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麻子眼珠一转,咧嘴一笑,道:“公子之意是不是想让白姑娘陪你吃一顿‘活鱼’?”
皇甫天俊摇首道:“‘楼外楼’的‘活鱼’,在下刚刚吃过。我的两位侍女鸟语和花香也许正在付账。”
姜麻子又道:“那么公子的意思是想让我们重金相酬?”
皇甫天俊道:“在本公子眼中金银如粪土。”
姜麻子哑然一笑,投目白晶,皱了皱眉,咕哝道:“白姑娘,到现在也许你心里比我还清楚……只怕那禹玉庄你去不成了。”
白晶投目皇甫天俊,莞尔道:“皇甫公子,你能救小女一命,此恩此德,小女深记于怀,必当补报。
“就是为奴为仆侍候左右亦无不可,但现下小女有急事赶奔禹王山,故不能补报于万一,还望公子见谅。”
皇甫天俊展颜一笑,道:“白姑娘,在下就等你这句话呢。实不相瞒,白姑娘之绝代风华乃是在下见过的女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令在下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只恐此机会错过,抱恨终生,故不揣冒昧斗胆直言,愿与白姑娘喜结凤鸾,厮守一生。不知芳意若何?”
话音未落,一旁的姜麻子扬声笑道:“真是妙哉。皇甫公子挺身救美,果然心存私念。倘若白姑娘形容丑陋,想必皇甫公子一定不会现身相救的。
“但皇甫公子也该知道,终身大事非同儿戏,至少也要经父母首肯。两情相悦,私订终身者并非没有,但白姑娘却未必会那么做……至少现在不行。”
皇甫天俊神色一肃,投目姜麻子道:“莫非你是说在下不配?”
姜麻子咧嘴一笑:“谁敢说公子不配?天下间还有几个‘唯我独尊’?公子看中白姑娘实在是她的造化……”
皇甫天俊冷道:“阁下闪烁其词,到底什么意思?”
姜麻子道:“据在下所知,白姑娘的一位知已好友刚刚遇害身亡,我们得到消息正要赶去祭奠亡灵。试想在这种心境下,她如何能答应公子所求?”
皇甫天俊投目白晶,道:“这就是你说的要赶奔禹王庄办的急事?”
白晶微颔螓首,想到心上人玉郎之死,心中不由又痛楚难抑,眼圈一红,便要流下泪来,急忙垂首拭泪,哀怨之情溢于言表。
皇甫天俊见了思忖道:“既然如此,在下亦不勉强。白姑娘,今日你我初相识,在下已直言求婚,还望白姑娘深思熟虑,也好来日作个答复。在下为人想必你们也知道。”
白晶道:“公子放心,待日后与家父商议后定会回复公子,姻缘之事的成否一半在人,一半在天。”
皇甫天俊淡淡一笑,道:“在下愿意等待白姑娘的回复。”
顿了顿,又道:“既然二位急着赶路,在下亦不便耽误,在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举手一揖,转身又走进了“楼外楼”……
望着皇甫天俊离去的背影,姜麻子咂了下嘴,咕哝道:“唉,真遗憾,眼见‘活鱼’到嘴边,这下子吃不着了。”
白晶惑然道:“怎么?我们不进去了?”
姜麻子狡黠一笑,道:“进去?待那位皇甫公子明白过来,咱们就成了他的‘活鱼’了,那时想逃都来不及了。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吃饭歇马的地方多的是呢。”
白晶恍然道:“你是说他会反悔?”
姜麻子走近自己的青驴,抓过缰绳,纵身骑上,在驴屁股上拍了一掌,道:“快走吧。只有傻瓜才会认为他是正人君子。哼,皇甫青焰的儿子还会是好鸟么。”
皇甫天俊不是好鸟,而且又是谁也惹不起的人物,那么若被他缠上……
白晶不敢想下去,心头罩上一层不祥的阴影……而姜麻子的心里丝毫也不比白晶轻松,只因他知道禹王庄内还有两大浪子……
然而,禹王庄毕竟没有出事,甚至没有一点出事的迹象。
等姜麻子和白晶风尘仆仆赶到禹王庄时,姜麻子甚至惊异于禹王庄的风平浪静了。
难道两大浪子一直在沉默?抑或是已经被制服了?
