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屏卫星电话技术,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相当成熟了,但是高昂的信号转送费用决定了它只能生在上流社会之家,无法深入到老百姓的生活中去。但是现在,在这栋普通的小跃层公寓里,却赫然装着一台通常只出现在豪华别墅或总裁办公室中的光屏电话……
悬挂在墙上的光束离子屏光滑如镜,相当于家庭影院投影幕布大小的屏幕此时显现着的,是一张巨大的高背真皮大班椅,但是因为是背对着镜头,因此商柔看了半天也猜不到坐在椅子中的那个人是谁……
“喂,您好,我是商柔,是您找我吗?”良好家教让商柔从小就很懂礼貌,所以尽管现在好奇得不得了,但是依然用温柔如春水的声音问着。
屏幕中的大班椅微微动了动,随后又静止下来,依然背对着商柔,似乎没有转过来的打算。在等了将近半分钟后,商柔终于沉不住气了,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可惜同样的,对方毫无反应……
这是谁啊,怎么这么过分?妈妈也是,神神秘秘的,问她是谁的电话也不说,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对方不礼貌的行为让一向温婉柔雅的商柔也忍不住开始生气了,柔柔的声音也带了一丝火气:“喂,请问您到底是谁,再不说话,我挂电话了哦。”
一般来说,这样的话无疑已是最后的警告了,不过躲在椅子背后的那个人却象没听见一样,直把这个温柔善良的小姑娘气得皱眉。
“我挂了!”商柔觉得这是自己最没有礼貌的一次了,不过既然对方比自己更没有礼貌,那她也没有必要再和他客气了。
就在她走到屏幕跟前,把手伸向挂在光屏旁边的控制器时,屏幕中那张大班椅忽然唰一声转了过来,而随着椅子正面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
“哇!!!哈哈哈哈……”
粗声粗气的吼叫当场就把商柔吓了个魂飞魄散,惊骇的望着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巨大脸孔,她愣了老半晌才“啊”一声叫了出来,她这一叫足以和刚才在卧室里的那声媲美,不光是屏幕里那人被吓得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就连笑眯眯坐在客厅沙发上织毛衣的张珊也吓得把针穿错了……
“爷爷,你搞什么啊!吓死我啦!”商柔一脸心有余悸的捂着扑通乱跳的心口,隐藏在睡裙之下的胸部妙曼曲线,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剧烈的起伏,扬起一浪又一浪醉人的风景……
“嘿!还说爷爷吓你,乖囡,你刚才那声差点没把爷爷这把老骨头吓散架咯!”屏幕上的老头红光满面,颌下浓密的络腮胡和顶上的寸头皆已花白,但是身上笔挺的军装却让他看来精神抖擞,浑身上下流露着一股子魁伟彪悍的味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爷爷你没事儿吧?”
听到老人的话,商柔忽然想起爷爷心脏不好,连忙道歉,那副担心紧张的表情看在老人眼里,真是又心疼又欣慰,不禁暗叹道:谁要是能娶到咱们家小柔,那可真是祖上积了大德!
“哈哈哈哈,没事儿没事儿,想当年在福建的时候,有颗炮弹就落在你爷爷身边,那声儿可比你这小猫似的声音大多了,爷爷还不是啥事没有?就当它是那帮兔崽子放的个屁,哈哈哈哈哈!”老人本是为了让商柔宽心,没想到一说起以前打的战役,一时没把住嘴,当年战场上说顺了的粗话就连蹦带跳的就说出来了,立刻惹来乖乖孙女的抗议。
“哎呀,爷爷,你又说这些,难听死了。”商柔故做不满的恨了嘿嘿干笑的爷爷两眼,其实心里还有点担心,毕竟爷爷在瑞士治病,难得打个光屏电话过来,要是话说重了让他难堪,以他的倔脾气,说不定恼羞成怒之下又拿出上将的威风,一拍桌子就走人了。
不过还好老人自知理亏,也不生气,只是嘿嘿干笑两声就把话题牵开了……
“嘿嘿,乖囡,你知道爷爷现在在什么地方吗?”老人笑得很狡黠,活象一个老小孩。
“恩?难道,难道爷爷您回北京了?!”商柔虽然心地善良,但并不是傻子,相反,她有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一看爷爷得意卖乖的表情就猜了个**不离十。
“唉,我说乖囡,你就不能装着猜不到,让爷爷高兴高兴,每次都是这样,真是没劲。”老人苦着脸道,让商柔一阵娇笑。
“嘻嘻,还不是爷爷你自己,每次都出这么简单的题目,孙女要是猜不出来,那可就丢了咱商家的脸啦!”商柔知道爷爷一向很重视家族名誉,所以连消带打把爷爷装腔作势的问题引到了商家的脸面问题上,果然让商爷爷吃了个哑巴亏,愣了半天没说上话。
“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乖囡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爷爷这次回来就不再走啦,这下好了,咱爷俩也不用倒着时间玩游戏了,嘿嘿,过几天我把你和你妈接回来,咱俩一块儿玩,我还指望着在里边建个军团威风威风呢!”
