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沉的乌云将黄昏变成了黑夜。
雨一直下,冲刷着都城的每一处街道。
刀疤脸依旧是悠闲的靠在车厢上,虽然他表情平静的给许尘介绍着当前的形式,但是,他却一眼都没有离开过对面的人群。
作为帝国的军人,优秀的军人,特别是安泊远身边优秀的军人,他拥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态度,这不是能装出来,而是从一次次的危险之中积累起来的。
看上去,他这个军人和眼前的这些混混有着类似的职业,都是以打打杀杀来过活,但是他们却有着本质的区别,不是武力上的,而是心态上的。
一些时候,军人思考着生死,而混混只能思考着如何去生,一些时候,军人可以将自己的生命打入到成本之中,但是,混混却不是为生死而战,他们想象着一种一劳永逸的生活,而那是一种极不现实的生意,总有崩盘的一天,比如今天。
不知何时,刀疤脸已然从屁股下面抽出了一柄长剑,普通的制式长剑,剑身并未出鞘,他将长剑轻轻的搭在车辕之上,似乎没有马上就要动手的意思,而是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刀疤脸常年生活在边塞,不是尽人皆知的大修行者,也不是什么黑帮的带头大哥,所以,对面的古天齐并不是很了解他的底细。
但是,就凭刀疤脸气定神闲的神色,古天齐就可以看出,对方恐怕没有想象的那般好惹,一旦那人真的让手中的那柄长剑出鞘,一番血雨腥风怕是免不了的。
也许是想到了此间的危险,古天齐竟然好半天都没有动作,这位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子还是有一定见识的,他微微一侧头,对着身边的鬼五说:“我说小兄弟!你确定这个人修行一般?”
“是的!”
鬼五不可置否的回答,虽然他心中不是如此想的,但是他别无选择,他只能这样回答,“放心,你要相信我,只要咱们一拥而上,他绝无获胜的可能!”
虽然鬼五的声音极其冷静,但是,他握着伞柄的左手却是在微微的颤抖。
古天齐微微点头,干笑了两声道:“呵呵!小兄弟见笑,不是我古某人贪生怕死,但是,逍遥帮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今天来的又是我逍遥帮的全部主力,所以、所以输不起啊!”
“放心!”
鬼五又是冷冷的说了一句。
“嗯!”
古天齐略显尴尬的点了点头,“你是张御史介绍的,想来也不会莽撞行事,那我逍遥帮的再次兴起就看次一役了。”
说着,他的脸色突然巨变,眼中的厉色陡然升起,他缓缓的拔出腰间的短剑,猛然一横,声色俱厉的吼道:“兄弟们,不要怕,他们只有两个人,而且车里面的那个还是个普通人,只要咱们一拥而上,他们定成肉泥。”
也许是想让这百十来号人兴奋一些,他又补充道:“我在这里承诺,谁要是能杀了那个人,我就赏他三千两银子。”
金钱永远是最有效的兴奋剂,和普通人一样,在混混的世界中,永远不缺乏脑子一热就把幻想当做现实的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上他们彼此间鼓励的眼神,更是让他们充满了信心,在一阵呐喊声中,这白十来号人手举钢刀,冲向了对面的马车。
“记着,别出来!”
