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良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钱培英,看了看葛均义,又把视线落在熊岳的脸上,重重的看了几眼,然后对着大家说:“前天晚上九点左右,蔡连福回到位于桐乡的一个私宅,在这里有他的一个小老婆。这也无可无可厚非嘛,这不是我们保密局应该管的事。但是在午夜十一点左右,在蔡府发生的一场剧烈的枪战,蔡府的十几个家丁身上和脑门上中了黑枪。这还不算,他们又放了火,这个漂亮的宅子烧成了灰烬,当然,蔡连福和他这个小老婆也都惨死在这场枪战当中。当我们发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都烧成的黑黑的尸体,但我们还是在他们身上发现了子弹孔,这就说明先发生的枪战,然后放的火。我们连夜搜查了杭州城一些重要的活动场所,又在城乡结合部的许多路口,了解到了很多人,他们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形迹可疑的团伙进入杭州城内,所以暂时一无所获。情况就是这样。”
钱培英说:“葛站长,你这个特勤处的处长,你们有没有什么行动?这一天两夜你们不是都在睡大觉吧?”
葛均益说:“这两天,我们都在忙些别的案子,我们得知蔡老板发生的如此严重的惨案,我们也调查了过往的一些记录,并暗中打探我们怀疑的人,到目前为止,也都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我个人感觉到这起案子绝不紧张,第一,我始终是怀疑从莫干山下来的土匪,因为蔡府过去曾经被土匪打劫过,他们私下有约定,就是每年要向莫干山的那伙土匪上交多少保护费,这些土匪可是贪得无厌,想涨保护费,蔡老板又不同意,于是近一段时间来蔡老板被他们时常骚扰,第二,杭州城内红色政权的地下组织非常疯狂,赫赫有名的震三江就是杀人魔王,曾经在杭州城内有很多大户人家,都死在他的手里,据说这个人枪法又准,指哪打哪,而且做事做的绝,坚决不留活口,还喜欢放火,也许因为一些我们尚不掌握的原因,对他们痛下黑手,也不是不可能,只有这样红色的恶鬼才能干出如此惨烈的暴行,如果只是寻衅报仇,决不会做出既杀人又放火的勾当。”
在这些人面前,熊岳没有资格说什么,但他对葛均义说的话显得十分有兴趣,前天他也是见过这个震三江的,把这起案件归结到震三江的身上,还真有点意思。
钱培英对一个年纪很老的男人说:“胡处长,你是怎么认识的呢?”
胡处长是行动处的处长,由于他在军统是老资格,钱培英也对他敬重几分,但胡处长由于中过子弹,身体很差,好久都没有上班,行动处就由孙正良说的算,但孙正良过于年轻气盛,他有些看不惯孙正良的做法,于是又补充说:“葛处长刚才提到了震三江,我曾经几次要抓住这个震三江,都让他溜了。这个震三江的确是心狠手毒,在日占时期没少枪杀我们的商人,我觉得莫干山下来的土匪可能性不大,这个震三江作为穷鬼出生的人,就看不惯蔡老板这种财大气粗的人,找个机会发泄一下心头的仇恨,也不是不可能,杀人放火本身就是这些红鬼的拿手好戏。大家想一想,如果是仇家,找个机会把蔡老板杀掉就算了,可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杀掉蔡府的十几个家丁?那可不是一般的凶杀,完全是一场战斗了。”
孙正良有些看不起行将就木的老胡,虽然老胡在杭州站也是老资格的人,曾经跟钱培英也是平起平坐,但他身体不好,到关键的时候身体就顶不住,所以在往上升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他自己也就放弃了。在这种情况下,年轻气盛的孙正良当然不把老胡放在眼里,他根本就不认为蔡胖子被杀,跟震三江有关,他说:“胡处长和葛处长都有各自的高见,殊途同归,说出了各自的理由,但依我之见,蔡老板一家,包括那十几个家丁,又放火烧了这个老宅,跟震三江的关系不大。近几个月来震三江几乎没有什么活动,对杭州城一些人物的暗杀也大幅度的减少,再说,我认为他没有理由对蔡胖子下如此的狠手。”
钱培英十分欣赏孙正良这个状态,头脑疾病,有着很强的判断能力,而且行动迅速,做事果敢,他很有兴趣的说:“那孙处长把这个案子锁定在什么样的范围呢。”