一说起圣世纪,商爷爷就眉飞色舞的,这也难怪,对他们这种从战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革命来说,最怕的就是闲着没事干。而且他在瑞士疗养了整整两年,那里风景虽然好,但是每天死气沉沉的疗养生活他哪里受得了,要不是政府下了死命令必须让他休养好了才能回国,他早就一撂蹶子跑了。
“爷爷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吗?威尔逊医生怎么说的?”商柔有些担心,当初爷爷的他心脏病很严重,甚至有一次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虽然到瑞士治疗后病情有所好转,特别是半年前换了心脏,身体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医生说还需要观察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确保康复的。
“别跟我提那个洋鬼子,提起他我就生气!整天就知道叫我休息休息,我又不是死人,成天躺在床上,干脆给我搭块白布好了!”
商爷爷吹胡子瞪眼的抱怨,让商柔哭笑不得,就连坐在后面张珊都忍不住拿着织了一半的毛衣走到屏幕跟前。
“爸,您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大吉大利……人家威尔逊医生是全欧洲最好的心内科医生,您刚换了心不到半年,再加上您年纪大了,不比得年轻时候,让您多休息,这不是怕您运动过量造成心脏负荷过大吗。”
“你不说还好,说起来我就不舒服,我商震活了快70年,没想到现在连自个儿的心都不见了,现在换了个不知道是谁的心,这成何体统?说起来都要怪你和伟国那个小兔崽子,瞒得这么紧,要不是小郭子说漏了嘴,恐怕到进棺材那天我都不知道自个儿换了个零件!”
商老爷子有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毛病,就是急性子牛脾气,想起一出是一出,这一提起换心的事情,憋了大半年的火气顿时冒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开始教训媳妇。
老爷子这钻牛角尖的脾气,张珊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要不然当年两年前,商柔的爸爸商杰也不会被他逼得出走,最后出车祸英年早逝。而独子的去世也让老爷子大受打击,收到消息的当时就心脏病发,差一点就过去了,所以才有后来去瑞士疗养的事儿,一方面是为了给他治病,另一方面也是不让他触景生情……
一想到这儿,张珊心头一苦,眼圈顿时就红了,手中的毛衣也不织了,就这么呆呆的立在原地。而商老爷子正在火头上,丝毫没注意到媳妇的异样,还在拼命数落着孙子商伟国的不是,埋怨小兔崽子不肖。
一边的商柔见情势不对,爷爷火冒三丈,妈妈又泫然欲泣,好好的一个家庭视频聚会搞得好生凄冷,连忙跳出来圆场……
“好了爷爷,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惦记着啊?咱老商家什么时候怎么拿不起放不下了?您瞧您,把妈都吓成什么样儿了……”嘴里埋怨着爷爷,商柔体贴的挽着张珊的胳膊,轻轻的帮她擦去眼角的泪花。
这边商老爷子在孙女的提醒下,总算也觉察到了媳妇的不对劲,知道自己不知道怎么惹出了一家人的伤心事,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愧疚,当下也没了说话的心思,嘱咐了两句,就匆匆的切断了信号……
望着渐渐黯淡下来的光屏,商震的身影似乎在一瞬间老了许多。儿子的英容笑貌不断的浮现在眼前,仿佛他就在身旁一般……
深深的叹了口气,商震坐回高大的椅子里,苍老的身躯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庞此时显得无比黯然,哪里还是当年威震敌国怒斥奸党的“震帅”,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晚年丧子的可怜老人而已……
窗外的阳光已经渐渐淡了下去,明亮灿烂的色泽此时换成了鲜血一般凄艳的红。
日已西沉。
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漫天的晚霞,商震胸中一阵凄凉,不过他毕竟是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老将,鲜血与烈火早已把他的神经锻成了钢丝,把他的心志磨成了铁石!所以只是失神了片刻,军人彪悍凌厉坚忍不拔的气势再次回到了他身上……
伸手抓起桌上的电话,飞快的按下几个号码,片刻后,听筒那边便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
“哪位?”
