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车出了城门上了官道,方旭手中的马鞭脆响声不断,辕马放开了蹄子,拖着大车在官道上玩命一般奔跑,木制的车轮碰到路上的坑洼,不时将坐在上面的人抛起老高后,又狠命地往车板上砸下去,几人用手紧紧抓住车边的栏杆,才不至于被颠下车去。塞在布袋里的屯长此时已经清醒了,本想猛力挣扎,却被了个七晕八素,有力无处着。初次成功的喜悦让秦济和方旭激动不已,一路上放声大叫,渲泄着心中的兴奋,吊和孙旭东相视而笑。
五六里过后,孙旭东回头望济城城墙也不可见,险地已过。伸手拍了一下方旭的后背,方旭手中缰绳轻带,辕马喷着响鼻放慢了脚步。
车一平稳,装在布袋里的屯长就不老实起来,嘴里嗬嗬作声,不住扭动挣扎。秦济对他极是恼火,对着布袋猛踢一脚喝道:“再动,活剐了你。”也不知那屯长是否听到,仍是扭动不止,秦济更怒,一屁股坐了上去说道:“妈的,刚才你压老子,现在也让老子压压你。”
“兄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吊脸上还有欣喜之色,望着孙旭东道。孙旭东也用脚一踢袋中的屯长,呵呵笑道:“幸亏这位屯长大人指点,否则偌大一个济城,兄弟哪里去找哥哥?”说罢二人哈哈大笑。
“景将军好吗?”吊按住满心喜悦,问道。孙旭东心里其实早已想到如果今天结义三兄弟能够齐聚,那才是真正的快慰平生。见吊相问,不由心中难过,笑容僵在脸上,握着吊的手说道:“大哥,咱们回营再细说。”
吊蓦然一惊,见孙旭东神情情知有变,也不再问,淡淡一笑说道:“那好,今晚咱俩同宿一帐,重温奴隶营中的时光。”
大车转过一道弯,方旭回头喊道:“校尉大人,前山快到了。”
“好,到了路口停车。秦济去山后找找小山。”
一时,大车停下。秦济从大车上跳下,沿着小叉路飞跑向后山洼。吊是爽直人,心里实在是存不住事,望着孙旭东嚅嚅问道:“君武,莫非景皓他...”孙旭东低了头,眼望着别处,轻轻地点点头。
“哦。”吊长长地答应了一声,两眼顿时黯然失色,望着脚下的几只布袋呆呆出神,不再说话。
方旭望着秦济跑向的后山,忽然惊声叫道:“校尉大人,好象山后有烟。”孙旭东忙抬头望去,果然山洼上空有一丝淡淡的蓝烟。他知道这地方白天常有猛兽出没,不及多想,跳下车猛向山后跑去。
等孙旭东跑进山洼,先见四匹马被拴在树上,撂着蹶子样子颇为不安,心中大惊,急跑几步,就见先到的秦济一手持剑,正在扶起躺在地上的小山,两人身上都有血,边上倒着一头硕大的狼和一支空弩!
“小山怎么啦?伤着没有?”孙旭东边跑边喊道。
“有狼,小山差点让狼给叼了。”秦济答道。小山见了孙旭东,奋力推开扶着他的秦济,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神情说道:“我没事,直娘贼的,这两只狼中午就一直盯着我。放了一把火也没吓走它们。”说罢踢了一脚地上的狼。
“两只?”见地上只有一只狼,孙旭东问道。小山往山坡前一指,脸上竟有些兴奋,说道:“第一只让我用弩干掉了,这弩可真准,总有上百步远呢,一弩就趴下了。走,我带您去看。”小山脸上被后来扑上来的狼用爪子挠出了不少的血痕。此时也顾不得痛,拉着孙旭东就往山坡上跑。
山坡顶上的荒草很深,小山放火的地方和这里隔着一片光突突的岩石,是以火没能烧过来就熄了。小山拨开草,就见一只灰色的狼躺在地上,弩箭从它眼框中穿过,箭矢从狼的后脑露了出来,一片腥红。
孙旭东拍了小山一巴掌,说道:“好,准头不错,这些天没白练。怎么第二狼没射中?”
小山笑着摸了一下头,“这弩准是准,就是上弩箭慢些儿。我射倒了第一只,正弯腰蹬弩弦呢,那畜生就冲到跟前了,这下只能拿弩当剑使了。这家伙,劲太大了,跟着被它扑倒了。要不是秦济赶来刺了它一剑,嘿嘿...”
是啊,改过后的弩准头得以大大提高,但发射速度还是一个问题,不过这回找到了吊,很多问题可以继续改良。孙旭东弯腰拖了一下地上的狼,很重,足有一百多斤,不禁想起了和景皓的初次见面。此时也转身对小山和秦济说道:“扛上它放到马背上,咱们回营吃烤狼肉去。小山,咱们抓了一个大活人回来,军情要紧,前村咱们只能下次再去了。”
“是。”小山眼里虽有一丝失望,嘴里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一声,现在是军人了,自然要服从军令的。
转过身来正要下山,孙旭东忽然发现小山放火烧过的地方还有一点火苗,发出的却是黄蓝色的光,他有些吃惊,四周都已经被烧得光秃秃的了,怎么还会有火苗呢?身后的小山和秦济也看见了,俩人不禁都“咦”了一声:“鬼火?”
