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时光,我开始疑惑,若我们注定有缘相逢相守,为何命运却总让我们互相蹉跎。——沢田纲吉
质问一国君主不是一个忠臣该做的事情、想做的事情,却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似乎每个朝代总会有那么一件事,让忠义之士豁出去都必须要直面君王,过问对方的决定。
月溪也是如此,或者说,他更明了这其中的过程与循环。
当这一天终究又再度降临的时候,月溪比他以为的还要平静。
不是没有奢望过芳国能如庆国、秦国与雁国一样长治久安,不,月溪想,即便是现在,他依然如此奢望着。每个朝代都会出现相应的问题,只不过可大可小。这一次的峰王与峰麟其实都是让月溪看到了芳国的希望,偏生峰王出了一个偏差。
和月溪历经的第一任王的政治才能无关;也和第二任王的性格无关;甚至本质来说,无关芳国,无关百姓,带不起一丝一毫的损失——如若不是天道不允。
不过是王上了他的麒麟。
仅此而已。
刚见到祥琼慌慌张张跑来找他的时候,其实月溪甚至还有好心情地打趣了她一番,毕竟能看到这位前朝公主如此的神情,已经算是很难得了。然后他立刻也意识到了不妙。
是啊,让祥琼变色的,怎么会是小事、好事。
那可是如今和他一样一心心系芳国的祥琼。
果不其然,在她将景王与景麒的担忧告之后,月溪有一瞬间脑子都是空白的。然后他开始回想,才意识到其实王表现的并没有太大的遮掩,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可是偏偏没人会往这方面想,因为王和麒麟亲密一些,所有人都是觉得理所当然的,是以也才忽略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
再然后,想到了前代庆国的景王。祥琼的想法显然和他凑到一块去了,好在月溪比祥琼想的更细致、也更全面。
“应该已经发生了蛮久了。”月溪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去尽可能地回想王的一举一动,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祥琼神色有些颓废,神色慌乱,“月溪,我们去劝劝王,芳国……!”
芳国,决不能因为这样的理由,失去一位明君。
月溪知道祥琼的意思,哪怕自己也心惊肉跳,却没有忘记安抚这位春官,“这么久台辅也没有出现过失道之症,也许天道并不会因此而降下责罚。而予王之所以会失道,不仅仅是因为她疏于治理国家,更是因为她下令驱逐全国的女人。”
这也不过是月溪的希望罢了。
他没有聆听过天道,所以不知道王与麒麟相算不算违反天意。
这些话,安抚了祥琼,何尝不是也在安定他自己的心。
朝代更替是天道循环,但是天道无情,下一次能遇到现任峰王这般深明大义的君主,却是又不知道会到何时了。
月溪想,即使能,他大概也……等不到了吧。
因为太累了,三代王朝,不管这一代的时间长短,月溪都觉得他已经到了极限。
太累……太累了啊。
好不容易这一代让他的执念终究得以实现,终于等到心中的明君后,伴随而来的,便是再也无法接受另一个君主。
“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找王和台辅谈一谈。”
这样会引起担忧王失道的事情,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月溪选择了瞒下这件事。而祥琼也是因为拿不定主意,对她来说最为信任尊崇的人是月溪,这才跑来找对方想办法,事实证明这样的做法很明智。
月溪理清思路后当机立断,“你找台辅,我去找王。”
比起当月溪问纲吉时对方毫不迟疑地认下了这件事,千寻那边的反应耐人寻味了很多。
祥琼找到这位台辅的时候,少女正懒洋洋地在鹰隼宫的后院靠着自家长毛的使令晒太阳。而她的女怪也坐卧在一边,直到感觉到祥琼的到来才支起半身,见到是熟人,才微微放松了戒备,眯起了好看的眼眸,继续享受阳光的同时,还不忘欢喜地注视着自家长大的麒麟崽。
女怪对麒麟真是满满溢出来的母啊。
已经习惯了荜戚如此的千寻没有受到影响,她稍稍调整了下姿势坐起来,看向祥琼。
“台辅。”祥琼对峰麟行了一礼后,深吸了口气,做了会儿思想准备,才再度开口,“台辅知道庆国前代女王的事情吗?”
“予王舒觉。”
千寻的记性好的很,在纲吉作为峰王登基后,历史课也是王的必修课之一,作为王半身的麒麟算没有兴趣也是被逼着听了一年又一年。失道的君王基本都是会被当做反面教材来使用,比较近的朝代也是前代庆国女王的事情了。
“怎么忽然想起提她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千寻挑了挑姣好的眉,“莫不是景麒又和景王闹矛盾了吧。”
“并不是这样的。”见有时候很精明,有时候又特别不敏感的峰麟似乎完全没有多想予王舒觉这几个字的意义,祥琼咬了咬牙,干脆打了个直球,“王看台辅的眼神,不对劲。”
“……”
千寻愣了愣,她回想了一下纲吉和她近期的互动,她自己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了。
“王和麒麟本亲密一些,你们别是杯弓蛇影吧。”
祥琼刚想要继续说什么,听后花园入口处传来一个冷静的男声,“眼神不对。”
“景台辅。”
祥琼惊讶地叫了声,怎么也没想到景麒竟然亲自跑来了,既然如此,说明……
淡金色发泽的男子微微对祥琼点了点头,“主上正在拜访峰王。”
麒麟互相总是比较有同胞的,景麒害怕峰麟走上他的老路,也怕峰王是另一个予王而变得寝食不安。
景王又是个心软还关心身边人的君主,自然看不下去景麒这样心神不宁,见他担心成这样,干脆把人一起拎来了,也准备好好和峰王谈谈。
有景麒在,祥琼很自觉地退到一边,将谈话空间留给两国的台辅。
听完景麒更加完整版本的观察和担心,千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不可能的。”
她这样说,眼底却闪过了一丝迷茫,只是很快被掩盖住,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漠然的神色。
“你们不用太过担心这样的事情,峰王对我……并没有那样的感情。”
从前不知自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既然十年都没有上,那么算再给十年,大抵也是一样的。
这句话,用在千寻和纲吉身上也适用。千寻早经历了死心、放弃到现在根本不可能往那方面想的境地。
三世。
三世沢田纲吉都没有喜欢上她,那么再过多久也是一样的。
若说带上前世不公平,那说这一世好了,他们认识的时间多久了?