李正锋这两天很头疼,久无大案的止澜居然在两天前出了抢劫、强奸这样的恶性事件,虽然强奸未遂,但这足以让他这个刑警大队长老脸丢尽了。更何况,被害者竟是自己拍着胸脯在老首长面前立过军令状,保证不让她掉一丝汗毛的商柔,这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么?还好这事儿掩得密实,老战友的女儿又懂事,没把这事儿告诉她爷爷和哥哥,这才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世事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你越是害怕,它就越是要来。
“商震!”
简单的两个字,让李正锋腿都差点麻了,心里比灌了八百斤黄连水还苦……
跨的一个立正,李正锋拿着电话行了一个标准的八一军礼,姿势标准规范,一看就是在军营里操练出来的。
“老首长好!”嘴里虽然叫得干脆利落中气十足,其实此刻李正锋胸口象敲着面小鼓一样。
“好?哼哼,比不上你李大队长好啊!”
商震的讽刺听在李正锋耳朵里,并不比刀子扎心窝子轻松。他是知道商老爷子的脾气的,当年他和商杰都是老爷子一手一脚操练出来,所以他知道,要是老爷子忽然不拍桌子骂人,而是咬着牙齿说反话儿了,那就是说明他气得极了,这个时候,要是还不知好歹的装疯卖傻,那就等着挨枪子儿吧!
因此此刻尽管头上冷汗淋漓,李正锋却大气不敢出一口,只能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仿佛是为自己壮胆似的挺起胸膛,老老实实的交代,如同赶赴刑场的烈士一般悲壮。
“老首长,正锋有负所托,对不起您!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阿杰!正锋万死莫赎!无论您要怎么惩罚我,正锋都心甘情愿!”
这一番话虽说有部分“坦白从宽”的意思,但是大部分却是李正锋的心里话。
想当初他和商杰号称北海舰队双英,后来他因为犯了错误被开除军纪,全靠商杰的鼓励,才把心灰意冷的自己从醉生梦死的日子里拉了回来,后来又四处托人打点关系,把他安排进警察部队,让他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可以说自己的这条命有一半都是商杰给的,要不是他,自己也许早已醉死在某条臭水沟里了……
但是没想到就在两年前,这个自己最好的兄弟却因为一个女人而和父亲翻了脸,在老首长的强势逼迫下,只得离家暂避风头……
还记得当初他带着那个他爱得刻骨的女人来和自己告别的时候,自己还板着脸训了他一顿,没想到这一次见面,竟成了永别……
他这一走,也许还遂了他的心意——与子同生,与子共死,不离不弃,不舍不遗……
只是,苦了那个温婉的女子……
一想起张珊强装坚强的笑脸,李正锋就一阵心痛。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丈夫和别的女人私奔了,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一声,连解释都没有一句,就这么天人永隔了,而公公又因此大病不起,整个家在一昔之间就这么分崩离析,但她却没有哭,不能哭,也不敢哭,因为她还要装出如若无事的样子安抚儿子女儿,照顾重病的公公……
那个时候,她的心情,有谁能明白呢?
