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倾玫已经接近麻木,她记不清自己已经找了多少个小时,从学校到生活区,再到大街上,她从日上三竿找到夜色漆黑。
这个城市,说熟悉也算熟悉,童倾玫已经在这里生活到第四个年头,当年,她跟明洙俩一人一只皮箱,坐了近六个小时的火车,从一个小渔村来到这个省市的中心就读大学。十八年了,时间如过江之驹,一纵即逝,他们从年幼无知相伴到风华正茂,这份感情,太过厚重。
所以,此时此刻的童倾玫,才会如此慌张,如此害怕。她不知道明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她问了所有能问的人,得到的答案只有三个字:不知道。这太不寻常了,明洙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因为他曾经答应过她,绝对不会再无故消失。他一向最重视,他的承诺。
童倾玫的脚步开始缓慢下来,身体终于开始警告她一天的疲惫,喉头发紧,嘴唇干涩,她努力咽了咽,却无法分泌出口水。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偌大的街道,在忽然间变得模糊而扭曲,她的视线中白茫一片,不知该走向哪。
“咚……”不远处的人民广场,巨大的落地时钟敲响了十一点钟的提醒,接近空荡的广场上稀稀落落地还停留着些腻歪不肯分开的情侣。
童倾玫仿佛被钟声忽然间敲醒了意识,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睁大眼睛,被广场上电子屏幕吸引住了视线。
“本社最新消息,全球五百强企业,本市金融行业的中流砥柱,黄金帝国的上官家被爆出私生子丑闻。据前方记者最新消息,此人是就读本市商业大学工商管理专业的大三生明姓男子。据悉上官董事长年轻时曾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婚外情,对方为他育有一子,只是十八年前先后传来母子俩去世的消息,让心伤不已的上官董事长一心专攻事业。而这个本该被死去的孩子却在十八年后再次出现,是真是假?其中可有隐情?本社将继续追踪报道。”
童倾玫一字不差地看完这个新闻,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站立许久,才无奈地扬起嘴角。她一直试图的,努力着缩短彼此的距离,终于在这一天,崩裂成永远无法逾越的巨壑。
…………
童倾玫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大四了,很多学生都搬出去住了,她心疼租房的高额租金,一直赖在学校。寝室的其他三个丫头,恋爱的恋爱,奋斗的奋斗,先后选择搬离寝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着。
童倾玫进屋,没有开灯,摸黑走到自己的床铺边,躲进最角落,蜷缩起整个身体,试图赶走染了一夜的秋凉。
明洙,竟然是……富二代。她还记得曾经对明洙说过,幸亏你只是高穷帅,否则我会给偏心的老天爷一个狠狠的过肩摔。现在看来,她该去找老天爷算账了。其实想想,明洙五岁那年莫名其妙出现在渔村,顶着那张与村子完全格格不入的细皮嫩脸,她就该猜到,他们,从不曾是同类。这么多年来,她亲眼目睹了这个家伙的优秀,哪怕被丢在充满鱼腥味的尘土里,他依然是明珠,闪闪发光,无法掩埋。
那么,以后,再也听不到明洙和童倾玫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这句动听的话了吧?他被接回云端过大少爷的生活,而她依然脚踏土地,碌碌而为。他选择一声不响地消失,切断过去所有的关联,是不想再被提起那段人生的污点吧,大概,是这样的。
童倾玫告诉着自己,双眼不知何时湿润,她立刻紧紧地闭上,不想让悲伤的情绪扩大。抱住微微发抖的自己,警告着自己,童倾玫,明天开始,回到正常的生活。没有需要你保护的王子,他回去本该存在的地方,当他真正的贵公子了。
夜已深,心微凉……
渔峰村是位于东海海岛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住在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都以捕鱼为生,自给自足,日子过得虽不富足,但也算平静。
“丑八怪,走开!快点走开啦!”娇嫩软糯的童音却厉声喝着与童真全然不符的恶语,并且狠狠地将一个瘦小的女娃推到在地。
然后一群小家伙对着倒地的女娃做着鬼脸,一哄而散。
女娃跌坐在地上许久,才抬起被泥土弄脏的小手,擦了擦被泪水糊得一塌糊涂的小脸,只是,却让自己的脸变得更加不忍直视。
她是六岁的童倾玫,那一年的她,因为长相而被孤立,她软弱,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跌跌撞撞地走回家,只是还未踏进家门,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大过一阵的争吵声。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离婚!”妈妈歇斯底里的声音吓住了准备推开房门的童倾玫。
“何晴你个贱人!我知道你嫌我穷!嫌我没出息!村头的老洪对你有意思,你早就巴不得想离了是不!老子绝对不会让你心想事成的!”随后是爸爸暴怒的声音,以及无数碗碟破碎的渗人声。
“童天贺!你自己没用还天天怀疑我有外遇!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你活该没出息一辈子!这个家我再也呆不下去了!”何晴此刻已经快接近崩溃的状态,她头发散乱地便是朝门口冲出去。当她用力拉开大门时,发现愣愣站在门口的女儿,情绪稍稍冷静了些。
可是童天贺随后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何晴的头发将她往里拖,“跑!你想跑去哪!你给我认命,这一辈子都是我这个烂人的女人!!!”
