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许愿,所有令你痛苦的事情都能全部消失。——沢田纲吉
当千寻说出不像是人的时候,吉田松阳微微怔忪了一下。倒不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看穿——不,这个少女怎么都不是人类——而是吉田松阳自从到了地球后,可有好好地、认真地做人,并且准备以人类的身份过完这一世,直至下一次的身死。
他甚至,不是天人的间谍。
苍天可鉴,他可是为幕府抵抗了数次天人较大规模的入侵,而遇上天人来到地球后烧杀掳夺,他也是刀刀毫不留情。别看他看上去文弱如书生的模样,知道他实力、亦或者看过他出手的人,谁不恭恭敬敬地尊称他一句先生。
并非装模作样,吉田松阳认真地在为人类谋求着他能做的一切。
某种意义上,他也许比人还要更加像人才是。几乎连自己都深信着自己的定位,结果在一切落幕前,冷不丁被人掀开了帷幕,这感觉有点不上不下。
好在吉田松阳尽管遗憾,但也不恼,他想到的是别的问题。
“那孩子,纲吉君,是能够看到你,并和你沟通的吗?”
他迎向少女的目光,与白色的发完全截然不同的黑色,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却意外地纯粹。
“如果是,可以请你不要告诉那个孩子关于我也许并非人类的事情么。”
“也许?”千寻的语气有点疑惑,“你自己也分不清楚?你不是天人?”
“撒,谁知道呢。”松阳好脾气地笑,“太久远的事情了。”
话到这里,千寻总算是琢磨出点东西来,感情正坐她面前的,也许还是个岁数可能和纲吉甚至自己一般的老妖怪。
然而显然,哪怕是天人,其实寿命上未必比人类长久多少。所以松阳那句‘谁知道’也不是没有原因。
不是天人……也不是人类的存在……吗。
千寻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关键点,她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想成为人类?”
吉田松阳笑而不语,然后特别淡定地抿了口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刀魂小姐怎么称呼。”
“千寻。”这一次千寻毫不迟疑地说了。
这名字……吉田松阳想,寓意上还真有点悲伤,又带有无限的期望。可惜期望太高,会失望。
寻寻觅觅千万里,最终真的能寻到自己最初想要的东西吗?
如他自己。
“那么千寻小姐,在下的请求可否答应。”
“我暂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千寻并不打算轻易许诺。世事变迁,谁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会需要透露这件事给纲吉呢?既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还是别保证比较好。
说出的话需要负责,她本是责任心很强的人,成为神明后更是觉醒了神性一般明白神所说出口的话比凡人更需要慎重。
至于诺言什么的更加不用提了,神明许下的承诺,哪怕神明自己灰飞烟灭,天道规则都要用他残留的力量替他最大程度的实现。
她可不想被束缚。
松阳也没有继续逼迫,他对这类人也是有些了解,能说出这样的话,基本上他想要的保证已经达成了一大半。然后两个人这样安静地坐着把茶喝完。后半夜的时候,吉田松阳独自坐在桌前,两杯清茶早已见底,壶中清茶也已经冷却。
那刀魂小姐的周身并没有什么怨气,可是整个人似乎非常容易暴躁起来,尽管她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但人无意识中散发的气息是骗不了人的,哪怕是泄露出些许的狂躁,吉田松阳也察觉到了。也不知这茶是否能给她去去火啊,吉田松阳想。
只是总算知道了那道气息与目光属于谁,如今倒是可以放心了。想必近期工作上的延误,对方急得也许都要跳墙了呢。
第二天一大早,银时是被高杉晋助一脚踩脑袋上踩醒并且拉开了新的一天的。
实际上当银时发出杀猪一般地惨嚎的时候高杉晋助整个人也是懵逼的。他这是第一次采用了比较激烈的方式,怀着对老师的大徒弟的怒其不争,打算让对方准点起来上第一节课,而不是如同以前随便睡到日上三竿,但他完全没想到银时竟然毫无所觉地被踩了个正着。
完·全·没·有·任·何·意·识。
高杉晋助回过神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双手抱着脑袋的银时,“有人近身你完全没感觉吗!?”
高杉晋助在心中狂刷屏他不信,毕竟习武之人有着本能一般地对他人靠近的敏锐,哪怕很累睡得很死,一旦有人靠近身体与大脑都还是会先于意识地做出反应,并且立刻让他们这样的人清醒过来。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都是如此,更不用提尽管从来没有口头上认输和承认过,但高杉晋助实际上比谁都要认可银时的剑术。更不用提他属于少数知道银时是吉田松阳从乱葬岗带回来的食尸鬼的人之一。
一个那样背景的孩子,会对旁人接近一无所觉!?
让他相信这个事实他宁愿一头撞死在墙上现在立刻马上好吗!!