孙正良缓缓的说:“钱站长,各位上司,我觉得杀害老板对谁有利,谁的可疑性就大,有的时候没有线索,不见得就不值得怀疑。我们这些人都是保密局的,也都是干暗杀出身,知道杀人怎么不被人发现,所以这个案子还真的很有,很有意思,我对这个案子尤其感兴趣。一个商人不见得有什么大的仇家,但是要讲他的商业对手或者他攫取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的对手不见得就没有。那样,这个范围就好界定了。”孙正良说着,看了熊岳一样,熊岳也毫无顾忌的迎接着孙正良的目光。
钱培英说:“熊处长,你虽然对这些案子不太熟悉,但蔡老板毕竟你是认识的,而且这里面有些瓜葛也就不必细说,从你们商家的角度,谁是蔡老板最大的对手?蔡老板死了,对谁最有利呢?”
也许钱培英问的无意,但对熊岳来说却是个深深的刺激。钱培英这么问还真是问对了。蔡老板的死,对他们熊家是最有利的,这事谁都知道的,他决不能回避。一旦回避,它就会成为孙正良的靶子,紧抓不放,他想逃避都逃避不了。
熊岳朗声说:“钱站长,在座的各位上司,大家也都知道,我们熊家在杭州也是商界的翘楚,尤其是到了我父亲这一辈,生意更是做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我父亲也为此感到十分自豪。自从史会长被枪决,杭州商会会长的职务就空了下来,于是,杭州商会会长就在有限的几个人当中竞争。家父也是这次竞选杭州商会会长的重要人选,而另一个重要人选就是这个被枪杀的蔡连福。如果说蔡连福的死对谁有利的话,那我可以毫不顾忌的对大家说,这是对我们熊家最有利,或者说对家父最有利,因为昨天杭州商会会长的竞选已经尘埃落定,家父担任本届杭州商会会长。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有人想把我们家列入被怀疑的对象,我们完全接受任何调查。”
葛均义若有所思的说:“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有意思,正像正良说的那样,很有意思。党政军商,支撑起一个城市的全部,商界在一个城市也是很有地位的,杭州商会会长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权利,但也是社会名流,被社会广泛推崇。同样是杭州商界的大佬,谁都想当一届商会会长,蔡连福同样有这个资格,但是他却被杀了,丝绸大王熊楚天由此担任杭州商会会长,昨天结果出来了,这个事情我知道,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孙老弟,不愧是后起之秀啊。判断问题一下子就能抓住要害。”
熊岳的心咯噔一下子,他怕就怕葛和孙正良两个人联起手来,对他们熊家下手,而理由就是蔡老板的死,这理由还真被他们抓住了。
胡连科冷冷一笑说:“孙处长,我知道你跟熊处长是发小,应该对熊家老爷子也是了解的,你看熊老爷子他像杀人的人吗?真是笑话。熊家我知道,这是一个守诚信,讲礼仪,有仁爱之心的商业人家,他们家的家训值得每一个人牢记在心,熊氏祠堂供奉着几代人的牌位。如果要把杭州商会竞争对手当做怀疑的对象,怀疑到熊楚天熊老板的身上,我觉得这是个笑话。熊老板即使不当这个商会会长,他的地位在杭州商界的地位也是如日中天,无人能敌,所以,这个判断我认为不成立。”
孙正良说:“胡处长没有理解我们的意思。熊处长刚到保密局,但我们从小就是朋友,熊家的人我当然了解,我并不是把怀疑的对象首先放在熊家的身上。我是说,在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和社会地位的竞争人员,为了各自的利益,也会有产生杀伐之心,而这并不完全就代表熊家。”