“爸爸,不要打妈妈!”童倾玫哭喊着冲进房间,试图护住正被爸爸拳打脚踢的妈妈。
童天贺的双眼已经被愤怒所蒙蔽,根本听不到女儿的哀求,他的拳头和双脚好不怜惜地重重砸在妻子和女儿的身上。
“童天贺!你这个疯子!她是你女儿!”何晴歇斯底里地喊着,紧紧护住女儿的身体,承受着大部分的伤害。
被困在妈妈怀中的童倾玫已经吓得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爸爸,我不敢了!爸爸,我不敢了!”
童天贺终于累了,收住了拳脚,看着抱头痛哭的娘俩,只觉得无比厌烦,踢了一脚不远处的倒地的酒瓶子,啐了一口,摔门离去。
“啊啊啊……呜呜呜呜……”何晴依然抱着童倾玫,绝望而无助地哭泣着。
童倾玫只觉得自己的脖子湿了一大片,她从来不曾发现过眼泪会有如此烫人的温度。她渐渐收了哭势,她想抬头安慰难过的妈妈,可是自己被紧紧地拥抱着,根本无法动弹。她清晰地听到妈妈的心跳声,咚咚咚,很快,很清晰。她也记得那个怀抱的温度,温热得刚刚好,像冬日的被窝,让人舒适留恋。
何晴终于发泄完了情绪,她终于缓缓松开双手,湿热的手心很慢很慢地摸着女儿的脸颊,通红的双眼又忍不住掉下泪来,与眼角的伤痕混合,滑下猩红的泪痕。
“妈妈。痛吗……”童倾玫抬起手,小手擦去那道泪痕,双眼不知不觉也变得湿润。
“妈妈不痛……”何晴双手都停留在女儿的脸颊上,双唇微微颤抖,“玫玫啊,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爱着你啊……”
“妈妈,我知道了。”童倾玫有些不安,可是小小年纪的她还不懂,这份不安来源于哪。
“乖。妈妈收拾一下家,你先出去玩。”何晴说着,已经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拉开与女儿的距离。
“妈妈,我不喜欢去外面玩。”童倾玫想起刚才被小朋友们取笑的情景,鼻子忍不住又开始反酸。
但是,此刻的何晴根本没有心思发觉女儿的异样,她只是一味地想遣开女儿,童倾玫没办法,只好再次离开家门。
海风呼呼,海浪阵阵。
果然只有在海边的时候,心情才能如此舒畅。
仰躺在大岩石上的童倾玫闭着眼睛,感受着大海以只有她读得懂的方式安抚着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声打破了童倾玫片刻的宁静。
“哈哈哈……这小妹子长得真水灵啊!”为首的声音有些粗狂,童倾玫听得出来,是村里的小霸王胖虎。
“我是男孩子!!!”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急切地反驳着。
“哈哈哈哈……他说他是男孩子!笑死我了!你一定是妖精变得!哪有男孩子长成这样的!”胖虎捂住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妖精!妖精!”一旁的孩子们立刻瞎起哄地嚷着。
“我不是……”小男孩已经委屈得快哭了,但是他强忍着已经浮上眼眶的泪水,“我不要认识你们了!”说着,便是想冲破重围。
“哎呀,还横起来了!大家丢这个妖精!”胖虎立刻一声令下,带头抓起沙子朝小男孩丢去。
“嘿嘿……”大家立刻兴奋地朝小男孩丢去细沙和小石子,看着那张细皮嫩肉的小脸终于开始肮脏,心里似乎才舒服点。
“啊……痛痛……”沙子扬进眼睛里,小男孩立刻捂住眼睛,难受得揉起来。
可是小男孩越是难过,其他人似乎越起劲,一边数落着他不男不女,一边更加用力地朝他丢东西。
感同身受的童倾玫忽然间觉得心头有一股怒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之前被欺负,妈妈被殴打的画面全部浮现在脑海,拥挤着,混杂着。那群恃强凌弱的人,到底凭什么可以为所欲为!
“不准欺负人!”童倾玫脑子一热,忽然间从岩石后头冲了出来,喊叫着跑到人群中央,将还在揉眼睛的小男孩护在身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