而如高杉晋助心目中更接近正常的沢田纲吉倒是在高杉风风火火的往这边冲的时候立刻醒来,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冲进来同门相残,瞪目结舌地都贴在墙上了。刚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是看到了似乎有些时日没见的一抹白,在对面两个人还在闹腾的时候,默默离开了房间去了无人的后院。
“感觉好久不见了啊,千寻。”沢田纲吉感慨了一句。
其实也没有多久,但沢田纲吉实在太习惯和千寻一起,哪怕如今他在这世界有了羁绊与更亲近的友人——即便年龄差距很远,他却还是依然奇异地融入了这个群体,也许有的人天生有一种魔力,与他们在一起确实会让纲吉由衷产生一种愉悦的情绪。
友人与人,完整的生命中若是两者兼备,大概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同样是相处很愉快,两类人带来的情绪又是不同。
千寻点了点头,对此不作评价,尽管没说,但完全是一副你高兴好的态度。
【你对吉田松阳怎么看?】
“松阳老师……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
说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沢田纲吉自己都没意识到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好像找到了某种让他能够敬仰的存在。
【……你比他大。】
不是千寻故意泼冷水,而是她觉得即便她同意纲吉的说辞,但也不能助长这样的想法。
她自己还好,那么些世界下来她还没见过纲吉这么深切地融入哪一个世界的,总觉得有点危险。更不用说这个世界对纲吉来说很关键,他所憧憬的人物,对千寻来说,是在等着对方死的状态。
“正因为如此才更了不起,千寻不觉得吗?”纲吉反问,“我能有现下的能力,与你的帮助和时间的累积息息相关。可是吉田松阳老师作为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短短的二十年能够达到这样的成,若是我没有和你一起穿越世界,也许终其一生我都达不到如今他的高度,也看不到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吧。”
【……】
这点千寻倒是没法反驳,不过……
【只要给你时间,你也会成长为十分优秀的人的。】
和松阳比起来估摸着是要被比下去,但松阳这个人也不是如纲吉所想般真的二十多岁,所以不能同日而语。可惜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千寻都觉得这不是告诉纲吉的好时机。
“千寻,我很高兴,我从来没有那样高兴过。你知道吗?”
能遇到吉田松阳这个人,是何其有幸,这绝非夸张,他强大不失温柔、多智如妖却又十分正派。能有这样的男子作为师长,沢田纲吉甚至有种于生已足的想法。
可惜吉田松阳没有直系的孩子,不然那个孩子是该多幸福,才能有这样的一位完美的父亲啊。
千寻的眼眸沉了沉,但很快地掩饰了过去,甚至也附和了几句,让纲吉生出一种千寻还是那个理解他的千寻的错觉。
其实千寻完全不高兴,这和纲吉没什么关系。千寻并不陌生这样的情绪,很久很久以前,也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出现过的——妒忌。
好像自己重要的人被抢走了般,她不再是那个独一无二、不可取代、被全心全意依赖着、着的存在。
其实本来也不是。
千寻想,也许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纯粹是感情思考;如今的她,连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负面情绪,都有能力为自己理智地分析一遍,然后选择忽略这样的情绪。
只是愈发沉默了起来。
然而千寻不说,又加上善于掩饰,若是她不想让纲吉知道,对方其实并不足以发现。
每个人都用每个人的方式理所当然地去揣测和自己亲近的人,这没什么。
致命的是,每个人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一面。
沢田纲吉真的没有发现千寻的反常吗?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不懂、不明白,问千寻,对方其实也说不明白。
因为这种难受理智来说是毫无道理的。吉田松阳也好,纲吉新交的同门师兄们也好,和千寻的定位并不一样。若是说了或者闹了,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千寻早过了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年纪。
何况千寻还有事情在瞒着纲吉,她等着吉田松阳死去,她才好回收碎片,偏偏纲吉和松阳的感情如今很深切。或者说,至少是单方面的深刻。
千寻不能想象到时候松阳死的时候纲吉会如何,她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松阳如今幕府的地位、天人的侵略过后,不管是胜是负,他想活到寿终寝简直是痴人说梦。到时候若是他陷入险境,千寻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去救他,并且十分肯定对方也不需要谁去救他。
在这种情况下,连千寻和纲吉两个人都没发现的是,千寻待在吉田松阳身边的时间,竟然比纲吉本身都要多多了。
人都喜欢待在让自己更加舒服的人身边和环境中,吉田松阳确实有一种让人心静的力量,这让千寻很是舒服。时间一久,连千寻都有些惋惜和动摇。甚至非常反常地给松阳了一句对方也许早已心知肚明的提示。
“你觉得你能在幕府手下活多久?”
对此,吉田松阳的反应先是讶异,随后对印象同样很好、最近也总是在他身边出现,静静看他远程指挥幕府的刀魂小姐神秘一笑,“宇宙可是很浩瀚的,我总有地方去,不是吗?”
这么一说,看来短期内是不打算死的了。
千寻木然想。
“不过刀魂小姐,在下有个交易,有兴趣听一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