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许太太靠在沙发上,涂着大红指甲油:“徐庭意,家里张婶请假回家了。卫生间摆着一堆脏衣服,看着糟心。你这会儿也没事,给洗了吧。”
她哼着小曲,走过一阵香风:“对了,那些衣服很贵,别放洗衣机,得手洗。”
庭意只说一句:“知道了。”
“妈,你怎么这么慢!”许艾夏责怪,从车里跑下来,一脸不耐烦,“一会儿电影该开场了”
从前她在家,也是端着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也得重头学做家务,被李婶狠狠嫌弃,慢慢也顺手许多,也只有这样,许太太脸色会好看些。
午后阳光轻柔如纱,庭意费力拧干厚重衣服,踮脚搭在晾衣绳上。
绳上还搭着洁白被单,轻柔料子在阳光下跳舞,伴着似有若无的蔷薇花香。
她盘着胳膊,望着眼前景象出了神。这样忙着挺好,没空想起,没空痛苦,抱怨命运安排。
远远地,着白衬衫的他,微皱眉,定定看着她。是阳光太过眩晕,产生错觉吗?
他向她招了招手。不受控制,她径直走了过去,没错,是他。
他比印象中瘦了许多,眼神依然清冷:“跟我走。”
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保持一步距离,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她愿意跟他走。
那天,他们走了很远,后来他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像以前一样,俩人并肩走着。
后来,坐上公交,不知何处停下。
坐在公交后排,乘客来来下下,有大妈提着袋子买菜 ,芹菜青葱,土豆沾泥,也有小孩去补习班,对着广告传单反复看,日常气息铺面而来。
这是出门有专车接送的他们体会不到,平凡日常。
公交走得不紧不慢 ,不知何时起,庭意身旁一男生,多瞟她几眼。他拥住了她肩膀,无形中,与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
庭意身体有些僵硬,想挣脱开。
“别动,”正南声音不容拒绝,“我有些困了”不同于往常清冷,低沉温柔,像不设防孩子。
敢情把她当成靠枕,庭意轻笑下。
这样想着,后背放松了许多,轻轻靠着他肩膀,庭意偷偷睥睨着,他闭上眼,似乎是睡着了。这时,他很安静,阳光随意洒在侧脸上,脸部线条柔和许多。
此刻,她希望时间就可以静止,阳光散发牛奶韵味,还有他身上清冽薄荷味。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没有乔柔熙,没有家庭事故,就这样,可以走到世界尽头。
傍晚,他送她回来,末了:“庭意,我会陪着你。”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看不见他表情,她体会不出这句话含义。路灯微黄不如圆月明亮,庭意这样想着。
那天晚上,栀子花开了,满园清芬。
刚进家门,许太太斜倚在沙发上,柳眉一吊,欣赏着自己指甲,阴声阴气:“这么小,就学会勾搭男人。哼,说出去,还以为是我们家教不严。再有下次,晚上没人给你开门!”许艾夏在一旁幸灾乐祸。
没等庭意解释,她扭着腰肢上楼了。
怀秋看着呆坐卧室一角的庭意,端了一杯牛奶:“诺,趁热喝了吧。”
庭意冲她感激一笑,接过泛着热气的牛奶。
许怀秋随意问道:“下午找你那个男生,跟我们一级,外班的,他叫什么·······?”睫毛微微闪动。
“嗯,蒋正南,”庭意没多说:“我哥哥。”
怀秋望向窗外良久,笑得若有所思。
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周围人能明显感觉到庭意变化,至少眼神不那么空洞,不会总呆在角落里想心事。有时候,她也会淡淡一笑。张婶嫌弃她做活慢,她也会顶嘴;“那叫让许艾夏帮你做好了。”
她能感觉出来,其实也没那么糟,至少她还活着,没有流落街头,衣不蔽体。
之前发生那一切,她觉得因为自己不懂事。上天在惩罚她,她没有资格再被人爱了。
但那天陪伴她的蒋正南,让她觉得,她是被在乎的。即使他喜欢的人不是她。这种被在乎的感觉,让她第一次觉的不再孤独。
这样好情绪持续到,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庭意觉得有些眼熟。
她看起来才三十来岁,灰色的麻质裙,肩上披着几何图形的披肩,微微点了一下头:“庭意,你好,我是徐傲梅。我更喜欢你叫我Cassiel。”
原来她就是父亲口中的姑姑,常年在国内外不定,很多年都没回国。说起她这个姑姑,父亲言语中会透露出些许自豪。
她是自由的画家,这次想在国内安定下来。一听到哥哥家出了这样事,就赶紧回来。初次见面,徐傲梅对这个眼神清澈的小侄女印象不错。
“你愿意和我生活吗,条件可能没现在这么好。”徐傲梅出其不意问了一句。庭意舅舅脸色一直不太好,对于徐家人他都不喜欢,尤其面前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带着些冷漠疏离的气质。
庭意却不尽然,她能感觉出徐傲梅善意,她犹豫了一会,“嗯,能让我想想吗?”
没错,她不喜欢这个家气氛,让她束缚得喘不过气——只想要离开。而眼见是个很好的机会,她需要好好想。
如果说,对这座城市还有留恋话,应该就是蒋正南,眼前浮现出他和乔柔熙的美好画面。
她觉得蒋正南值得拥有这些美好,而她会在心里默默祝福。
提笔写下了一封信,大体说是她要走了,她其实真心希望,他和乔柔熙在一起开心的,提笔犹豫了好久,鼓起勇气写下,因为是喜欢他的缘故。她还留下姑姑说的,新家地址,只希望姑姑不要再搬家了。
因为是当天机票,庭意匆匆写完信,就交给了最信任的怀秋姐,帮忙在学校转交给蒋正南。
从飞机上俯视这座城市,渐渐变小,在心里默默告别这座城。
“庭意,睡着了吧,外面天凉了,快进来,” 徐傲梅刚从日本采风回来,腿搭在榻榻米上,细细把玩淘来瓷器,“越看越喜欢得紧。”
“嗯,好嘞。”没想到这一打盹不要紧,往事像电影片段,在她脑海重现。
在刚离开时候,不是没抱过希望,想着蒋正南会给她寄信,无关风月,无关爱情,哪怕最简单问候也好,你最近怎么样,还习惯吗。但是,没有,也许他早已把她忘了吧。
也许这就是老人常说的缘分不够,庭意自嘲笑笑,她也早已放下了。
跟着姑姑这几年,她的思想境界也提升不少。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坚信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未完待续)