几个人争执了半天,钱培英说:“我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理,但是大家要知道这个案子给我们造成了多么坏的影响。大家想一想,蔡老板是我们抓的,在我们的监狱就关了三天。三天之后放了,结果人就死了,这把我们搞得很被动。省主席陈仪打电话说,在此重振党国雄风,大力发展经济的大后方,居然发生了如此的恶劣事件,我们保密局是干什么吃的?这件事是不是跟我们保密局有关系?大家从我这个站长的角度考虑考虑我难不难受。胡处长,你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多到局里坐一坐,葛处长的特勤处这段时间一些小案子先放一放,还有,正良处长单独向我汇报。明天联络处就正式上班,熊处长,联络处的工作就是跟保密局和军方以及各个相关的部门多取得联系,把网撒大一点,还可以给你多配几个人手,杭州的这个地界并不光光是我们保密局负责保境安民,勘乱救国,军队警察和保密局这些部门也都在做这样的事。所以我们不小家子气。当然,上面有一个协调部门,那就是江南行署,有事情摆弄不开,可以直接找行署崔专员。崔专员你也是熟悉的。大家知道上面的意思,我们做这样的安排,各自去行动吧,熊处长,你留一下。”
大家都去了,熊岳留了下来,他不知道钱培英要跟他说啥,但钱培英在开会的时候的分析的确是十分到位,也可见这个站长不是白当的。这让熊岳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翻腾着。
钱培英像是在想着什么,没有马上说话,熊岳也只能坐在那里。过了半晌,钱培英说:“我让你担任担任联络处处长的时候,还没有发生这件事,成立了联络处的处长,我首先就想到了你,没想到现在还真发挥了用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孙正良不好意思说,如果不是我同意的,孙正良他敢抓蔡连福吗?孙正良抓蔡老板的目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熊岳点点头说:“我知道,这个我知道。可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呀。”
钱培英说:“我倒并不是说你们熊家怎么样,但是这件事跟你,跟我和孙正良都有关系,不管问题出在哪里,对我们都是不利的。”
熊岳连忙说:“钱站长您说的非常对。要知道这样,我们就不需要抓蔡老板了。”
钱培英说:“现在说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义?他们破案子继续破,我让孙正良有事直接向我汇报,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你这个联络联络处的处长要发挥作用。你尽快跟保密局那边联系,看看他们那边目前办的什么大案。如果可以,这两个案子能不能一起结了?”
钱培英叹息一声继续说:“我们保密局出的事当然最好是由我们保密局来做,但这里面的问题十分复杂,真是牵一发而动新动全身呢。很可能蔡连福的死跟我们保密局的内部有关系,但抓人是我批准的,放人我也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难推其咎。如果是我们保卫局的人干了这样的事儿,就算是对蔡连福打劫吧,最后查的出来对我们谁有好处?你应该充分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熊岳的心里豁然开朗,难怪钱培英说他这个联络处的处长该发挥用处了,抛开自己内部的线索,和其他部门联系,看看保密局之类的地方有没有破了大案的,直接把这个球踢过去。当然,这里面需要做一些认真细致的工作,但这要比内部怀疑他们熊家要好的多。
熊岳马上说:“钱站长,我完全领会您的意思,我马上就安排,马上就去做。”
钱培英说:“我给你安排几个靠的住的人少,你用的两个人都能干,但是人手不够,尤其是在情况复杂,形势紧迫的情况下。你是个新人,但是你的头脑一定要冷静,有什么事情要及时跟我说。”
熊岳说:“钱站长,我明白了。我一定要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绝不能给您,也包括我和孙处长添麻烦。”
钱培英说:“你们两个年轻人是我倚重的人,干工作就靠你们了,党国的前途还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撑起来。你去吧,我给南京打个电话,汇报这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