没几天又当上了这个处长,我心里有愧,而且愧疚大了,但你知道,这人都是贪图名利的,我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圣人,名利到我的身上,我也不会拒绝。正良,别不开心,我是你提携出来的,这大家都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
孙正良不咸不淡的说:“那就是我为我们杭州站推荐了一位难得的人才呗?不过,熊处长,我还记得,头些日子你还是一名牙科医生,就算是从日本帝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可是跟我们保密局的工作啊,那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过,你到了保密局可是大显身手啊,陈站长,那是老军统出身,对你可真是关爱有加呀。”
熊岳说:“惭愧,非常惭愧,在这里我还是要感谢一下正良老同学,如果没有你的引荐,我怎么能认识钱站长。”
孙正良说:“这人中的龙凤到哪里都会显示出来,这一点我孙某人也是望尘莫及。咱话说回来,今天晚上在杭州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熊处长真的不想关心吗?”
熊岳说:“正良兄如果想说的话,我也可以听一听。不过,说说也就算了,我今天可不想参与任何一件公务。你也知道,对于那打打杀杀的事,我还真有些不太擅长,钱站长给我安排这个联络处处长的职位,我觉得非常适合我,我喜欢保密局这样的气氛,很刺激,很让人感觉到兴奋。今天我抽了乔凤凯那几鞭子,说实话我的手都在发抖。”
孙正良说:“我看你的心是在发抖。我还是想说说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头几天我们一起做的那件事我觉得你不该忘记,在座的也都不是外人,这事也都知道,我把蔡连福蔡胖子抓了起来,现在经过证实,他的女儿逃到北边的那件事儿,纯属无稽之谈,根本没有的事儿,今天晚上已经把蔡老板放了。可就在几个小时前,杭州城的这位大商人家中遭到了屠杀,并且烧毁了一座有名的宅子,大火熊熊,浓烟滚滚。这样恶性的事件在杭州城里是从来没有过发生的。”
熊岳愣了一下说:“这不对呀,如果蔡家大院被烧得浓烟滚滚,我们在这里能够看到的呀?蔡府离这儿也不远吧,既看不到熊熊大火,又闻不到滚滚的浓烟,老兄,你这不是在这里给我们编瞎话吧?”
孙中良有些尴尬,但他马上说:“蔡连福蔡老板那是什么人?虽然不是三宫六院,但在杭州城内有个把女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我要说的是蔡老板在桐乡的那个宅子。蔡老板今天晚上出了监狱,回到他在桐乡的这个家里,在那里他有一个叫彩凤的女人,可是今天晚上有人把菜把菜老板和她这个女人已经十几个家庭,统统的杀掉,这还不说,一把大火把这个漂亮的宅子,烧成了灰烬。熊处长,这么大的事儿,你难道不关心关心吗?”
熊岳做出微微一愣的样子说:“孙处长,蔡老板的女儿你不明明是说她投奔北面的红色政权了吗?怎么突然又没事了?是谁把他放的?难道是你吗?这我还真不知道。当然,这个案子是归你处理,我无权干涉,你说抓就抓,抓放就放,完全是由你的性子来。可有人居然这么大的胆杀死了蔡老板和这个女人以及十几个家丁,并且还放火烧了房子,你认为这件事是什么人干的?你不要问我,你们是行动处的,我现在都连特勤处的都不是,我现在正在赋闲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