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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白骨堆

九指剑魔 朽泥 3822 2024-11-19 02:23

  通往巨大空间中央的石梁很长,二人走了很长时间,还只走完了大概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远处悬空石坪上的殿宇依旧像微缩景观般小,不过在宏伟空间里的渺小卑微感和恐惧感,随着行走渐渐淡去。

  许尘和端木容脚下的速度比最开始时快了很多,他甚至能够分出精神去看一看石梁四周的风景,虽然石梁四周全部昏暗幽沉空空如野,根本没有任何风景。

  然后他注意到自己的脚下,忽然出现了很深的线条,那些线条深深刻进坚硬的石梁中,看似无规律的四处延展,有极小的石砾在线条里随着山风滚动。

  许尘借着上方垂落的天光认真望去,发现这些石梁上的线条组合在一起,竟是一幅线条很简洁的画,这些画笔力拙憨有力,应该是由刀斧之内的金属兵器镌刻而成,看上去就像是极古老的某种岩画。

  石梁上的岩画随着二人脚步的移动,逐渐依次展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些岩画很大,而且有很多幅。

  第一幅岩画,画的是滔天的洪水。

  一个面目模糊的汉子,腰着围着草裙似的衣物,手里拿着一只镐,站在洪水边的土崖上,向着落雨的天空愤怒地吼叫。

  第二幅岩画,画的是漫山的野火。

  几个面目模糊的妇人,身上穿着粗布织的短裙,手里端着一盆水,站在野火边的竹林里,对着燃烧的麦田痛苦地哭泣。

  第三幅岩画,画的是遮天的大雪。

  数十个面目模糊的农夫,身上裹着厚厚的兽皮,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根本无视头顶飘落的雪花,沉默而专注地修理着屋舍。

  第四幅岩画,画的是震动的大地。

  千万个没有面目的黑点,站在伤痕满地的田野间,似乎在埋葬死者,似乎在拯救生者,他们没有怒吼,没有哭泣,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每一幅岩画画的都是老天降落到人间的怒意,画的是人类的痛苦与拼争,岩画里的人们面目再如何模糊,但很清晰地表露着人类的身份。

  石梁上的岩画还在向前蔓延,随着人类对工具的掌握,意志的坚定,对自然的了解,他们面对各式各样灾害时便变得越来越镇定,或许他们的内心依旧悲伤愤怒,但无论怎样,他们生存了下来,并且一直活到了现在。

  许尘和端木容一边行走,一边看着脚下的岩画,脸上的神情渐趋凝重,虽然他们无法完全理解或者说确定,当年魔宗中人在石梁上刻下这些岩画的真实用意,但身为人类的一分子,总会有些似有若无的感触。

  在石梁的最前端,最后一幅岩画非常简单,线条比前面所有岩画都要少,最下方是三排混着无数小石洞的直线,大概代表已经繁衍生息占领全世界的人类,那些小石洞仿佛就是人类欢呼庆祝时高举的双手。

  在三排直线的上方,深刻的石线组成了一个圆,以及一个半圆。

  端木容眉尖微蹙,看着脚下简洁到难以理解的图案,思考着其中蕴藏着怎样的信息,然而无论她怎样思考,却也没有任何头绪。

  许尘盯着最后这幅岩画,扶着端木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寒冷,隐隐约约间猜到一些什么,却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荒诞。

  只可惜此时身在废弃如荒野的魔宗堂口,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去仔细思考,思考这些那些野兽派象征主义达利之类的问题,就算他想去思考,离开石梁踏上高悬于雪峰空间中央的那片石坪后看到的画面,也不允许他再去思考。

  无数根石梁汇聚在此地,天然形成一片石坪,石坪悬在无数丈高的空中,山风自坪外呼啸布来,吹的那片殿宇上浮灰飞起落下。

  殿外堆着无数具白骨,那些浮灰便从这些白骨的缝隙里落下去,然后不再飞起。数十年来,这样的过程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于是森然白骨的下方便积了约手掌厚的一层灰,让人觉得这些白骨似乎是躺在河泥之中一般。

  走下石梁,许尘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魔宗的殿檐,第二眼便看到了魔宗殿外这些向在经年灰尘中的白骨,然后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当年魔宗被毁时,不知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仅在外围便有如此多的死者,随着时光流逝,这些尸首已然变成了白骨,只有上面那些锋利的切痕,以及散落四周的零散骨胳,还能证明一些曾经的残酷。

  许尘扶着端木容穿过白骨堆,来到靠近正殿处的石阶上,发现了数具完整的尸身,沉重的盔甲护着甲内的白骨,让他们没有散落,有几人如树枝般的骨手间还紧握着自己的兵器,至死至死后数十年也不曾放开。

  他这辈子见的死人太多,见过更残酷的画面,所以还能保持着平静,甚至蹲下身子开始认真地研究这几具完整的尸身,然而端木容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残忍的画面,美丽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紧紧握着两手,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些死者骨手间紧握着的兵器显非凡品,过了数十年时间依然寒意透彻,许尘注意到这些人身上穿着的盔甲上竟有强大符文的气息,更是大感震惊,心想这些人想必是当年魔宗极厉害的强者。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去盔甲上的灰尘,想要看清楚那些符文,却没有料到,当指尖刚刚触到盔甲表面,喀喇一声脆响,看似坚不可摧的盔甲竟瞬间崩裂开来!