没喜欢上,是没喜欢上。
听峰麟这么说,景麒天性使然,下意识地信了,并且松了口气,只觉得心中放下了大石头——遗憾的是,这样的心情甚至没有维持到回到庆国。
离开鹰隼宫后,景王看上去心事重重。
一路无言,直到快要回到自己庆国的金波宫的时候,她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峰王完全不听劝。他不会做出予王曾经做出的荒唐事,希望天道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责难于他了。”
景麒:“!?”
这边再一次混乱并且开始操心的景麒姑且不谈,鹰隼宫中,刚坦坦荡荡否认了两人私情的千寻面对迎面而来峰王的告白,整个人都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许是被月溪和景王两个人跑来的劝阻给刺激到了,显然这种全世界都知道了为何是你不知道的你猜我猜让纲吉也已到了极限。
看着对面少女站在原地神色莫名,想到让两人都无法释怀的前三世,沢田纲吉轻叹了口气,温柔的、像是拥抱这世间他最珍贵的宝物一样,轻轻地拥住了千寻。
千寻还没有回过神来,被纲吉轻轻抱住,对方珍惜的态度千寻可以感受得到。这是前三世中的沢田纲吉从来没有给予过她的温柔。
算是第三世,沢田纲吉对她也是尊重多过了情,更遑论如此小心翼翼的怜惜珍视。与此同时,千寻敏感的察觉到沢田纲吉的呼吸变得灼热起来,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一般。
千寻抬起头,发现经过几世早已变得风淡云轻的沢田纲吉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十分的……热烈,额头上甚至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千寻并非不通人事,然而,这同样是她第一次直面的感受到沢田纲吉的*——对她的*。
记忆中,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认真地注视着千寻的每一个表情,同时也在内心苦笑——他并不想让千寻觉得他是个孟浪的人,但是有的时候,男人的反应真的特别的直接,连掩饰也做不到。
事实证明,细水长流对千寻来说与其说没用,不如说因为经历过无望的守候而泯灭期待的千寻来说是毫无意义的。这一次千寻对其他人的说法以及其他人对他态度的察觉是很好的例子。
如果是还在家教的沢田纲吉,他或许会对喜欢上千寻这件事惶恐不安,然后揣着真心小心翼翼的守护在千寻的身边。然而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甚至感同身受了那让人绝望到恨不得毁灭的三世,和千寻经历了三次不得善终的感情,沢田纲吉早不是那个软弱自卑的沢田纲吉了。
他喜欢千寻,或者说,他千寻。
他敢向所有人承认这个事情,并且绝对不会否认——算是天道不允又如何?天道不允,他和天道斗上一斗!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和千寻再次步入那三世的后尘。
很难说,这样的想法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千寻看着纲吉灼热的仿佛能将她融化的眼神,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很难有人拒绝成长后的沢田纲吉,千寻一直都是知道的。她听着纲吉用温和的声音诉说着对她的感情,诉说着他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竟是不由自主的晃了神。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这么久以来,他们都一直在一起。这中间,其实没有任何其他人插足。
甚至于,连她一开始落入地狱般的世界,也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她的漫长的一生,和这个男人紧密相连。
直到沢田纲吉小心翼翼又珍重地吻上她的唇,千寻恍然发觉,她根本不会拒绝沢田纲吉。
再下来,好像是水到聚成一般。
仔细想想,似乎第三世的时候他们是为夫妻,可不知为何千寻是想不起细节来了。
可能是伤害太深,而时间如今又过得太久。
注意到千寻的走神,纲吉加重了力道。
“在想什么?”
“没什么。”千寻看着明明是如同大空般包容着万物男人此时却霸道得像是雄狮,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让沢田纲吉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他听见千寻带着些微沙哑的声音说,“只是想起来,你似乎阳-痿几千年了。”
毫无恶意地说了实话。
毫无恶意地伤害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沢田纲吉眯了眯眼,眸色却是深了。
他慢慢压下去,说话时,千寻甚至可以感受到纲吉吐出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千寻,我你。”
可是……
纲吉的手放在千寻的胸口,感受到她的心跳。
她的神色明显的情动,心跳也因为身体的反应而加快,却很有规律。
他看进那双清澈似乎带有水光的眼底,也看到自己的眼中全是情深。
然而……
…………
三天之后,鹰隼宫微乱——峰王,失道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