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坑的地方,就有夫子庙。
夫子慷慨救世,以身陨换天下太平,令举世感恩戴德。从北唐到南晋,各地百姓为他建庙立祠,供奉香火,称颂功德。
雨夜将至,对茫茫荒原上的行人来说,附近的夫子庙就是最佳栖身处。
在妹妹带领下,陈闲很快赶到夫子庙。前脚刚迈进庙门,滂沱大雨便砸落下来,狂暴浩大,势如千军万马。
时值深秋,天气凄冷,冰雨夹杂着寒意,快要侵透肌髓,让人吃不消。
“真鸡儿冷!”
陈闲冲进庙里,低骂一声,冻得瑟瑟发抖。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承受地球夏日的酷暑,嫌弃浑身肥肉。没想到一觉醒来,竟已坠入深秋,他正需要脂肪御寒,却又瘦成闪电,也是没谁了。
站在幽暗的大堂里,他头脑清醒,从穿越的喜悦心情中缓过来,开始面对现实。
刚才在路上,他拐弯抹角,从妹妹陈鱼嘴里套出一些关键信息。
跟他一样,宿主本尊刚好也叫陈闲。对于这点,他并不意外,毕竟,两世同名是穿越者必备的套餐福利嘛。
“听妹妹说,我家住在南边的天坑镇,家境平平,靠开书铺为生。如今既然我来了,那必须抄些经典网文,发家致富,不能给穿越圈丢脸!”
他这个人最怕吃苦,想吃软饭吧,如今既没靠山又没颜值,就只有发挥抄能力,才能勉强混到穿越者的低保水平。
怎样算是低保水平?
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
要是连最基本的三好都做不到,那就真不配穿越了!
幸好,他虽然资质平平,不会造飞机火箭,但脑子里装着各路白金、无数大神,并非真的一无是处。
作为一个八科挂五科的大学生,他整天宅在宿舍里,无所事事。看小说是他最大的爱好,换个思路想想,这也是他最大的特长。
“修行是不可能修行的,抄书赚钱它不香嘛?我对各种网文套路烂熟于心,只要稍动笔墨,就能让‘莫欺少年穷’火爆这个世界!”
他美滋滋地意淫着自己的暴富之路。
等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他就可以尽情地放纵快活,喝最烈的酒、睡最软的床、品最美的鲍!
这时,少女陈鱼走到供桌前,朝阴影里那尊雕像叩拜,姿态虔诚,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大成至圣天师在上,民女求您显灵,荡除妖邪,保佑我哥身体康健,恢复记忆……”她轻声祈祷着。
大成至圣天师,是那位夫子的谥号。
陈闲站在后方,隐约听见妹妹的祈语,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他前世是独生子,没体验过同胞间的亲情,算是桩遗憾。这一世,既有如此懂事可爱的妹妹,将自己的安危牢记于心,夫复何求!
他收回思绪,温声道:“傻丫头,快起来吧!地上太凉,当心你的膝盖……”
陈鱼跪在那里,无动于衷。
陈闲摇了摇头,无可奈何,正准备上前搀扶,恰在这时,一道沙哑的话音冷不丁地飘来,令他心头一震。
“你为何不跪?”
在风雨声干扰下,这话仍清晰地传到陈闲耳中,透着几分肃杀意味。
陈闲循声望去,只见在大堂左侧墙角里,有一道黑漆漆的影子,难以看清轮廓。那双目光似鬼火般阴冷,正幽幽地盯着他,令人毛骨悚然。
陈闲眨了眨眼,反问道:“我为啥要跪?”
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他热爱民主平等自由,具备优秀的核心价值观,并不想刚穿越到异界,就把自己的初跪,献给这么一座破泥像。
即便这世间存在鬼神,夫子真的魂魄不散,他也不信,那老头儿连自己塑像的灰尘都顾不上擦,还有工夫跟自己抬杠?
“无知!”
那人语气不阴不阳,训斥道:“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若没有他老人家,这世界早被冥王毁灭了,你们都欠他一条命!”
蛤?!
陈闲险些被口水呛到。
“天不生老八、万古如粪坑”这种装逼句式,在网文圈早就被玩烂了。万万没想到,到了异界,居然还能撞上同一个老梗。
这特么是谁瞎编的剧本!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跪有什么用?我非常尊敬夫子,但朝着这尊泥像跪拜,就能令他老人家重生?还是能让我俩的心愿达成?”
那人一怔,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
他继续回怼,键盘侠的战意在燃烧,“缅怀重在心意,而不在于形式!为了毫无价值的虚礼,冻到我俩的膝盖,值得吗?这荒郊野岭的,我们又是演给谁看?”
他刚来这方天地,没经历当年的浩劫,并不需要感谢夫子。若非见对方虚实莫测,他很想直接来一句灵魂拷问——我跪不跪,干你鸟事?
神秘人目光一滞,忽然诡异地笑起来,“跪与不跪,都是你的选择。日后你自会明白,今夜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说罢,他闭上眼眸。
庙里陷入寂静。
“日后?”
陈闲抠了抠鼻屎,有些费解,“这人神神叨叨的,莫名其妙。听他的口气,仿佛能未卜先知,预见到我的未来?瞎扯淡,不鸟他!”
他收起思绪,抱来一堆木柴生火,在大堂另一侧铺好草窝。收拾妥当后,兄妹俩坐在火堆旁,各自拿着炊饼,相对无言。
风声、雨声、木柴啪啪啪声,声声入耳,交替不绝。
夫子庙篝火摇曳。
这一夜,注定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庙外风声骤急,有道黑影破门而入。
闲鱼二人惊醒,同时爬起来。
闯进门的是一个高大和尚,挺着圆滚滚的将军肚,凶煞威猛。他浓眉大眼,满脸横肉,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杀气腾腾。
“真他娘的冷!”
在兄妹俩凝视下,他风风火火地走到篝火堆旁,如回到自家一般,脱下湿漉漉的禅衣,烤起火来。
感受到对方裹挟而来的寒意,陈闲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佛门说相由心生,这秃驴凶神恶煞,恐怕不是好鸟啊!”
在这一瞬间,和尚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同时将视线移过来,眼眸里噙着凶悍的精芒,随火焰跳动。
“把草铺给洒家腾出来!”
“不行!”
没等哥哥表态,陈鱼不假思索,抢先开口拒绝,争辩道:“草窝是我们铺……”
“好说好说!”
陈闲匆忙起身,打断她的辩驳,劝解道:“既然咱们睡醒了,理应把位置让给他。告辞!”
他拉起妹妹,大步朝庙外走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和尚绝不是斯文讲理的主儿,跟他争辩,不是找虐么?
为了骨气尊严,陈闲敢誓死力争,宁折不弯,但为了草窝?那就算逑吧!
他再顾不上暴雨,立即开溜。
不料这时,和尚阴恻一笑,眼里邪光愈盛,“慢着!洒家是让你滚蛋,谁让你把这娇嫩的小妹妹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