“天然气!”孙旭东反应过来,不禁大喜,看来这地下说不定是一个天然气田!上前一步踩灭了火苗,蹲下地用手一试,果然有一小股冷风直往上冒。唉,两千年前这些资源真是太丰富了。
大车再次启行,车上就只有几只猪和一名屯长了,吊骑了方旭的战马,四骑一车奔驰在回花儿坡营的官道上。路过观音坡时,孙旭东很想停下来看一看,特别是那块睡过的岩石,想想还是以军情为生,一路策马不再停留。
花儿坡营中,南宫按剑守在中军帐前,帐内景监正和孙先生相对而坐,两人已经谈了很长时间了。
“以先生之大才,莫说是这花儿坡营,即是景监军中,也屈了先生了。先生既来鑫国相助,自当以鑫国国事为重,如是只窝在这一片狭小军中细务之中,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孙先生听完景监的一番话,低头沉思了半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将军,并非是孙某推脱。这一入朝堂便身不由已了。孙某一生耿直,自也喜欢和耿直之人相处,就象在这花儿坡营中,大家彼此坦诚相待,从不需费尽心机去揣摩臆测,更无需装模作样去做那小人之态。是以,孙某宁愿呆在这花儿坡中,相助君武校尉治军。”
景监此行就为说服孙先生入朝,见孙先生一直以言语推脱,却并不着恼。听罢微微一笑道:“先生所言极是。但依景监看来,先生所见却也有偏颇之处。今先生在君武军中,如若有一日朝中一道诏令下来,撤了这护边大营,撤了这斗勇军营,先生如何处之?抑或是今日让你断了粮草,明日让你断了军饷,先生又何以处之呢?”景监说完笑咪咪地看着孙先生。
孙先生沉吟良久,景监的话确实有道理,何况自己本就是心怀大志之人。抬头说道:“大将军不用说了,孙某从命就是。也并非是大将军一席话说动了孙某,而是孙某确想助君武成就一番大事。如此,拼了这把老骨头就是。”
景监哈哈大笑,起身对着孙先生一躬:“他日君武想在沙场为大鑫立下汗马之功,还需先生多多相助啊。”
孙先生忙正容拱手回礼,却又嘿嘿笑道:“如此孙某也只能入了大鑫朝堂,跟甘臣相他们玩几年花花肠子了。只不过孙某入朝,万不可由太子或是大将军举荐。”
“大将军,君武大人回来了。”南宫伸进头禀道。
“好,我就在中军帐中等他。”说服了孙先生,景监大为高兴:“那是自然,否则甘臣相必用心排挤。等君武来了,咱们共商先生入朝事宜。”
“不用商量了,大将军不是说太叔公在林渠掘渠不顺吗?只要先将孙某送去林渠,孙某可保万人之力日进一丈。”
孙先生此言大出景监意料,这人难道真是个全材,不光是治军,为政,还能治水?“先生所言果然当真。”
“大将军难道信不过我孙某人?”孙先生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景监不信,惊愕之后,纵声大笑:“大鑫国得先生真万民之福也。”鑫国缺了几百年的水,真如孙先生所言,用万人之力只需数月就可挖开林屏山引黄水入鑫了,这功劳实在大得没边了。
“君武参见大将军。” 孙旭东带着吊已大步进帐,行完参见礼后,一指身后的吊对景将军说道:“大将军,君武找到吊大哥了。大哥,快拜见景大将军。”
吊早已五体投地:“鑫国平民吊拜见大将军。”这又是曾和皓同生共死的兄弟,景监急忙一把扶起他,颤声说道:“你是器之后?”
“正是,器是小民祖父。”
“好,好,名匠之后啊。”景监一时竟十分激动,器铸之剑天下名品,花千金亦不可得。吊是他的后人,自懂铸剑之法,在敌国甘愿为奴,却从未用家传绝技去替敌国铸一支剑,仅凭此一点就足可令人敬重了:“景监是你结义大哥的兄长,以后不要再行此大礼了。”
吊抬头望着名满大鑫的大将军,心中又浮出了景皓的身影,见兄如见弟呀,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一旁孙旭东心潮澎湃:这就是我大汉先民,敢恨敢爱的大汉先民。孙先生早听孙旭东嘴里听说过吊,此情此景也不禁唏嘘不已。
大家相见已毕,孙旭东说道:“大将军,咱们俘了一名活口,有重要军情,大将军是亲审,或是由标下审后报大将军?”
“既有重要军情,就将他押到中军帐中。”景监一听大喜,白军在阳明关紧锁消息,去邺城打探的人根本过不来。
帐门大开,一时白军屯长被抬到中军帐,兀自臭不可闻。景监豪不为意,下令兵士打开袋口,那白军屯长愣头愣脑地钻了出来,口中嗬嗬有声。
兵士取下了他口中的垫巾,黑地里呆了半天,忽见亮光犹睁不开眼,屯长深吸一口气,高声骂道:“他奶奶的,谁他妈的打了老子的闷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