刀疤脸看着冲过来的敌人,轻声的说了一句,很显然,他是对许尘说的。
就在许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刀疤脸手中的长剑电闪而出,长剑穿过雨帘时发出的丝丝声响让人听着就头皮发麻。
许尘看着刀疤脸的背影,不禁也在寻找着自己称手的家伙,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他自然不能无耻的将所有的一切让刀疤脸来背,虽然他并不是很欢刀疤脸。
刀疤脸的长剑悬浮在雨帘之中,但是它周围不停涌出的强大灵气,却使得极速下落的雨滴根本没办法接触到自己,而是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扇形。
和上一次的情形有些相似,此时刀疤脸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些乌合之众的身上,而是仅仅的盯着这些人身后的鬼五和古天齐身上,好在他们两人中并没有一个是控灵师,不然今天还真是麻烦了。
就在那百十来号人快要接近马车之时,空中的那柄长剑猛然一阵嗡鸣,随着嗡鸣声响起,在剑身周围形成的扇形竟然陡然变得更大,仿佛天地灵气瞬间从剑身喷薄而出一般,接下去,便是一阵划破空气的尖鸣。
伴着这声尖鸣声,第一个冲过来的混混喉咙瞬间爆裂,带着压力的鲜血溅到空中的一瞬便被雨水无情的砸落,溶解在地面还算清澈的雨水之中,慢慢的流向了不远处的污水沟。
生命竟然是如此的脆弱,流逝的地方又是如此的污浊,这定不是他活着的时候可以想象得到的。
接着,是第二个,是第三个……
随着血雾一阵阵的爆开,又被簌簌下落的雨水砸下,一个个身影渐次倒下,在马车前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半圆,他们无一例外的都用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脖子,但是却阻止不了生命不停的流逝,他们奋力的挣扎不过是让自己再感受一次雨夜的冰冷,和眼前的恐惧。
而此时的刀疤脸竟然还没有走下车辕。
他是一名军人,当他决定某人生死的时候,只要他还有一丝力气,他就绝没有停止的道理,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从这一点来说,他其实比这些混混更加的残忍,他没有怜悯,更不会有同情。
眼见着原本活泼乱跳的充满了兴奋的人,一个个变成了倒地的尸体,那些先前还在叫嚷的人竟然慢慢的停了下来,他们不在继续往前冲,而是停在天然形成的半圆之外,一个个依旧是手握着钢刀,但是有所不同的是,此时他们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
他们当然想过会有死伤,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丝毫未动就做到了这一切。
一向在街市中趾高气昂,每天不欺负一两个老头老太太就极为不舒服的他们,此时竟然无一例外的开始对自己开始重新思考起来,他们想着自己真实的地位——如同蝼蚁,他们向着和对方的差距——云泥之别。
这就是普通人和一个修行者的差距,和一个身为军人的修行者的差距,不只是武力上的,还有心态上的。他们原本自以为傲的生存技能,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意淫罢了。
长剑在空中悬浮着,摆动着,窥伺着每一个胆敢鲁莽上前的蠢货。
刀疤脸微笑的凝望着这些无知的灵魂,那微笑平静而恐怖。如果说人世间真的有死神的话,那么,今夜,刀疤脸一定算是一个。
躲在人群之后的古天齐此时已经心疼到了极点,他心疼这些兄弟的生命,因为那是就是他得以逍遥生活的产业。
“你、你不是说他只是普通的修行者吗?”
古天齐虽然已经气愤到了极点,但是却勉强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毕竟此时不是指责的时候,“他明显是一名达到了第五境的修行者,你、你是在那我兄弟的命在开玩笑!”
“是战斗就一定会有死伤,有什么可稀奇的?”
鬼五冷冷的回答道,“再说了,第五境就不是普通的修行者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谁家的,你又不是没有听过安家,在安府中第五境就是一名普通的修行者,你难道来之前没有准备吗?”
“可是……”
古天齐气得双手发抖,左手撑着的雨伞不停使唤的左右摇晃,趁机袭来的雨水已经将他的衣衫打湿,但是他却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那、那我们还要继续吗?如果继续,恐怕我逍遥帮就此便要全军覆没了。”
“哦?你想走?”
鬼五这时才转过头,冷冷的看了古天齐一眼,“告诉你,已经晚了,从你看见那个人开始就已经晚了。就算你此时离开,明天一早你的逍遥帮也会被全锅端,你别忘了对方是什么人。而且没人回去过问你的生死,还有你家人的生死,就算是都城府衙也不会去过问,就算是张御史也不会为了你去得罪安家,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古天齐咬着牙摇了摇头,他知道鬼五说的是对的,他此时只能是拼死一搏了。
但是,他此时又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即便今天可以将那个人剁成肉泥,然后抛尸荒野,那么安家就真的查不到是谁做的吗?如果安家查明了真相,那么逍遥帮不是一样会被整个抹掉吗?
很显然,古天齐还是想的太远了,因为,他们这些人,今夜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还是个问题。
然而,鬼五似乎是毫不在意,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因为他在等着一辆马车,一辆可以决定今晚局势的马车,虽然他不知道那辆马车什么时候会到,但是他知道,在最关键的时候,那个人会来的,所以他必须要坚持住,用其他人的性命坚持住。
想到这里,鬼五冷冷的说了一句,“让他们上,谁敢一步都不前进的话,那个人不懂事,我也会杀了他们。”
“你……”
古天齐刚要咆哮,却见到了鬼五眼中流露出的一丝凶光,他的心中无奈的慨叹了一声,“看来我是被绑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