姜麻子和白晶在庄后的三座新坟前见到了葛玉容和苏三妹,还有两位名满江湖的中原侠客,唯独不见了两大浪子。
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位中原侠客竟然是“中原三大侠”中的古震远和白天英。
两个人仁立在葛宫平的坟前,神色凝重,哀伤之情,充满心头,在他们身旁站着风姿绰约的葛玉容和苏三妹,而人眉间脸上亦是哀思重重,俱都不语。
听任悲风轻拂衣袂,脸上泪已干,驱不散的依然是那份对亡者的缕缕哀情、绵绵思念。
姜麻子和白晶来到了四个人跟前,带领他们前来的老管家悄悄地离去了。站在坟前的葛玉容等人看见了姜麻子和白晶。白天英浩叹一声,对白晶道:“晶儿,爹都知道了。”
白天英都知道了什么?他和古震远怎么这么快就来到了禹王庄?莫非正是他们的到来才使两大浪子未敢兴风作浪?姜麻子满脸疑惑,逐一打量,只是找不到答案。
没人理睬姜麻子,他简直就是一个多余人。
白晶已经扑进父亲怀里泣不成声,她不知道三座新坟哪座新坟里埋葬着自己心爱的云哥,但云哥一定知道她的泪是为他流,她的心已为他碎。
白天英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心事,他轻拂着女儿的秀发,眼圈红了,微喟道:“晶儿,别难过了,任你哭得多伤心。他也再不能回到你的身旁。爹正是担心你……才和你古师伯急急赶来……”
姜麻子一旁道,“白大侠,你和古大侠是如何知道这不幸的消息?”
白天英叹道:“在下前番随同古兄的徒弟程德宝去圣武山庄见古兄,为程德宝说情,成就他和古兄之女晓月的婚事。
“事成后正值古兄伤已痊愈,便惦念敬武镖局龙兄……”
白晶听到这里,止住悲声,自父亲怀里仰起泪涔涔的脸,轻声道:“爹,那程德宝和古晓月的婚事真的成了?”
白天英点头道,“你师伯看我薄面,已答应把晓月嫁给他……”
白晶又幽幽叹道:“你们原来已去过开封敬武镖局?想必也知道我龙师伯……”
想到龙云海饮毒而亡的慷慨豪气,白晶不由又泪浪潸潸:“为什么好人都身遭不幸,而那些害人的人却得不到报应。”
白天英叹道,“我们到开封敬武镖局时,听龙翔说你们才离开一天,遂随后追来……不意竟先于你们来到这里。
“晶儿,龙翔一直很惦记你,还嘱我见到你要劝你节哀自重。”
白晶离开父亲的怀抱,轻轻拭泪,转对旁边的葛玉容道,“但不知我云哥他临终时说了什么没有?我要完成他未竟之事……”
葛玉容轻摇螓首,纤手指了指苏三妹,悠悠道:“她是秀郎和玉郎的师妹叫苏三妹,也许她知道……”
白晶转对苏三妹,幽幽地道:“苏姑娘,你能告诉我么?”
苏三妹娇喟一声,轻轻道,“很遗憾,当时我并未在场……我发现他们时,只有葛大侠还一息尚存……”
玉郎竟未留下一句话给自己,白晶神色越发黯然了,微喟一声,泪水又噙满双眸,又对苏三妹道:“是谁杀害了他们?我要为他们报仇。”
苏三妹瞥了葛玉容一眼,轻轻叹道:“我们都有此意,只是……对手十分了得,我们还不可轻举妄动。”
白晶投目父亲白天英,一字一吐地道:“爹,你和古师伯就不想为葛伯伯报仇么?”
白天英自然知道女儿心意,劝慰道:“此仇不共戴天,焉有不报之理。为父正要和你古师伯商量如何去金陵复仇大事。”
古震远一旁沉声道,“不必商量,我说明天咱们就动身去金陵复仇。”
白天英道,“只是古兄这一去不知圣武山庄有无危急,万一血旗教获悉乘虚侵袭……”
古震远扬声道:“有德宝在庄内我尽可大放宽心。”
顿了顿,又道:“去金陵复仇势在必行。不然,江湖上会说咱们侠义道太窝囊,葛大侠这样的人物遇害竟不声不响。”
白天英附声道:“说得是,就算对手了得一时复仇不成,也要查清事情真相,找出真凶……”
他们在这边谈论如何去金陵复仇,而姜麻子却在旁边思忖着两大浪子:他们既然来到了禹王庄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葛玉容?