他不知道这个柔弱得如同江南弱柳一般的女子是怎么撑过来的,就象他不知道商杰怎么忍心抛下这么贤淑的妻子,和那个辣椒一般火热的女子走了。
他想不明白,所以那年商杰下葬后,有天半夜他喝得大醉,跑到商杰的坟前,指着他的照片骂了大半个晚上。天亮临走前,他回头看到那处合葬的碑上,一男一女的遗像笑得无比幸福,而他心头却无比的酸涩——知道吗?你们现在之所以能依偎在一起,是她在老爷子病床前跪了一整夜求来的……
李正锋清楚的记得,他离开的时候,朝阳从云层洒下了第一缕阳光,洒在那块静默的墓碑上,温欣,安详,让他也忍不住笑了。
只是那笑,很苦很苦……
“你万死个屁!小兔崽子,我告诉你,要不是小柔没真出什么事儿,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电话那头暴跳如雷的吼声把李正锋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老首长,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这条命早已经是商家的了,您想什么时候要只管言语一声,正锋绝不皱下眉头!”
“放你娘的屁!你当老子是旧社会的地主还是资本家啦,啊?!我看你小子真他娘的皮痒了!不抽你两大嘴巴你还跟老子犯起混来了!”
李正锋没想到自己一番表忠心的话竟然把老爷子气得怒火冲天,当年在老爷子手下挨操时的阴影仿佛寒冬腊月里兜头的一盆冷水,顿时把他浇了个透心凉,而刚才满脑子的古典主义浪漫思想如同三伏天大太阳下的薄冰,眨眼就消了个干干净净。
他正在哪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商震又操着大嗓门吼了过来:“行了行了,废话少说!小兔崽子我问你,欺负小柔那畜生你们准备怎么着?”
一听这话,李正锋当场就有想撞墙的冲动……
要说刚才李正锋支吾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么这次他就是不敢说!
当天接到匿名人士的报警后,李正锋是亲自带队去的。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偏巧又下起雨来,把现场破坏的一塌糊涂,除了地上一个昏迷不醒的大汉之外,就剩下泡在血水里的一具死尸……
虽然当时商柔全身衣衫破烂不堪,但因为被非礼的时候她已经昏迷,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只知道自己碰上抢劫,所以她的口供没有什么作用;犯罪嫌疑人又死了一个,活下来那人也打死不肯承认自己曾经企图侵犯商柔,只说自己抢劫完了就遭到偷袭昏迷了;再加上杀死另一犯罪嫌疑人的神秘人在他们赶到前已经离开,他们无法得知当时的具体情况,尽管盖在商柔身上的夹克是条很关键的线索,可惜当时大雨瓢泼,等他们上车的时候,那件夹克早已湿透了,气味被冲刷掉后,警犬也派不上用场,而且夹克上的血迹在经过化验后证实大部分都是死者的,另有少量估计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却也被死者的血迹所遮盖,无法得出确实的结论……
因此这件案子到目前为止只能定性为抢劫案,再加上那个“老三”在省城犯的一起伤人案子,两者相加,就算从重处理,也顶多判个六七年。
但是现在,李正锋知道,这样的答案是绝对不能让当年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老首长满意的。
所以他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
“你哼哼个屁啊!我告诉你,你小子少给老子来这套!你说,那龟孙子是不是死不了?”商震见电话那头李正锋连哼都不哼了,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当下气得七窍冒烟,暴喝道:“你们这帮吃干饭的熊包!这种畜生还留他在世上干什么?还真当监狱是善堂啊!操,你们解决不了老子自己来办!哼!”
话音落地,听筒里就传来重重的挂机声……
李正锋苦笑的看着手里的电话,感觉自己的背心全都被汗水湿透了。
唉……看来那畜生这次是死定了,不过这,这不是藐视国家法律么?
叹了一口气,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松了口气:算了,这也好,那龟孙子犯的歹事儿不少,死有余辜,只是没证据而已,这种败类,全死光才好!
有时候,对付这种从法律漏洞钻出去的奸恶之徒,使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也是情有可原吧?
抬头望向窗外,斜阳最后一抹余辉,比血更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