  脆响之声连绵响起,石阶前这几名前代魔宗强者身上的盔甲尽数崩裂,上面残留着的强大符文气息,也随之消散在空中,再也感受不到丝毫。

  盔甲的断口处光滑锃亮,明显是被剑之类的锋利武器直接砍断。什么人能够用剑如此轻易地砍断这般强大的盔甲?而且那道剑意竟是透体而不发,凝在盔甲之内数十年时间,直到今日被许尘手指所触,才骤然迸发?

  许尘心中自有答案,沉默不语。

  端木容先前被吓了一跳,看着他此时的沉默,便看出了几分从容不迫,不由有些惭愧,又生出些别的感受。

  二人走上石阶,推开殿门。

  开门见山,见着一座如山般巨大的石碑。

  这座石碑竟似是用整块岩石打磨而成,表面极为光滑。

  “无字碑?”

  端木容最先注意到那座石碑,想到听说过的那些传说,吃惊说道。

  许尘正警惕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下意识问道:“什么是无字碑?”

  端木容怔怔说道:“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知我者罪我者,唯时光耳,所以他死之时,要求碑上不留一字,任由世人评说。”

  “原来这座碑下葬的便是那位……”

  许尘震惊抬头望去,旋即脸上神情变得更为震惊。

  因为无字碑上有字,一行不可一世的字,“玄微灭魔宗于此!”

  碑上的字深刻入石,带着剑尖留下的锋锐意味,纵横森然其上。

  许尘看着碑上这一行字,眉梢缓缓挑了起来,他没有发表什么感慨,就这样沉默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一言不发离开,避着脚下的凌散白骨去旁边看了看。

  他围着无字碑绕了几圈,最后又绕回石碑之前,重新抬头沉默望向碑上,挑起的眉梢仿佛要飞起来般,指着碑上的文字微笑说道:“竟然是他写的。”

  端木容曾经听老师讲过魔宗堂口毁于某位前辈高人之手,然而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那位前辈高人的姓名并没有流传开来,她曾经猜测会不会是那位在世间惊鸿一瞥便消失不见的人,也没有什么证据。

  今天深入荒原来到魔宗堂口,一路所见许尘神情有异,尤其是在阵里的那番跪拜,让她愈发坚定自己的猜测,此时终于从许尘口里得到证实,却依然还是觉得有些震惊难言——单剑毁魔宗,那位前辈当年究竟强大到怎样的程度?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薄红的双唇抿成一道线,沉默片刻后,她看着许尘渐飞的眉梢和疏旷神情,轻声问道:“你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骄傲。”

  许尘诚实地点了点头。为了化解碑文带来的精神冲击,先前他去四周看了看,发现那些死去的魔宗强者骸骨上残留的气息依然强烈,尤其是那些白骨的硬度竟似超过了一般的钢铁,不由更是震惊,如此众多的魔宗强者在玄微浩然剑前,竟像遇阳春雪般不堪一击,由此可以想见,玄微当年的境界实力多么恐怖。

  不过得意骄傲不能当饭吃,许尘和端木容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魔宗堂口,为的是天书还有玄微留下的气息,站在石碑前沉默观看追思片刻后,他们继续向殿内行去,他感受到玄微的气息便在石碑后的殿里。

  魔宗正殿依旧恢宏雄伟,看似简单的石梁架构,绘上那些繁复的油彩画面,便自然显露出几分神圣感觉,宽敞通道两旁树立着几百尊石制雕像,雕刻着很少能在中原诸国看到的奇异神魔,各自狰狞沉默。

  通道渐趋幽深,却依然干燥毫无一丝湿意,好在当年荒人建造此间时,通风采光的设计格外精巧,许尘二人向里面走了数百步,依然还能以目视物。

  随着深入魔宗正殿,那道令许尘亲近动容感沛的气息愈来愈浓,渐要变成某种实际存在,他沉默望着前方,不知道稍后会看到什么,天书明字卷还是魔宗的秘密,无论是哪一种都好,他只希望不要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

  通道里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在转弯处,白骨甚至多的叠加在一起,变成了一座小山,许尘扶着端木容行走其间,看着墙壁上越来越深的纵横剑痕,想像着当年在此间发生的血腥战斗,不禁心生悸然。

  魔宗正殿通道尽头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这房间原本应该极为宽敞,但如今一座白骨及干尸堆成的小山占据房间正中央,所以显得极为拥挤狭小。

  “当年究竟死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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