他见葛玉容正专注地听两位大侠说话,也没机会问津,便转对身旁的苏三妹轻声道,“苏姑娘,但不知与你同来的那两位朋友到哪里去了,怎么好像不在庄内?”
苏三妹闻言对姜麻子淡淡一笑,道:“你感到很奇怪是不是,因为他们并非像你所说的那样心怀不善,也没有像你担心的那样已把葛姑娘怎样。
“而是在埋葬完三位死者后,他们两人就告辞离去了。走时还劝慰葛姑娘节哀珍重,说他们会经常来看望她……”
“他们说还要经常来看望葛姑娘?”姜麻子心中一惊,脱口道,“你们果然中了他们的圈套。他们是心怀恶意,含而不露,待时机成熟就会伤害葛姑娘。”
苏三妹脸色一沉,截声道,“阁下最好别出口伤人,临走时那两个人正是这样告诉的我们,他们说你看似庸俗,像个江湖混混,实则也许是个含而不露的隐世奇人。
“要我们对你倍加小心,提防上当受骗。”
姜麻子闻言不由暗暗叫苦,咧嘴苦笑道:“真是冤哉枉也。我姜麻子混迹江湖,身微名贱,承蒙那两位老兄高抬,居然说我是含而不露的隐世奇人……嘿嘿。也真亏他们说得出。”
葛玉容一旁听了,转过脸对姜麻子淡然道:“你是个安分守己的走方郎中也好;是个含而不露的隐世奇人也好,总之禹玉庄屋宇简陋无法容纳阁下这样的人物……”
姜麻子急急截口道:“葛姑娘,难道你们真的相信那两个人的话?”
苏三妹接声道:“和你的话相比,我们更愿相信那两位朋友的话。”
姜麻子冷冷一笑,道:“你们可知道那两人是谁?他们就是’七大浪子’中的两大浪子,姓萧的是‘薄情公子’萧寒烟,姓冯的是‘拈花妙手’冯三绝。”
闻听此言,苏三妹和葛玉容互视一眼,脸色微变。
苏三妹沉声道:“你怎么不说他俩是十恶不赦,五毒俱全的‘鬼蝙蝠’?就算他们是七大浪子中人,毕竟未伤害我们,还帮助我们闯过黑风山……”
姜麻子扬声大笑,道:“罢罢。你们说得对。说得好。你们就相信他们是正人君子吧。我姜麻子是混蛋。是贱骨头。是个连好心和驴肝肺都分辨不出的大傻瓜。”
说完仰面大笑着走到旁边树下,解下自己的青驴,翻身骑上,转首对葛玉容等人道:“我姜麻子是怎样的人,你们终究会知道。”说完催驴而去,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一个十足的江湖混混。”苏三妹眼望青驴远去,悻悻地咕哝了一句。
古震远附声道,“看他那模样毕竟还未混出什么名堂。怎比得上人家‘四大混混’,走到哪里也没人敢小瞧。”
白晶一旁道,“凭他只怕到死也是这副模样,来时我们遇上别人欺负,他竟然连人家一招都躲不过,只会动嘴,一点真本事没有,还色迷迷地好招惹是非。”
苏三妹冷哼一声,道,“我就说他不像好人。”
白天英道:“像这样的混混,以后少搭理他也就是了。现下天色将晚,咱们还是先回庄商议一下明天如何去金陵吧。”
古震远叹道,“对。只是在这空自祭奠也无意义。待杀了凶手,提来人头摆在这里,那时亡灵得安,我们心中便也大慰。”
白晶附声道:“古师伯说得是。不为亡者复仇,不杀死凶手,我等愧对他们的在天之灵。又有何颜久驻这里。”
葛玉容注目慈父新坟,喃喃道:“爹,你就保佑我们到金陵顺利找到仇人吧。我们一定为你们报仇。”
暮色愈浓,哀思愈浓,复仇火焰愈浓。
而坟前已经空无一人,只因坟前的人都已经回到禹王庄内了。
死去的已经长眠地下,而活着的却要为死者去找人拼命,冤冤相报,无尽无休,这就注定了武林人悲惨的命运;注定了江湖无穷的凶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